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锋丨印象汉中（行走散文）
五月下旬，母亲冠心病发作，我陪母亲到汉中市三二0一医院医治，前后共9天。最后几天，母亲病情好转，我抽空游走汉中街头江边，深深地被她悠久的历史遗存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所震撼。
一
医院的饭菜是固定化的，每天早餐稀饭馒头花卷小菜，中午米饭炒菜，下午炒菜米饭，而且菜几乎天天一个样，母亲吃烦了，我也早吃烦了。这天母亲说想吃米皮，我积极响应。米皮位列“中国十大金典地方早餐”之一，属“汉中十大入围文化符号”之一，入“汉中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是汉中最著名的小吃，我们来到了汉中怎能不吃正宗的汉中米皮呢？下了楼，沿天汉大道向市中心方向前行，目光在大道两边的门店细细搜寻，什么热面皮、炒面皮、凉皮、菜豆腐节节、洋芋米饭等特色小吃一个个映入眼帘，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一家卖米皮的招牌门店。我想起了六年前我们来汉中接外甥女，出火车站时间已不早了，我们决定吃完饭就折返回家，说到吃什么时外甥女、妻子和姐姐异口同声地说吃米皮，我只有赞同。从火车站至高速公路入口我们竟没有找到一家米皮店，不得已我们折回到路边一家面食馆吃了碗面，大家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汉中市。米皮是汉中人的魂，犹如兰州人和牛肉面，早餐吃，午餐吃，晚餐还吃，可以说大多数汉中人的一天都是从一碗米皮开始的，可在汉中街头却找不到一家米皮店这岂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约走出一里路后我拐入了小巷道，在一家热面皮小摊前我停住了脚步，那一个个食客们津津有味地吃着的不就是米皮吗？“一碗热面皮。”一个食客喊，老板娘随之端上了冒着热气的米皮。我走上前，“两碗热米皮，带走。”老板娘回应到，“两碗热面皮。”原来米皮在当地称作面皮，在汉中以外地方才叫作米皮，我为自己的无知偷偷笑了。
关于汉中米皮在当地称面皮的说法留有许多传说故事，有关于秦始皇的，有关于曹操的，有关于当地知府（没留下姓名）的，有关于民间百姓的，但流传最广的无疑还是关于汉王刘邦的。据说楚汉相争年间洋县东关有吴家三兄弟合开一家酒店，经营炒菜米饭。一日晌午时间来了一队手持刀枪的官兵，他们赶走了吃饭的客人，领头的官兵对吴家兄弟安排，再过两个时辰将有十多人来吃饭，要吃凉面，小心伺候，如有差池，小命不保。官兵临走时在店门口留下两名小兵站上岗哨，不许任何人出入。吴家三兄弟傻了眼，本地只产水稻不产小麦，市面上也无麦子出售，平日里都是吃米的，根本就没有面粉，如何做得出凉面。现倒好，门口有岗哨，出门想办法也行不通，三兄弟急得热锅上蚂蚁般团团转。情急之下大嫂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悄悄对三兄弟说昨天泡的米没吃完，咱们把泡米磨成浆，再放到蒸笼蒸成米皮，切成条，调上调料拌着吃，不和凉面差不多吗？三兄弟一想，死马当活马医，也只好如此了。说干就干，磨浆的磨浆，烧火蒸皮的烧火蒸皮，拾掇红萝卜菠菜的拾掇红萝卜菠菜……当一切准备就绪时门外传来了马蹄声，门口的官兵大喊：恭迎汉王！吴家三兄弟才知道是汉王刘邦来了。这些人显然是热坏了，饿急了，一进门就大喊上饭。三兄弟不敢怠慢，马上将准备好的米皮端了上来。萝卜丝红澄澄，菠菜绿莹莹，米皮白生生，再加上油泼辣子大蒜汁等调料的作用，几口下去，署意全消，刘邦连吃两碗，十分高兴地问道：这叫什么？吴老大赶紧回答：是面皮是面皮。刘邦连声称赞：面皮好哇面皮好哇。半月后，从汉中来了两名官兵通知三兄弟三日内赶往汉中听令，不得有误。三兄弟吓坏了，明明是米皮，却哄人家说是面皮，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呀！是要杀头的啊！