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梅丨我的母亲
早就想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可是总觉得近几年因为工作的原因没能陪伴在母亲身边，没能尽到做子女的应该尽到的义务而愧疚，总觉得欠母亲太多太多……
母亲生于四几年，问她到底是哪一年，她说她也记不得，只知道过了今年的生日就八十五岁了。看现在的样貌和我们姊妹几个的遗传基因，母亲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只是那个艰难困苦的年代，母亲没有漂亮的衣衫，从我记事起，三十多岁的她就只穿灰色和黑色的带大衿的衣服，更别说化妆品了，总是留着短发，整日里风吹日晒，田地里摸爬滚打，使得母亲的皮肤和爹爹的一样粗糙。记忆里，母亲是这个家里最辛苦的人，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干完地里的活回到家里，母亲要洗衣做饭，喂猪喂鸡，当然父亲也不会闲着，他能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帮母亲烧烧火，老两口吵吵闹闹一辈子，在父亲生病的最后几年里，母亲还是收敛了她的坏脾气，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还给爹爹端茶递水，时不时地陪爹唠唠年轻时的岁月，鼓励爹爹坚强坚强，好日子都在后面呢！父亲走后的几年里，母亲更显孤单，也一下苍老了许多，时常念起父亲的好，总是在稍有困难的时候说“要是有你爹在会怎样怎样的”……
母亲是个善良，开朗，幽默的老人，见不得谁可怜，家门口就是菜市场，那些卖菜的，赶集的，谁去家里讨口水，上个厕所，或是突然下了暴雨，母亲都会尽可能地给人家提供最大的方便。母亲爱笑，有时候她的话简直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她的幽默不是表现在言语中，而是一本正经的制造出来的那些冷幽默，让你每次想起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一次我去母亲家，正碰上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看见我就说：“你总算来了，赶紧去给我交电话费去，人家都骂人了，我刚才在电话里才给他们吵完架，还是个女的。”那时手机还很少，家里只有座机电话，我赶紧了解情况，原来是电话欠费打不出去了，拨打的时候，就会语音提示：“您的电话已欠费，请您续交话费，接下来是英文提示：“Sorry……”母亲不满那个“sorry”的发音，恼怒的对着电话大声说：“不就欠几个电话费吗？怎么骂人呢？您娘才sorry呢。”弄清了原委，我笑倒在沙发上，原来那一遍遍的“sorry”让老娘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觉得像是骂人的话，我擦着笑出的眼泪给她说：“我的亲娘啊！咱能不能不那么搞笑，你也太有才了，人家那是英语，sorry是对不起的意思啊！”还记得邻居大娘得了皮肤病，因为医生说了她一句瘙痒，很是郁闷，找我娘诉说，痒就痒了，还挂上个脏字，俩人嘀嘀咕咕把那个医生骂的不像样，大娘最后义正词严的宣布：“就是痒死也不再找那个不正经的医生看了”
父亲健在的时候，老两口守着家，我们姊妹几个各自在外打拼，各有各的小家庭，对母亲没有太多的牵挂，如今，父亲去了，母亲年迈，照顾母亲的话题就提上了议事日程，说归说，各有各的不便，操劳最多的还是离家最近的妹妹，弟媳和二姐，母亲最离不开的是家，最怕去的是郑州的妹妹和弟媳家，她说到了那里像坐牢一样，不能到庄稼地里呼吸新鲜空气，没有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于是，我二姐就义不容辞的守在家里，守着老娘。老娘身体不好，脾气也有点怪怪的了，也越来越像个老小孩，对手机像年轻人一样钟爱，一刻都不能离手，不能没电，不能欠费，娘的手机就像是一个总指挥部，她要随时接听来自天南地北的汇报和问候。
自以为，六个人里面母亲是最疼我的，我姐曾开玩笑说过，我是娘跟前的红人，红的发紫。其实最多的是我能揣摩老人家的心理，顺着她说话，假如有点小不开心，我几句话就能给她把心结打开。所以每次打电话都有说不尽的话题，我陪她忆苦思甜，陪她聊五八年，六零年，民国三十一年，夸她雪白的头发，整洁的衣衫，像豫剧大师常香玉一样，就是一副大城市退休老干部的派头啊，母亲就会很开心的笑，不停的说着：“是类啊！对呀！”
