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越剧演出广告看越剧发展(三)1939-1940,尹竺进上海

从上海越剧演出广告看越剧发展(一)三十年代

从上海越剧演出广告看越剧发展(二)1938年,四季春、高升舞台和其他

上回说到1939年2月,永乐出现了尹桂芳的名字。【像不像说书的。】

(一)如何进上海

《蜜蜂计》,百度了一下,有两个通行本。一是春秋时骊姬以蜜蜂计害重耳的故事;另一个则是董良才被继母陷害,入牢遇狱卒之女苗凤英相救婚姻的故事。越剧八成是后者。……这是抄的有一个剧情,原著的话又是要连娶几个身份各异老婆的,听见“阿爸”“阿囡”,确实身份很可能是狱卒之女。

这里,来看看尹桂芳进入上海的前因后果。和其他目前为止已经立足于上海的同辈姊妹的共同点和差异处。

1938年,尹桂芳原本已经有个家庭自组性质的小班子,在黄岩一带演出,发生了但凡越剧迷都耳熟能详的黄岩事件。

黄岩出事后,整个戏班分崩离析,从现在的眼光看,这是首次创业完全失败了。

由此到了宁波搭班演出,尹传记上于此并未详述,很显然,此时的戏班已不是她的戏班,更有点像避难客居于此,此时她真正的想法,应该想要去上海。

她的想法包括行动,很可以解释越剧在此期间大批进入上海的深层原因。

抗日战争爆发,浙江地区生存条件日趋艰难,演出越来越困难,要想演出,要有许可,必须经过培训、取得演出证,种种难关后仍然不一定能正常演出——竺水招在黄岩以后走得就是这条路,为了留在嵊县演出,她不得不参加培训,取得演出许可证。

因为演出这样困难,大量越剧演员和班子于此时期都往宁波、上海涌去。

进入上海需要什么条件呢?

至少要有一个人脉基础,某演员个人,或某班子在家乡有了一定声名,有人邀请引荐;

或者,班子本身具备一定经济基础,当然还需有相应的人才储备形成的实力,直接谈上上海的某个剧场,或茶楼,甚至游乐园。

我们前面看到:

筱丹桂的高升舞台——直接过来就是戏班担纲,很可能此前她在嵊、宁、杭一带已经出名;

袁雪芬的四季春——那会她才15、16岁,要讲真戏班就一定充满信心是很玄乎的,否则也不会一开始首先邀请客师如竺素娥、王杏花来演出了,但很快打开局面甚至盘了个剧场;

徐玉兰的东安剧社——从广告来看,徐玉兰一直挂头牌,东安也是她原来的班子。而她的传记里写她虽然挂上了牌子,但整个东安是来做班底的,包括她在内都过得很苦,甚而至于都写信回家求父母把她们赎出来。我的理解是:东安后面另有出资方,出资方只把东安作为演出赚钱的“摇钱树”,完全没有长远规划,更不珍惜,因而就连徐玉兰挂上头牌都还当普通班底对待?

——尹桂芳现在,她连班子都没有,必须个人去闯上海。

据传记:她在宁波碰到了越剧经纪人“阿狗娘舅”,从而把她运作到了上海永乐。

对于这段我其实稍微有些保留的,她原来戏班子就由她舅舅主持,此时仍然是她舅舅努力把她运作去上海,似乎更合理。当然我只是常理推想。我们也照通俗讲法,她在宁波遇到第一个”贵人“,在经纪人“阿狗娘舅”的运作下,尹桂芳踏进上海的越剧圈。

这是她第二次来上海。第一回在什么时候呢,就是1934年底沈家门之后,她另外搭班,跟着班子到了上海。但在这里她遇到了之前就很不善待她的头肩小生和派戏师傅。

从她的经历可以看出来,当初唱戏的女孩子苦,可是壁垒这种东西什么情况下都存在。袁雪芬、筱丹桂她们从学戏到唱出来,一直在一个戏班,早早确定了头牌地位,但象尹竺这样,学戏的时候就换好几个班子,出科以后单人独身到处飘,这有点类似草根中又草根啊。

