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林:狮牛大战
王善林
整个草原,唯敢与狮子争锋的就是野牛。一头成年野牛发起飙来,三五头狮子也不是敌手。然,更多的时候,遇到群狮,集体溃散,逃得慢的,就成为狮子的盘中餐了。
小野牛阿黑出生不久,蹦跳着跟在妈妈后面去喝水,路过小树林时,一头公狮和四头母狮突然出击。
公狮趴在妈妈背上,撕咬住脖颈,殷红的血液顺着尖利的白牙,往下滴落。妈妈顾不得疼,不停地转身,再转身……低倾着头,撞向一头头扑上来的母狮。
小阿黑慌张地在妈妈肚子底下,绊来绊去,影响妈妈的力度,总是差一点,犀利的角,就洞穿母狮的肚皮;“哞”“哞”地哀鸣,也扰乱妈妈的心思,不能尽全力去追击撞在小树已避无可避的母狮,赶紧回头奔向又扑向小阿黑的母狮。
小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惊飞起,盘旋地看着妈妈的后腿又被两头母狮绊住。其中一头咬住妈妈像旗帜飘摇的牛尾根部,任凭妈妈怎样奔突,也不松口。
小树林里尘土飞扬,叫声时高时低,附近的走兽早已四散。
妈妈眼看着支撑不住了,瞪起血红的眼珠子,扎挣着去撞扑倒小阿黑的母狮。突然,“轰隆”一声,妈妈被狮子们协力撂倒。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黑影呼哧着闯进小树林,一下子把刚要撕咬小阿黑的母狮撞飞,接着头一摆,坚硬的角插进公狮前腋窝里。
小阿黑惊喜地呼唤,想着将来长大也像野牛王一样勇猛,当个有担当的野牛王。他看着群野牛陆续赶到,一时忘了伤痛,跟在后面撒起了欢。
公狮惨叫一声,没来得及逃离,又被野牛王甩了几甩,牛角插得更深了。公狮“呕”“呕”像狗一样连连惨叫,好容易摆脱掉牛角,一瘸一拐仓皇逃窜。刹时,群野牛一顿冲撞,母狮们才不甘心地退去。
转年,春暖花开,小阿黑也长成小牛犊子了。他和表妹跟着妈妈和姨娘随着牛群漫无目的地游逛,发现远处成群的黑脸角马还有满身条纹的斑马不间断地涌入,只见尘飞土扬,嘶鸣声此起彼伏,整个草原沸腾起来。
小阿黑扬起头也“哞哞”欢叫,他被浩浩荡荡的角马群所震撼所吸引,不顾坡地上或卧或站的狮子,不自觉地拢过去。表妹跟在后面,时不时地回头,看妈妈和姨娘也背离了牛群。
小阿黑快到角马群近前时,猛发现狮群那只剩两头公狮和几头幼崽儿,正纳闷儿呢,母狮突然窜出来。他浑身战栗,见来路已被切断,没来得及逃,早被几头母狮轮番抓伤几处身体。
妈妈和姨娘尽全力冲撞,也冲撞不过来。狮群就像一张极富弹性的网,怎么撞不烂。
也是狮子太多,妈妈和姨娘很快就招架不住,后腿和裆部沥沥拉拉淌着鲜血。狮子们闻到血腥,扑咬得更疯狂了。妈妈费力冲开缺口,刚顶跑追撵小阿黑和表妹的狮子,只见一头公狮像射出的箭一样,从坡上扑下来。头颈上长长的黑色鬃毛炸立起,向后飘摆,张着血盆大口,就像传说中的恶魔。吼叫一声,犹如打个焦雷,一下把姨娘摔倒,顷刻间,母狮围上去。
妈妈带领小阿黑和表妹逃到安全地带,冲牛群发声求救,继而冲向狮群。
小阿黑目睹妈妈进进出出,救出自己和表妹,现在满身的血污,又去救姨娘,眼睛顿时模糊了。想象着自己长大的一天,一定把狮王的头颅踏烂。
群牛冲上去的时候,姨娘已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面对饥饿的狮子,野牛王也只是一点点试探性地向前。有几个胆大的,呼啦啦跟着,也反复进退,逐渐靠上去。胆小的母狮“呜呜”地叫着先撤;胆大的龇着牙,能多咬一口是一口,直到野牛扑近,才撤走。