去年的冬天，姐姐打电话说：“娘想去住几天院，天冷了，这几天老是说胸口疼。”老娘有冠心病，每年总要住几次院，打几天针，好了就回家慢慢调养，这个时候任何理由也挡不住我回家的脚步了，我匆忙请了假，踏上了回家的列车。看见娘亲的时候，她正在医院里挂着点滴，看见我的那一刻，硬要翻身坐起，病也好了几分，问起心脏，一点也不疼了，晚上娘亲坚持不遵照医生的嘱托，非要回家过夜，说是住到医院没病也憋出病了，晚饭自然是很开心，说不尽的知心话，叙不完的母女情。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陪母亲在查房之前赶到了医院。母亲就开始小声地讲她临床的病友，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老婆婆，三个闺女一个儿子，天天为了医药费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吵了后儿子干脆不来了，仨闺女轮流伺候，儿媳妇一大早赶过来把亲戚们看望老人送的礼品全部拿走了，说是来看的都是她的关系，她要给人家还礼的，老人看样子病得不轻，一言不发的躺在那里，我也看不过去，帮着那家的女儿，说着儿子媳妇的不是。这时候母亲就有了一种优越感，说着说着就开始晒起她的幸福来。
母亲住院第三天，病房又来了个新病友，七十多岁的样子，和母亲病情一样，也是说天凉了，保养一下心脏，两个女儿陪着，话也讲个不停，两位老人很快熟络起来，各自夸着自己的儿女，好像她们不是来看病的，她们就是来炫耀自己的儿女的，这一刻她们都成了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稍作停顿，我没话找话的说：“阿姨这件羽绒服颜色挺好，哪里买的？打完针我也给俺娘买一件。”那阿姨自豪地说：“我也不知道哪买的，大闺女在专卖店给买的，像这种各色各样的羽绒服有八件。”我的娘一听就急了，马上说：“我才不要呢，有，长的短的加一起有十三个。”暗自好笑，心里说：“我的娘啊，您虚荣心也太强了，又给人家攀比，这一点您倒是一点不漏的遗传给了我。”说话间，阿姨的小女儿又传来好消息，说她哥哥下午也要回来看望他妈妈，阿姨难掩喜悦的心情骄傲的对母亲说，她儿子在市里工作，平时都挺忙的，这不听说她住院了，不让回来非回来，夸完她儿子又问我娘说：“你有几个儿子？都是闺女在这陪你，儿子咋不回来看你？”我娘说:他们也都忙，再说我也不是啥大事，说话的声音俨然比刚才说羽绒袄的时候小多了。那位阿姨可能还为羽绒袄的事不服气，接着刺激母亲：“他们有多忙？老娘有病了都不回来，难道他们是开公司的？当大老板的？”我娘竟突然来了底气，自豪地说:“是类，俺儿是开公司的大老板，他忙得很。”说完，翻过身，面朝里，再没说一句话，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真的想她的儿子了。
母亲的一生都在为儿女们操劳，当我还在襁褓时，吃不好，穿不暖，是母亲天天抱着我，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我；当我少年懵懂时，她便天天看着我，念叨着，夜夜帮我掖着棉被，生怕我冻着；当我终于离开家，远行他乡，也仿佛带走了母亲的心，天天惦念，时刻牵挂。
如今，母亲老了，每看到她蹒跚的步履，和再也挺不起腰身的背影，眼里就会不自觉的溢出疼惜的泪花。我的母亲，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在那些曾经充满苦难的岁月里，把她最美的青春年华无私的奉献给了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一个传说：其实，每位母亲都是一位漂亮的仙女，她们都有一件非常美丽的衣裳。可是当她决定做某个孩子母亲的时候，当她准备呵护某个生命的时候，就会褪去这件美丽的衣裳，变成一名普通的女子，一辈子，呕心沥血，只求奉献，不思索取，我的娘亲，就是这样一位平凡的女子，却是我心里最最珍贵的骄傲和温暖。
作 者 简 介
赵梅，河南郸城县人，生于六十年代末，系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热爱文学，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