用今天的话说:前面三位(包括徐玉兰……尽管有点搞不清东安怎么回事)都是在家乡创业,有所小成,把运营重心搬来了上海,举动有一个班子在支持。

尹桂芳是独自进上海来打工,需要从底层打拼起来。当然,这次进上海,好歹有个经纪人,就是有人帮她寻出路奔前途。而且这次年龄稍长,艺术上肯定也成熟得多。

即便如此,完全没有靠山,没有人捧,真的指望在一夜之间唱红、唱出来,困难重重。

(二)马樟花和袁雪芬

这看起来上次放的赵志刚和裘隆的《十八相送》是严格按照这个服化来的哈?这才十几岁的小孩……

任何情形下都有例外。

比如马樟花,这里也只能泛泛而谈。由于和袁搭,所以她一直被人记着,但也由于去世早,她的一些情况比较模糊。

她不是四季春科班的。能出头当然有一定运气成分,因为四季春本身没有好小生,在客师竺素娥离去后,急切需要一个好小生。

不过这是不一定的,当时的越剧以头肩旦为主的戏班很多,四季春可没含糊,直接毫不犹豫就把她和袁雪芬一起捧出来了,甚至是捧到了头牌。

那会儿看生旦组合流水似的组合变化,除非强强联手,前辈们有这样的例子,比如姚水娟搭了竺素娥,比如施银花搭了屠杏花。——她们也还经常换,竺素娥就跑过不知道多少地儿。除了自家培养出来的,比如筱丹桂在这时期非常稳定地和高升小姐妹张湘卿一起合作,象马樟花这样特邀来,就直接变成自家人的几乎独一无二。

这是凭着过硬的实力(号召力)才能做到,确实有点出道即巅峰的意思,难怪叫”闪电小生“。【之前我都不好说在广告上见过她——虽然可能我看得没那么仔细,但她要一直出现肯定也会注意到的。可见是突然蹿出来的。】

话说四季春这个班子很有趣的,只有旦、没有生,只会文戏、不会武戏,却偏偏有相当基础。

(三)尹桂芳:从解约到头牌

1940年的,应该是和邢竹琴的《貂蝉与吕布》,这也才21岁,放大看确实还很有稚气的样子?

尹桂芳在上海则是一分一分磨出来的,和袁、筱、徐等当然不同,也没有马樟花那样的奇迹,从发展轨迹来看,更近于傅全香(或范瑞娟等)。

傅全香在四季春,在马袁组合的几年里貌似牌子始终没有怎么往上升。但她的条件摆在那里,嵊州那么多女孩儿里论嗓音、论扮相大约说个百挑一也不算太夸张,所以她在各种早期会演里其实早就出现了,而且也会根据特点安排三个人的戏,例如《恒娘》,但她牌子上不去,这是事实。

根据尹传记讲,尹在永乐签了五个月,但演出才两个月,由于头肩旦王明珠提出加薪要求,为了节省开支,老板就把尹开掉了。

看了下广告,当时这个班子的头肩小生叫张桂莲。

我曾在有些文章里提到过,越剧有两位小生,张桂莲和张湘卿,几乎搭过所有的越剧大牌花旦(筱丹桂、袁雪芬和傅全香),且都是她们的巅峰时期,每次都头肩小生,很有名,却始终没能火到一线。

起码可见张桂莲的条件是不错的,尹桂芳等于还没站稳就遇上劲敌,要想开人,当然她就遭殃了。

根据传记,这时候“阿狗娘舅”做了一件事。

他把她带到一个江湖号“弟弟姆妈”的老太太面前,此人是杜月笙原配的邻居兼金兰姐妹,可以想见在外面有一定面子。

明面上来讲,这算尹桂芳”第二位贵人“了。

由弟弟姆妈搭线,尹桂芳先后在汇泉楼、南阳、民乐和同乐等戏院演出。

邢竹琴。算起来她是尹在上海第一位重要搭档。

这张貌似是扮演《筱丹桂之死》的筱丹桂

从这个过程上来看,我不认为“弟弟姆妈“在这个时期,当真用了很大心思,遑论捧她了。

我们再来理一理线,尹桂芳于38年年底来到上海。39年2月的广告上,看到她在同乐演出,合作者有王明珠、张桂莲等。本来,要演到7月份的【她们的演出期按农历算的,2月就是刚过年,这个约签到歇夏期前7月份】,结果4月份左右就被解约了。