野牛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姨娘”,又望着远去的狮群,个个瞪起复仇的眼珠子,跟着野牛王去攻击狮子的家。
狮子的家有几株矮树,狮子们靠它遮风挡雨,旁边有一片石头塘,是幼崽儿们避祸的地方。
狮子们迎着黑压压的野牛群,窜蹦着咆哮。野牛王率先冲进狮群,冲、刺、挑,狮子们步步后退,眼看包围圈越缩越小,哪里还顾幼崽儿,先后奔石头塘逃命。
野牛拦截住逃得慢的小狮子,小阿黑和表妹也跟着践踏,眨眼儿,坡上枝飞草折,惨叫声淹没在广袤的草原。
不觉,阿黑已成年,仍跟着妈妈和牛群在欢愉地吃草。一群狮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涌来。牛王“哞”地一声,阿黑和所有强壮的公牛迅速头朝外拉开架势,把老弱围护在核心。这就是野牛阵,面对强敌,他们把自己最经得起阵仗的野牛阵摆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低倾着头,让锋利的角像利剑朝外张开,一头紧靠一头,形成一个像锋刀般的圈子。
这个阵势曾经使牛群无数次地化险为夷。狮群围在外面发出一阵阵的吼叫,却不敢轻易发起攻击,她们明白这时候谁先冲上去那就是找死。狮子柔弱的肚子可经不起公牛的一挑一刺。
狮群围着牛群打转转,寻找进攻的空隙。若是比智慧,这些头脑简单且只靠蛮力的野牛远不及草原上这些身手矫捷,又具有聪明头脑的狮子。
狮群一圈圈地旋转,发现有不断“哞”“哞”为自己壮威的胆怯公牛逐渐失去了耐心和信心,加之中间小牛犊子的骚动已影响到他们的情绪,搅得两头年轻的公牛心生杂念,排列的刀阵出现了空隙。
狮群可不会放过这一丁点机会,领队的公狮立刻从“缝隙”杀进去,直扑早就锁定的目标,那就是阿黑已有病伤的妈妈。其余母狮紧随其后切断了阿黑妈妈与牛群的联系。顷刻间,严阵以待的牛群溃散了,都不顾一切地逃命。阿黑也被牛群裹挟着一路狂奔而去。
狮群却并非盲目地追逐,他们紧紧咬住既定目标,采取分进合击的方式,有效地将目标逐渐驱赶到远离牛群的小河对面。一头公狮像以往一样,一下跃上阿黑的妈妈的背上,紧跟着的母狮开始暴风骤雨般扑咬撕扯妈妈的尾部和裆部。
阿黑妈妈在用最后的力量挣扎,她很想摆脱那些死死缠住自己后腿的母狮们,只要让她摆脱哪怕几秒钟,就可以调转牛头,给对手有力的一击。
对群狮而言,个个都非常清楚自己应该用最致命的手段尽快置对方于死地。野牛的软肋是后腿,粗壮却笨拙,远没有斑马、野驴、长颈鹿那么有攻击力。特别是长颈鹿,踢起腿来就像在跳踢踏舞。狮子们却常在他们的后面,惨遭毒手。
妈妈实在抵抗不住狮群的集体攻击了。早已伤痕累累,心念具灰,“哞哞”地哀号了几声,“轰隆”一声,直挺挺倒在水边。公狮张开血盆大口撕裂了母牛的肚皮,母狮们蜂拥而上……
惊魂稍定的阿黑,逐渐发现没有狮群追赶,停下奔跑的脚步,群牛围着连气喘带咳嗽的牛王正在安静下来。远处一声声鸣叫,似在呼儿唤女。阿黑这才发现妈妈没跟上来。他一声一声地呼喊,表妹也跟着着急地呼唤,空荡荡的草原连回音也没有,寂静得让他想到了不测。
牛王喘匀了气息,仰头高叫了一声,低头蹭蹭跟前的群牛,示意自己日渐衰老,然后舔舔阿黑的嘴和鼻子,让他带领维护群牛的安危。
