山东作家‖【致主子的一封信】◆苏兆会
作者简介
致主子的一封信 尊敬的主子: 首先,我向您致以最沉痛的悼念!并请求远在天国的您能够宽恕我,接受我深深的忏悔!
我是一只在您身边长起来的狗——您给起的名字叫雪虎。说实话,您是今生今世对我有恩的一个人,也是今生今世曾让我最痛心的一个人。
我原出生于一个豪门贵族家庭,我的母亲当年曾是个美丽的大家闺秀,年轻时很受她主子的宠爱。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母亲就灌输我作狗的道理:要永远地效忠于主人,要敢为主人上刀山下火海,这样你才有可能占据主人的心,得到你最终想要的东西。你是娘唯一的宝贝儿子,娘非常地喜欢你,但是,你将来不可能永远地留在娘身边,你也得找个主儿去独闯天下。从现在起,你就得要好好地修炼自己,学会效忠,学会容忍,学会委曲求全……要记住,你的幸福,全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带着母亲的教诲,我结识了您。从跟您的第一天起,我就立下誓言:一定要为您好好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为尽快取得您的信任,赢得好感,我开始每天尾随着您,留心着您,不放过每一个“尽忠”的机会:您早晨起床,我立刻衔过来您的鞋;您吐痰液,我一跃而起,张口接住;您蹲厕所,我静静地守候在您屁股后边。
渐渐的,您喜欢上了我,把我打扮的神灵活现,开始寸步不离地把我带在身边,出门,开会,下馆子……这时候,我才发觉到您的“尊贵”,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呼声一片,吃辣的,喝香的,根本不用担心饭食问题。更有意思的是,我跟您出去,遇到各种大小狗,见了我全都变得一色的温温顺顺,恭恭敬敬,令我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很快,我也熟悉了您,您是村里问事几十年的一位大官,在村里真可谓呼风唤雨,八面威风!您的爱好非常广泛,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可这些,都得要耗费钱财,钱财哪里来?很快,我揣透了您的心思,就竭力配合着您,与您合作的真可谓天衣无缝。譬如,有人托您办点事什么的,每每晚上来找您,我一听见敲门声,立马就跑过去,一看来人两手空空的,就嚎叫着,坚决不让他们进来;若看到来人手中大包小包的提着拎着,就直立起来,冲他们生动地作个揖,不好意思喽!然后就乖乖地跑开了。您见我如此领会您的心思,总是在事后高兴地抱起我亲我、喂我。
其实,这算不了什么,能博得您的欢心,这不也正是我所祈求的吗!
可后来经历的一件事,让我着实地接受不了,开始对您有了看法。
那是一天晚上,您喝了酒,晃悠着身子摸到街上的三寡妇家,喊开了门,随后就跟着三寡妇奔里屋去了,把我关在了门外。我心里不悦,无意中一侧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堆柴禾旁,有对幽幽的光射来。我立马感到这是一种异性的光,随即就跑过去——原来是三寡妇家的那只叫花花的女狗。她见我过来,摇头摆尾的,立马就站了起来。我们一见钟情,很快就“恋”上了。就在我们谈情说爱之际,您打着饱嗝儿,从三寡妇的屋里出来了。抬头一眼看见我和花花正在一块,口里骂着什么,上来就给我狠狠的一脚,一下踹伤了我的一根肋骨,痛得我当即昏死过去……
此后的日子里,我不能再跟着您了,只好呆在家里静心养伤。我开始对您产生了反感,心里很是恼火。我一直想不通:您可以找相好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呢?您需要情感,可我也有七情六欲啊!我把心窝子都掏给了您,为您效劳出力,可您还这样把我当成一个畜生对待,往死里踹我,您咋这么狠毒呢?咋不让我感到心寒呢?
我开始反思,开始追忆,您在村里可以上天入地,为所欲为,可我连一点爱情的自由权利都被剥夺了——这是因为啥?不就是因为您管制着我吗!
您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我脑海中蓦然闪出这样的一个念头,离开您,找我自由的乐土去!
主意拿定,我很快便付诸于行动,当我的身体日渐康复,在一个风清月高的晚上,我越墙而出,很快地找到花花,带着她私奔了。
谁知第二天,您便差人四下里找我。半月后,又不惜重金,在县电视台黄金时段里播放我的丢失广告,并还配发了一组我的玉照……
面对您所做的这些,我都没予以理睬,心想那只不过是您的一种装腔作势罢了。我眼里实实在在是抹不去那致命的一脚啊!
我和花花很快在一块玉米地里安了家。白天,我们一起出去云游;晚上,就相依相偎着共叙衷肠。自由自在,好不快活!饿了,满地都是鲜嫩的玉米;渴了,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河……
蜜月很快就过去了,我开始理性下来,内心突然变得恐慌起来: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才能熬到头?我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这儿吃的喝的住的,跟您那里远远的没法比不说,就连一点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玉米收获了吃什么?冬天下雪了住哪里?以后我们如果有了孩子该咋办?我不敢往下多想啊!
我突然地懊丧起来,一屁股蹲在地上,开始有些反悔了——恨自己当初鸡肠寡肚,太感情用事了。我不该背叛您,如果当时忍一忍,让一让,多想想您的好处,一切不都烟消云散了么!我怎么把母亲当初的教诲都给忘了呢?
回想起跟您在一起的日子,吃的,喝的,住的……简直是神仙的生活,在您面前,我至多就是低低头,多看看您的脸,见机行事,好好侍奉着您罢了——说白了,我不就是一条狗吗!
我一夜未眠,想了很多,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最终决定下来,我——还是要回家,再回到您的身边去。今生今世,决不再离开您,永远跟着您走。生是您的狗,死亦是您的狗,并甘愿接受您的一切惩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就在我和花花闹翻脸准备回去时,万万没料到,您出事了,被告发了。说是因为什么贪污扶贫款,村霸流氓……理由一大堆。上边还真来人铐走了您。后来,就把您头上戴几十年的乌纱帽给摘掉了。
您一气病倒,住进了医院——不久便病逝在医院里。
我泪眼涟涟,为您愤愤不平,您在村里叱咤风云了几十年,威望至高无上,咋落个这样的下场呢?是谁又跟您过不去了呢?将来有了机会,我一定挺身而出,去为您讨个说法。
主子,您走了,可我今后该咋办?我的良知一直在承受着煎熬,我实在对不起您,我当初实在是不该背叛您、离开您啊!
愿主子在九泉之下能够宽恕我!
愿主子在天国:幸福安康!
不孝的雪虎
x月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