接下来,她的演出非常不稳定,完全没有看到过有她名字的广告。

想想也正常,中途解约,可别人戏班都在正常演出,未必哪里就缺小生了。所以这段时间她即使搭上其他班子,也上不了广告牌了。

我推断”弟弟姆妈“并没有出力捧她,是看到了39年9月的广告,尹桂芳再次出现。

头肩旦“陈兰仙”(我不知道有没有错误,因为一般传记上都说她和“陈苗仙”搭档),她的头肩小生,演出于八仙,下注八仙桥五福公司越剧场。似乎更象游乐场性质。广告不全。

直到这年12月,才在南洋看到了尹桂芳。头肩旦邢竹琴,头肩小生邢湘麟。这个正规剧场,比那个八仙好多了。

所以很明显,”弟弟姆妈“出手帮她安排了戏班,但没有进一步出力,似乎还是要看尹桂芳的实力,到底能不能唱出来,才决定下一步的安排。

南阳和邢竹琴合作是尹桂芳开始走上坡路的一个台阶。

12月看广告挂牌她还在邢湘麟后面,转年过来1940年,从1月份起,头肩旦邢竹琴,但尹桂芳的名字,和邢湘麟掉了个个。这似乎意味着上手头肩小生了。

和邢竹琴合作演出直到8月份,变成邢竹琴和竺素娥,不见了尹桂芳——应该是她在南洋的约满了,离开了。

总之就尹的发展轨迹来看,她完全是靠一个场子一个场子打基础,慢慢唱出来的,”弟弟姆妈“的作用,大概能给她找到戏班,也不再那么容易欺侮她说解约就解约了。

这样的发展并非没有好处。她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没有奇迹没有神话,舞台上实力一点点增强,影响力一点点扩大,面对乱花迷眼、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她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更强,对未来准备得更充分。

马樟花、筱丹桂,则是一帆风顺的另一面镜子,两位的遭遇其实很相似,太早成名,太早被各色各样的人围绕着,以至控制起来。

过了歇夏期,40年8月下旬,尹桂芳正式挂了头牌,头肩旦吕爱花,演出于同乐戏院。

(四)竺水招:闯祸小能手她来了

…最后一句听懂了,合着这段是竺一个人在唱……

广告上第一次出现竺水招的名字,在40年1月底,这时候尹桂芳刚和邢竹琴合作,唱头肩小生。

竺水招则演出于浙东大戏院,陈素娥、尹树春领衔,竺水招一般在第三第四位,也就是演二肩旦。

竺水招比尹桂芳晚了一年多来到上海。

她在黄岩之后回到家乡养病,完了就在嵊县自己家乡一带演出。为了这演出,还是挺费心的,前面说过,要培训,取得演出证。

这一时期与尹树春(小生)合作,其中大约还有老生梁翠鹿。有个军官指名她演H戏,竺水招拒绝了,风波闹得挺大,再一次被迫辍演回家。

风波过后仍然和尹树春一道演出,有人邀请尹树春去上海,尹树春约她同往。

但上海这边,挂头牌的是陈素娥,我找到一张《琵琶记》唱片,听了半天……没听明白。应该是花旦。

按照传记,竺水招很快就被邀请到了一个叫”大路天“的地方演戏,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叫”大罗天“,因为计大为的传记有时就是听个口音,自己想哪个字。——比如竺水招的弟弟,他写“竺钦传”,但嵊州那边的写法是”竺清善“,两边读法是一模一样的,就这个意思。实在没见过”大路天“。

从广告上来看,竺水招随着陈素娥、尹树春,先在浙东,后到天潼,五月份起,她的名字不见了。

应该就是才演了几个月,就被人看上了,转到”大罗天“演头肩旦,搭档说是叫”一枝梅“。【……这名字我也没查到……】她在这里长了一半包银。但这个地方,显然和一年前尹桂芳没有广告的半年一样,是个茶园,不上规模,看不到广告。

没有多少日子,竺姑娘稳稳的闯祸了。

现在一般写到竺水招非常高冷【……高风亮节】的时候总会提到的故事,有人把珠宝黄金放在她面前,让她叫”干爹“,她掉头不顾而去。那以后她就演不下去了,只要上台就有人喝倒彩,老板快刀斩乱麻地和她解约。