三兄弟无奈之中只好奉上银两求算命先生指条活命的路子，算命先生收下银两，一通掐指算计后说：此乃死罪，要想活命保住吴家血脉，你们三兄弟必须分散开来，老大向东北方向逃命，老二去西北方向安家，老三往西南方向落户。三兄弟为保命怎敢不依，连夜收拾东西洒泪各赴东西安身逃命去了。哪里想到原来刘邦吃了米皮后觉得好吃，想请吴氏兄弟到汉中再做给他吃，根本没有惩处他们的意思，后来忙于打仗也就没再顾上追究。大山阻碍，兵荒马乱，三兄弟也没逃远，都在附近安了家，并把做米皮的方法传给左邻右舍，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汉中市，米皮成为了汉中最著名的小吃。因刘邦当年叫作面皮，等于皇帝金口封过，所以没人敢更改，时至今天，米皮叫为面皮已经成了汉中人的习惯叫法，而汉中以外的地方则仍然叫为米皮，也有人为了区分米皮和面皮则把它们分别叫为米面皮和面面皮。
二
晚饭后，在汉中市工作的小表弟来看母亲，我趁机溜出了医院。十字路口越过天汉大道，沿着东向的大道缓缓行走，不用导航，走哪算哪，没有目标，没有理由，只为走步、散心。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拜将坛公园，拜将坛又名拜将台，由南北两座石台组成，台高3米，系当年刘邦拜韩信为大将时所筑。公园大门已关，我只能绕着高大华丽的围墙观看，好在十年前第一次来汉中时就已登临了拜将台，近距离瞻仰了大将军韩信的雕像。历史如戏，就仅仅因为一个韩信楚汉大战的结局呈现了戏剧性的颠倒。我曾一次次默默地想，假如项羽当初能善待韩信委以重任，假如韩信月夜逃走没有被萧何追回，假如萧何追回韩信后刘邦仍没有拜韩信为将，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十面埋伏四面楚歌”、“霸王别姬自刎乌江”……那自然就不会有西汉王朝，那中国的历史岂不是要重写？
公园前建有休闲广场，一群老大妈正在跳广场舞，那阵势足足有百人之多。广场边游人如织，花前有人，树下有人。没有风，燥热，烦闷，忽然间我想去汉江边走走。掉头向南，穿过几条街道、小巷，桥北广场高大、雄伟的“马踏飞燕”(又名马超龙雀、铜奔马、马踏飞隼等，1983年10月被国家旅游局确定为中国旅游标志）雕像已在霓虹灯中浮现。雕像正面书写“中国优秀旅游城市——汉中——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旅游局颁发”，侧面为著名作家余秋雨的名段——“我是汉族，我说汉语，我写汉字，这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一个伟大的王朝——汉朝。而汉朝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重镇，就是汉中。世界上曾经有过非常辉煌的王朝；罗马帝国、孔雀王朝，还有我们的秦汉王朝，这是整个人类的骄傲，我们不能忘却那个伟大的时代。我到汉中来，就是要追回这个伟大的记忆。来汉中后，我最大的感受是，这儿的山水全都成了历史，全都经过了历史，而且这些历史已经成为我们全民族的故事。所以，汉中这样的地方不来，那就非常遗憾了！因此，我有一个建议，让全体中国人把汉中当作自己的老家，把每次来汉中当作回一次家！”我曾多次来过汉中，我也熟悉刘邦因封地汉中而被封“汉王”，后因汉中发迹而最终建立西汉王朝的历史，可我从没有联想过我们汉族、汉人、汉文化和汉中的渊源，我再次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羞愧。
跟随熙熙攘攘的人群踩着宽阔、平整的台阶走下河堤，这里花草簇簇、绿树成荫，银杏、国槐、枫杨、柽柳、七叶树，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乔灌木植物，给人以步入森林公园的感觉。树荫下有老者在下棋打牌，也有小情人在窃窃私语；花草前有孩童在嬉闹，也有音乐人在练琴吼秦腔；运动场上有人在打羽毛球，健身器材上有人挥汗如雨；散步健身的人有的疾步如飞，有的则和我一样无所事事随心所欲欲行还停。跟随更多的游人沿栈道直低汉江边，江水宽阔丰盈，一览无际。江边不时有钓者依江而坐，几艘游船在江中信步漫游，船上的游客一手提着啤酒瓶一手举着麦克风陶醉在歌声中。江对岸高楼林立，歌舞声声。华灯初上，夜色斑驳，垂柳婆娑，倒映江中，一江两岸被霓虹灯吞没。微风过处清莹的江面现出丝丝波澜，凉意顺着领口而下直低胸膛心口，舒心、惬意。我沿着江边步道信步前行，不在乎走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累了，就着水泥台阶而坐，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三
