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权的空洞,孤独的皇座,导致了秦朝迅速奔溃和灭亡
【狐狸晨曦】按:【长乐夜未央】先生是狐狸多年神交的文友,亦是中国古代历史的研究达人,许多观点相近,经他授权,发表其大作,此致感谢。
大秦帝国之所以在统一十五年后就轰然倒塌,忙于扩张和建设忽视民生是原因之一,搞焚书坑儒消灭私学和私议得罪了整个关东的士人是原因之一,搞中央集权不肯分封和郡县并存,既让关东士人门客们无出路,又让中央对关东失控也是原因之一,但是这些原因只会导致关东有人振臂一呼,立刻变色,却不会导致秦的灭亡。
理由如下:
1、如果秦朝灭亡的原因如果只是刑法过严、民力凋敝、苛捐重税,那应该关东皆反的同时关中也皆反,而事实上反的都是关东六国地区。
2、如果只是秦朝对老百姓过于严苛,那士人这种社会精英阶层不应该跟着造反,你啥时候听说士绅积极造反的,而陈胜振臂一呼,连孔子的子孙都抱着他先祖的礼器去投奔陈胜了。
之所以陈王振臂一呼则三个月关东变色,恰恰是因为六国的社会精英士人阶层全力参与,这些人不是六国旧王族,他们反秦的原因恰恰是秦国不给他们出路。
3、如果秦朝灭亡的原因如果只是对关东刑法过严、民力凋敝、苛捐重税,那关东反叛,秦国对关东的优势不应该改变,而事实恰恰是秦国对关东优势不在,这恰恰是因为秦国统治集团因为秦始皇的布局已经处于空洞状态。
因此,秦帝国之所以不可避免的灭亡,秦始皇的错误布局,秦统治集团的权力失衡和内斗激化,最终空洞化才是根本性质的原因。
一个帝国统治要稳固,统治集团必须充分吸纳帝国各个阶层各个地域的优秀代表,把权力集中到一小撮亲信的手里,排斥一切可能对帝国构成威胁的政治势力。在唐宋变革完成彻底剥夺内朝势力和阻止士人贵族化,并把所有的权力彻底分割之前,一个皇帝如果没有强大的私人班底支撑,根本就无法也无力控制整个帝国。
因此,对于唐宋变革前的历代王朝,宗室外戚宦官这些内廷势力、外朝的士人和军功勋贵这三大势力的此消彼长直接决定了历代的兴衰存亡。 宗室外戚这些内朝势力、外朝的军功勋贵和士人官僚一直是历朝历代的统治阶层,他们共享权势和利益。当然,也有此消彼长的时候,而每到这个统治集团内部矛盾就会加剧政坛就会风暴不断。
秦国统治集团,数百年来都由宗室,军功勋贵和关东来的士人客卿三足鼎立。如果帝国统治集团是一棵大树,宗室就是深埋地底的树根,军功勋贵是树干,关东来的士人客卿则是树枝和树叶,没有他们大树不可能枝繁叶茂,但如果树根枯萎了,树干朽化了,树枝和树叶又怎能独立支撑帝国大厦?
然而,秦帝国轰轰烈烈的完成统一之后,环顾朝堂之上,哪还有宗室的影子?哪还有外戚的影子?即便是军功贵族,也是寥寥无几。
从已知的历史资料来看,秦帝国统一天下后,军功勋贵和宗室并没有得到实际的利益。宗室无尺寸之封,外戚被打压,连皇后和太子都没有册立。宦官更是无力(赵高很大可能并不是宦官而只是内廷官员,就算是他一个人的成功也完全不代表宦寺势力的崛起)。
赵高
曾经活跃在秦国政治舞台上的皇族们反而随着统一大业的成功受到了最严重的打击。没有封国,也没有封邑,所谓无尺寸之封,皇族宗室的权势和利益其实不但没有从统一中获得好处,反而因此而没落。
扶苏这个唯一强势的皇子轻易被杀,胡亥的兄弟姊妹轻易被全杀光了,因为他们都没有实力,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胡亥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而当刘邦杀到咸阳城下的时候,秦王子婴没有任何地方可去。只因为秦宗室没有任何捍卫帝国的力量。
曾经主导秦国政治的军功勋贵这方面,秦始皇封了一批功臣为侯,但这些侯都没有得到实际利益,没有封邑,帝国推行的是郡县制,拒绝了王绾和一些大臣所建议的封国和郡县并行,伴随统一和中央集权的郡县制而来的就是进一步限制和削弱秦国固有的宗室贵族、军功贵族的权势和利益。
军功贵族同样因此而没落。帝国诞生后,北伐的是齐人蒙恬,南征的是屠睢(出身不详,不过按屠氏的源头应该也是关东人)和赵人赵陀,当蒙氏被灭门,六国举兵后,帝国仓促之间让谁来统率秦军?除了王离外谁还是秦人军功勋贵?
章邯只是少府卿,他的副手司马欣的经历(当地方官还救了项氏一次)也不是老秦人军功勋贵从军征伐的经历。大秦过去的军功勋贵郿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还有王龁、王陵、麃公……还有陇西的李家,他们的后代在哪?大秦的军队里为什么没有这些本土军功勋贵后代的影子?
到了始皇帝死去的时侯,朝堂上还剩下谁?最后只剩下以李斯为主的关东士人客卿官僚了。 何况他们也是后继无人,焚书令禁私学,只有利于台面上已经有既得利益的少数士人客卿,如李斯等人,但是却断绝了这些客卿士人的后继新人,实际是断绝了这个势力的发展和根基。
秦朝丞相:李斯
这就揭示了秦帝国崩溃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秦始皇嬴政本人的错误布局,他因为忌惮宗室叛乱和内斗而拒绝分封皇族和重用宗室,因为忌惮外戚专权而拒绝册立皇后和太子,因为忌惮军队勋贵而大力用外来客卿新人。
秦帝国统一天下之初,秦帝国统治集团三大势力三足鼎立的稳固局面就没有形成。在帝国短短十五年的历史中,有宗室外戚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影子吗?有本土军功勋贵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影子吗?没有,无论是北伐,还是南征,我们所看到的统率除了蒙恬外,都是陌生人。
始皇帝要建立空前未有的大一统帝国,要皇帝一人独尊,要巩固这个帝国和皇权,必须限制乃至摧毁旧有的宗室外戚和勋贵,但始皇帝忘记了,这些势力既是皇权的威胁也是皇权的守护者。 大厦的根基本挖空了,就没有挽救的余地。 他们被摧毁必然导致赢氏皇朝自己的毁灭。
表面上看始皇帝的权力空前强大,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秦朝皇帝的权力空前的孤立和脆弱。当他死的时候,权力已经集中在他的一小撮亲信手里,秦帝国的权力大厦已经中空而且失衡了。而随着秦始皇的死这个大厦的惨烈内斗更是把秦帝国统治集团这个大厦给挖空了。宗室完了,勋贵完了,士人被清洗了,内朝外朝各路势力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秦王子婴当时不投降能依靠谁?
秦帝国的中央集权制度自有它的先进性,前瞻性,但明显脱离了时代,脱离了实际。不错,从始皇帝中央集权的理想来说,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但帝国太年轻了,中央集权的制度太年轻了,新兴官僚阶层更是太年轻了,帝国的大厦因此脆弱不堪,始皇帝倒下,大厦的顶梁柱倾覆,一阵风便把大厦化作了废墟,大秦帝国和帝国统治集团的既得利益者,都将随着咸阳的冲天大火而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