阿黑也舔着牛王的鼻子和脸,遂领着表妹和伙伴们分头往回寻找——他远远地看见了河对面的狮群。他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哞哞”地叫着游过去,看见妈妈已奄奄一息,肚子上有个大洞,公狮正把嘴伸进去往里掏。阿黑的眼泪“刷”就下来了,不由分说,一头撞向贪吃的公狮。
公狮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等它挣扎着爬起,阿黑的角已刺进他前胸。随着“哞”的一声,公狮被挑到空中,转了三百六十度一个圈,“扑腾”摔在草地上,灰土四起,挣扎半天,没爬起来。一头母狮赶紧攻击阿黑的尾部,逼迫阿黑调转头。阿黑疯狂地在狮群中横冲直闯,迅速转身,冲刺。刹那间,他连撞带挑,撞翻两头,挑翻一头。阿黑犹如战神一般,逼得所有的狮子朝后退去。
阿黑喘着粗气,望着要断气的妈妈。妈妈慢慢地睁开眼睛,又无力地闭上,再慢慢地睁开,似乎告诉阿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放弃,如果自己再多坚持那么一会儿,不就得救了吗。
阿黑含着泪,低下了头,蹭蹭妈妈的面颊,望着伺机而起的群狮,无奈地匆匆渡河而去。
春去秋来,寒来暑去,阿黑已过中年,性格变得更加沉稳和自信。其间,他多次带领牛群抵御住狮群的围攻,也曾单独挑死过一头流浪的公狮。他总结出一条经验,面对狮群,就是勇往直前。一旦逃跑,必被啃食。
他独自走在牛群后面,作为牛王,他有担当有责任保护群牛和弱小。他用舌头卷起小河边的嫩草,慢慢地嘴嚼着,用余光藐视草丛里潜伏的几头母狮。饥饿的狮子张着大嘴,吐着鲜红的舌头,虎视眈眈的目光透着杀气。
强壮的阿黑却毫不在意,毕竟他魁梧的体格超过了四头母狮的体重,加上头上一对犀利的角和钢铁般的头面,足可以傲视草原霸主。
草丛里的狮子看群牛已和阿黑拉开距离,早有沉不住气的率先跃起,偷袭阿黑的后部。阿黑却极快地转过身子,一头撞开了当头狮子。然后慢慢后撤,那里有棵大树,可以依托,让自己避免来自后面的攻击。
狮子明白阿黑的意图,她们也有意往树那赶。快接近树时,一头母狮像人那样立起,前爪分抓牛角,死死咬住牛颈,身子使劲往下坠。阿黑的头被迫低下,连甩几下,狮子就像弹簧随之起伏了几下,依旧压迫着阿黑的头部。其他四只搂腿的搂腿,掏腹的掏腹,阿黑怎样努力旋转,也摆脱不掉。
阿黑进进退退,离大树近了,他刚想把头上的狮子抡起来往树上撞,突然,从树后窜出来一头硕大的公狮,抱住阿黑的后胯,一下子把阿黑摔倒。
突然的打击,让阿黑倍感慌恐和绝望。因为一头公狮的战斗力完全可以顶得上三四头母狮。公狮的突然参与,直接造成阿黑有心无力,险象环生。他被动地被狮子们按住,陡想起妈妈惨死的表情。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坚强,也许前面走不太远的表妹和伙伴能很快发现。当他听见母狮们也累得“呼哧呼哧”拉风箱般喘息声,他知道,母狮们也快坚持不住了。
最后关头,阿黑发起了绝地反击,猛一声吼,抖落掉压在身上的公狮,随即两条前腿跪地,接着后腿就站了起来,尾巴用力猛甩,刚好抽打在公狮脸上。他低下头,借助前腿站起的帮助,将一只角无情地插进了母狮前心。
在母狮“呕呕”地惨叫声中,阿黑威风凛凛地将角用力一甩。母狮在半空中翻个跟头,爬起来,不顾血水从胸口淌出,沥拉拉殷红了一大流绿草地。
阿黑高高昂起牛头怒吼,狮群惊恐地朝后退去。
审稿:丁松 编辑:夏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