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昉丨故乡雷鸣塘
我从小在异乡长大,随父母长期漂泊在外,对故乡的记忆一直是模糊的,零散的。直到父亲调回老家工作,我才有了每年回家探视父母的机会,一般也是在县城与家人团聚,偶尔回到乡下雷鸣塘走走亲戚串串门。
故乡雷鸣塘是花明楼镇的一个小村庄,她既没有花明楼的端庄美丽,也没有云山书院的灵气,和大多数中国农村一样,平凡而朴实。在我童年的印象中,这里看不到青山,也听不到哗啦啦的流水声,给人的整体感觉是荒漠凄凉,没有一点生气。
记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爷爷去世时,跟随母亲回故乡吊丧。从通道出发,坐一天的汽车又转乘一天的火车到达韶山,然后从韶山步行二十多里小路才能到家。那时,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走二十多里小路是十分的艰难。天空飘着雪花,泥泞的小路上坑坑洼洼,深深浅浅的脚印慢慢的向前延伸,直到爷爷家门。因为穷,爷爷也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家什,唯一的一栋土墙垒砌的破泥瓦屋也被几个姑姑卖了贴补家用。待得大人们料理完爷爷的后事,母亲带着我又急急赶回通道。
奶奶一共生下十五个孩子,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先后有十个孩子夭折,只带大了我的四个姑姑和我的父亲。父亲是生下的唯一男丁,又是满儿,因而深得爷爷奶奶喜爱。父亲五岁时,奶奶就已经离开人世,父亲是在爷爷的抚养下,在四个姑姑的呵护下长大,初中毕业后,被招进了省公安厅,成为我们杨家多少年来第一个有知识的文化人。也是爷爷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爷爷已经去世,大树已经倒下。我父母又一直在外地工作,无法料理家中事务,一切都由四个姑姑来处理。大家各顾各,哪里还记得远在通道侗乡的我们。自然雷鸣塘也就成了我没有家的家,从此留在了记忆的深处。
一九八六年,父亲调回家乡后,我们才有机会第一次在老家过春节,第一次感受故乡春节的热闹气氛,也在阔别故乡雷鸣塘十几年后,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第一次与乡亲近邻亲密接触。尽管感觉很陌生,尽管只能看到废弃的老屋场地,但是亲情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心里暖融融的。当踏上故乡的土地,我的乡亲近邻显得特别热情,问寒问暖,并且送来很多故乡的特产供我们品尝。父亲调回家乡后,我的几个弟弟也随之调回,他们对故乡的认识远比我要熟悉得多。而我依然是一个在外漂泊的游子,只能是每次回宁乡县城探望父母时,去乡下转转,走走亲戚,看看故乡。
依稀记得,老屋场地的后面有一片竹林,这片竹林不是很大,却始终是郁郁葱葱,青翠欲滴。这也是这一片光秃秃的山丘上呈现给小村庄的绿色了。因为她的绿,才使得村庄充满勃勃生机。因为她的绿,让我看到了村庄的美丽。想像着月光下的竹林,一定是格外的宁静。竹影摇曳,优美抒情。
其实,竹林和人一样,也是有心事的,竹林的心事恐怕只有能够读懂的人才能理会。父亲曾经告诉我,竹林有仙气,风水好,养人。父亲伴着竹林长大,竹林陪着父亲嬉戏。父亲和竹林仿佛一对患难兄弟,谁也离不开谁。喜欢竹林的父亲,肯定是懂得竹语的。退休后,他常常一个人来到这片竹林,闻着竹香,听着竹儿歌唱,心里便格外坦荡。父亲就像这竹林,笑对人生,清新高雅。当碧绿的春光撒向大地,竹林就开始灵动起来,节节拔高,与日月做伴。
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就长眠于竹林深处,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也没有纷繁尘世的嘈杂。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泥土中,用潮湿的声音与竹林对话,他们与竹林共同回忆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清淡如茶的日子,在竹林深处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我对故乡雷鸣塘的认识虽然很肤浅,当我手捧骨灰盒将父亲母亲送到这片竹林的时候,竹林又长出了新笋。微风吹过,流动的旋律展示竹林新的神韵。我看到我的故乡已经是家家红墙碧瓦,户户笑逐颜开。
很喜欢一首诗,一首朋友写的诗:“黄土路做着跌宕的梦/任长满苍苔的希冀捕捉燕的翅膀/老蛙矢志不渝/为我们的村庄讲一年后的故事/从家里凝望我们的村庄/心就被涂绘成一只清甜的山果”。
这个晚上,我蜗居斗室,在千里之外敲打键盘,仔细搜索对故乡雷鸣塘的记忆,细雨飘飞,远山朦胧。雨帘中的心境时好时坏,一段时间来,雷鸣塘这三个字始终在脑海盘旋,食无味,睡难眠。胸中涌动的眷念在细雨中徐徐生长。
站在五层楼的凉台向北望去。雷鸣塘,我的故乡。你总是在梦里穿过思维的栅栏走近我的视野,在我的心宇烙下深深的印痕。
我是一定要回去看看我的故乡了,无论走到哪里,雷鸣塘毕竟是我的根。
作 者 简 介
杨旭昉,笔名“花明居士”,湖南宁乡县花明楼人氏,生于湖南侗乡,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怀化市作协副主席,现任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名誉主席、《三省坡》杂志主编,曾在中国日报、人民日报、文艺报、文学报、湖南日报、湖南文学、散文百家、散文诗刊、广西文学、安徽文学、红豆杂志、海峡之声等报纸杂志电台发表文艺作品150万字,获各类文学奖项20余次,有多篇作品被国家期刊选载,出版散文诗集《侗乡明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