下午，母亲输完液体睡着了，我溜下楼，匆匆赶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古汉台。古汉台由三级台地构成，从南至北依次升高，最高处台高7米，面积8000平方米，楚汉相争时期人工夯土建成，为刘邦当年在汉中当汉王时的行宫遗址，属典型的秦汉宫廷模式，现为汉中市博物馆。因刘邦驻汉中发迹而定鼎，故将国号定为“汉”，成就了今天的汉族、汉人、汉文化，所以这里被后人尊称为古汉台。宋代张少愚有“留此一坯土，犹是汉家基”的诗句，其中的“一坯土”指的就是面前残存的高台，而今更有“汉家发祥地中华聚宝盆”之称。
进入大门，迎面为一土筑高台，高台前的花圃中悬挂有著名书法家启功书写的“汉中博物馆”牌匾，高台之上便是汉中标志性的古建筑——望江楼，清末民初建筑风格，融南北建筑之长，楼高17.5米，共分三层，坐落在整个博物馆最高之处。望江楼前身为南宋时期修建的天汉楼，现为原址仿建。据说，望江楼曾是汉中的最高层建筑，登楼向南眺望，整个汉江尽收眼底，是人们饱览汉中风光的最佳之处。而今登临望江楼南望，眼前除去高楼大厦还是高楼大厦，哪里还能望到汉江的半点踪影。馆内建筑依古汉台原有建筑风格和布局而建，由从南向北逐级升高的三个院落组成。北院望江楼两侧有铜钟厅和石鼓厅，对面为桂荫堂（陈列汉中汉代史迹），两侧为东华厅、西华厅（分别陈列汉中革命史迹和古字画）；中院为一长方形水池，名曰镜吾池，池中有石拱桥，分刻“龙”和“虎”，为汉中道署十景之一，系清代所建；南院称为汉台碑林，系博物馆最重要的陈列室，东面是褒斜古栈道陈列室，分别展示了古代穿越秦巴两山之间7条古道的走向和沿途官方设置的邮、亭、驿、站等。西面是“石门十三品”陈列室，陈列了从褒谷石门隧洞内外凿迁下来的13方精品摩崖石刻，又称“汉魏十三品”，属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石门是连接关中平原和汉中平原的褒斜栈道南端的一段隧洞，是蜀道的重要部分，东汉年间所开，属人类交通史上首条人工开凿的通车隧道，后来在隧道两壁及褒河两岸悬崖上凿有大量题咏和记事。1970年因修建石门水库，只得将淹没库区内最受推崇的13件摩崖石刻迁至汉中博物馆。这些石刻作品被誉为“国之瑰宝”，在书法艺术上占有重要地位，它们给人以艺术美的享受，是汉代以来书和刻两者的最高艺术结晶。其中《故司隶校尉犍为杨君颂》（又称《石门颂》）号称我国汉代摩崖“三颂”之首（另外两颂为甘肃成县的《西狭颂》与陕西略阳的《郙阁颂》），其汉隶被誉为“汉人极作”，代表着古代隶书的最高水平；《衮雪》系魏王曹操所书写，“衮雪”本为“滚雪”之意，曹操曰：“衮在水边，何以缺水？”……偷听着导游小姐如数家珍的讲解，我为自己的决策感到英名，今天真是来对了地方，开阔了眼界，学到了许多平时学不到的知识。
馆内各个院落有花园、有竹林、有古树名木，让我留恋时间最长的自然是那株如神话传说的“菩提树”。
四
医生通知母亲明天出院，中午时小表弟放弃午休来陪母亲，我趁机溜下楼，顶着炎炎烈日沿天汉大道缓缓南行。十字路口，滚滚车流阻挡了前行的道路，天汉大桥就在眼前，我犹豫着要不要穿过车流到大桥上去细细地观赏汉江风光。“大家跟我走，不要掉队了。”桥头西侧一位导游高举写有“两汉三国真美汉中”的旅行旗正招呼她的游客沿河堤西行，我瞬间决定就跟着这个旅行团去看看。