不确定什么时候,也不确定什么戏。但她来上海一开始好象靠《三看御妹》打的台面?这张不清晰,但反正这张也挺常见,我肯定放过,懒得找了……

直到7月1日,广告上竺水招再次出现,是和徐玉兰、王桂英合作演出于永乐。这会儿还没歇夏,她能找到这么个班子,而且还能挂个牌子(起码广告上还有她名字),算运气好。

不过我怀疑连这个班子在内,都有可能是新组的。

徐玉兰这几年一直演得很平静,东安的班底,合作者汪笑真等,但到了40年3月初,汪笑真领衔的这个班就不见她了,其后也没有。

直到7月份,徐玉兰、王桂英、竺水招这三人是一起突然出现的,6月份在永乐演出的也还不是她们。徐玉兰这时期是否她传记里提到的春节写信回家,要家里来赎她们回去。除此似乎也没更合理的解释了。

竺水招和徐玉兰的合作一直到同年10月上半月【咋演?父女……?】,10月下半月,竺水招去了尹桂芳的同乐。

回过头看上面,尹桂芳8月下半月刚刚开始在同乐挂头牌,合作者吕爱花,两个月后,就换成了竺水招。

按照传记,竺水招那会儿处境很艰难,她母亲已经重病。尹桂芳刚刚做到头牌,就跑来邀请竺水招了,非常不容易。

同乐除尹竺而外,此时还有徐慧琴、王宝宝、商雅香等。

(五)其他:几乎全到了

出处如图,不加名字能认出来几位?我自己……上右三是范吧?下左一是傅。……徐天红长得好可爱(当然我认不出)。

介绍一下其他重点班子的演出情况及剧目等。

四季春。一直在大来。除了传统戏外,偶会出现《冷于水》这样的新编剧目。还有《茶花女》《势利千金》等。《莲花女》很早、也非仅大来就出现了,究竟不知道是什么戏,和小仲马有没有关系。

此外虽然是传统戏为主,题材之广,现代观众也都没咋见识过:绍兴小姐、上海小姐、蛟龙扇、文武香球、唐僧出世、韩湘子度妻、如来佛出世……基本上从古到今,自仙至凡,有没想到的就没没演到的。

这些戏都算传统戏行列,因而并非大来独有,象永乐也在演出剖肚验花、杀子报及方玉娘、阴阳错、莲花女等戏。

大家走得都是一个路子。除了类似三言二拍的民间传奇以外,比较醒目的是一些道门戏(如来佛出世也算,中国民间佛道不分)。单看《茶花女》没有联想,但看到《莲花女》,我怀疑是否和小仲马无关……和神佛以及因果有关的一类戏?

高升。这半年筱丹桂的高升舞台固定在老闸戏院,显然有较为稳固的观众群了。她的戏目里应该也有些明显是新编戏如《可怜的单娟》,《枫山复仇记》,随便猜猜,前者走苦旦的风格,后者不知道是否效习当时火遍天的胡蝶(《红莲寺》电影连拍十多集,武侠戏)。

其间有一小段时间没筱丹桂广告,似乎回乡了。至到5月下旬重新出现,演出于卡德戏院,姚水娟也经常在此戏院演出,显然戏院比较正规的。不知道是否从这时起,她算落到姓张的手里了?

徐玉兰同志的录音太全了,早期好象就很少听到了……好容易找了一段早期《是我错》,但也算四十年代中后期了,已经很像她了,更早的没找到……

余絮。

39年9月底出现了范瑞娟的名字。大家都逐渐到了上海。——注意下时间,此时已是抗战时节,范,包括尹,都是抗战后来上海的。其他几位稍早些。再晚些也出现了徐天红,还不太稳定,她实在这会儿太年轻了。

徐玉兰一直唱老生,老生挂头牌她独一家,但她演戏路子非常广,未必只演老生,看广告还演白无常什么的,必定是做工吃重的戏。

她的戏目里有《桂花亭》《春秋梦》《节孝图》《三戏白牡丹》,这些看上去有可能老生戏,但也有《盘夫索夫》《二度梅》《三看御妹》,就不清楚是否也会兼小生了。

与此同时,商芳臣也稳定输出,经常和姚水娟领衔的水云剧团合作,姚水娟、魏素云等,姚水娟彼时经常在皇后、卡德等剧场演出。后面到了40年代,商芳臣还有一段时期自组标准剧团。这会儿还没开始。

竺水招50-60年代(系列文章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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