穿过公路，越过广场，翻下河堤，我眼前不由一亮，一副硕大的“汉江清明上河图”：沙滩中有孩童在嬉闹，几位身着汉式裙装的少女在翩翩起舞，红红的裙装在烈日中分外耀眼，摄影师或站、或跪、或躺、或卧在沙滩中拍摄；池塘边一个个钓着在树荫和阳光下假寐，完全不在呼鱼儿是否咬钩；花丛前有写生者挥毫泼墨，“指点江山”；芦苇荡里有人用“长枪短炮”观察、拍摄江面的飞鸟……原来我走进了汉江湿地公园，这是一个利用汉江边丰富的湿地资源修建的集生态、休闲、健身、娱乐、文化、科普为一体的综合性湿地公园，分休闲娱乐区、诗意田园区、品茶休憩区、运动健身区、岛屿观景区等几大板块。多年来汉中市坚持生态优先，实施汉江综合治理，利用江边原有地形地貌，清除淘沙、取土后遗弃的臭水坑、死水潭、垃圾场，沿岸际线设计曲折变化的池塘、水洼、沼泽，清淤泥、疏河道、架设亭桥、栈道，大量种植枫杨、湿地松、芦苇、香蒲、浮萍、睡莲等适地性湿地植物，过滤净化水质，丰富鱼类和鸟类食源。自2012年工程启动以来，这里相续建成了百年一遇防汛堤防10公里，滩地溪流2.1公里，景观栈道6.2公里，疏浚河道水域面积3.5平方公里，整理河道岸线5.6公里，修复生态湿地104万平方米，绿化滨水滩地9.4万平方米，保留生态岛屿219座……汉江湿地生态公园改善了一江两岸的景区环境，提升了汉中旅游城市品质，现已成为汉中市民茶余饭后休闲、健身、娱乐、陶冶情操的最佳去处，更是鸟类的天堂，公园内现生活有彩鹮、白鹭、海鸥、鸬鹚、鸳鸯、野鸭等三十余种珍贵鸟类，也有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赶来的红嘴鸥等珍稀候鸟把这里作为迁徙驿站或越冬场所。
越过汉江广场、阳光沙滩、游泳馆、房车营地，眼前出现了一条条供游人选择的道路，有青石板铺就的徒步小道，有休闲健身的红色砼园路，有供骑行的沥青主园路，有水泥硬化的观光车道，游人最多的自然是那一条条通往各个岛屿和观景台的跨江栈道。沿着木地板栈道走进江中，河滩、池塘、船坞、草丛、芦苇荡、岛屿把江水分割成大小不同的水域，水中有岛屿，岛屿中有池塘、沼泽，岛屿、观景台间亭桥、廊榭相连，栈道相通。每个岛屿分布着一种富有特色的观赏性花草或乔灌木，分桃花岛、樱花岛、牡丹岛、玉兰岛、紫薇岛、格桑花岛等。水中花草、树木、楼房的倒影，印着蓝天白云，仿佛置身于画中。
远远地一座高大的汉白玉雕像映入眼帘，第一感觉是观音菩萨像，随着脚步的移近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分明就是一位美女的塑像，莫非是烽火戏诸侯的褒姒？褒姒可是汉中最著名的人物，其故里距此地不足十里之遥，但很快我再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褒姒的名声似乎不大好，有点红颜祸水的感觉，想想怎么也不会让一个负面形象伫立在汉江之上吧。“去拍汉水女神。”一对拍摄婚纱照的新人大喊。原来是汉水女神塑像，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之前从没有听说过的称谓，我急急打开手机百度：汉水女神是中国最早、影响最为深远的江河女神。她第一次登台亮相是在《诗经·汉广》中，被称为汉水游女，是以一个樵夫心上人的身份出现的。汉水女神不仅出现在《诗经》、《楚辞》文化系统中，也存在于春秋、战国以来的祭祀文化系统之中。汉代以来，汉水女神的形象慢慢开始被神化，并在民间流传开来。
漫步江中栈道，穿行于观景台、岛屿间，拂着轻风，看着青山绿水，枫叶荻花，芦苇摇曳，偶尔有鸟儿掠过江面飞越，留下美丽的影子和清脆的鸣叫。随着前进的脚步，江水不停地变换着颜色，一会是绿色的、一会是天蓝色的、一会是明亮的，更多的时候是多种色彩融合在一起的，在阳光的映照下，绚丽多彩，蔚为壮观。我忘却了酷热、烦躁，忘却了疲劳、饥饿，忘却了时间、天地，忘却了我自己。
2019年6月
作 者 简 介
杜锋，男，甘肃徽县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现就业于甘肃省小陇山林业实验局麻沿林场，林业工程师，喜游山水，爱好文字，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青泥岭》、《秦州文艺》、《天水文学》、《大森林文学》、《行参菩提》微信平台等，有作品入选多个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