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训：纵然富贵逼人，也难抵消早夭之殇 | 一墓一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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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开新系列了……通俗地说就是，会讲一点古墓的故事，墓主的YY（大量还是史实的），和一些文物的介绍（当然主要是服饰相关）

之前在《她站在门内，她探出门外，是否要追随这场古墓之旅？》就讲过一些关于古墓里较有趣味的事，每一座古墓就像被封印的时光胶囊，我们大概可以想象得到里面会是怎样的故事，却永远猜不到其中的曲折。就像写好结局的剧本，每个人都只会死去而已，却不知道中间曾经上演过多少鲜为人知的情节。

李静训是一个早夭的女童，夭折的时候不过只有9岁，当考古童鞋打开那座如同小小宫殿的石棺，这个女孩就如同1400年前一样，乖巧安静地躺在里面，小手抱在胸前，伴随着她的是令人惊叹的金、银、铜、玻璃、玉、玛瑙制作的陪葬物。

△ 李静训的九脊殿堂式石棺

棺外壁有浅浮雕和线刻，内部有壁画，侍女花草皆有，一如生前

△ 李静训石棺上的侍女形象

△ 李静训墓出土的这条项链极为有名

△ 李静训墓出土金扣玉杯

△ 李静训墓高足金杯

△ 李静训墓玉钗

△ 李静训墓玉刻刀

似乎是预见了她的长眠将会被人打扰，她的石椁、石棺上皆有“开者即死”的铭刻。

“

女郎讳静训，字小孩，陇西成纪人。上柱国幽州总管壮公之孙，左光禄大夫敏之第四女也。族纂厉乡，得神仙之妙；家荣戚里，被日月之晖。况复淑慧生知，芝兰天挺，誉华髫发，芳流肇悦。幼为外祖母周皇太后所养，训承长乐，独见慈抚之恩；教习深宫，弥遵柔顺之德。于是摄心八解，归依六度，戒珠共明珰并曜，意花与香佩俱芬。既而繁霜昼下，英苕春落，未登弄玉之台，便悲泽兰之夭。大业四年六月一日，遇疾终于汾源之宫，时年九岁。皇情轸悼，撤县辍膳，频蒙诏旨，礼送还京，賵赙有加。以其年龙集戊辰十二月己亥朔廿二日庚申，瘗于京兆长安县休祥里面万善道场之内。即于坟上构造重阁。遥追宝塔，欲髣髴于花童；永藏金地，庶留连于法子。乃铭曰：

　　光分婺女，庆合天孙，荣苕比秀，采璧同温。先标令淑，早习工言，生长宫闱，恩勤抚育。法水成性，戒香增馥，金牒旦窥，银函霄读。往从舆跸，言届河汾，珠涓润岸，镜掩轻云。魂归秪阁，迹异吴坟，月殿回风，霜锺候晓。砌凝阴雪，檐悲春鸟，共知泡幻，和嗟寿夭。

——《隋左光禄大夫歧州刺史李公第四女石志铭并序》

”

这个葬于“万善尼寺”的小小女孩，除了墓室里这些堆积的陪葬，从她的墓志铭里还可以看出在地面上也为她陪葬了重阁宝塔，虽然早已不见了踪迹，但是50米*22米的夯土层却也揭示了这里曾有过的盛大楼阁。

这样一个看似富贵已极、万般宠爱的金枝玉叶，短暂的生命里又会激起波浪呢？

外祖母的……

丈夫、公公、弟弟、爸爸都是皇帝！

李静训有一个表面上堪称中国历史上最为风光的外祖母——杨丽华。她是前朝的太子妃和皇后、太后，也是后朝的公主，这样的“宫斗剧”第一女主人选，却在历史上的评价也很好，外柔内刚，有礼有忌。

杨丽华虽为北周宣帝的正妻，但是宣帝待她并不好，搞了四五个皇后出来。她和宣帝只有一个女儿宇文娥英，也就是李静训的母亲，可是没多久自己父亲的北周江山却被外公给占了。这个杨丽华的父亲，宇文娥英的外公就是隋文帝杨坚。杨坚对这个女儿心有愧疚，封了她作隋朝的公主。

△ 隋文帝，李静训外祖母的父亲（一看就乱画的像）

后来宇文娥英招婿，也充分显示了杨丽华对这个女儿的疼爱，把所有的贵族公子叫过来让女儿隔着纱帘一个个面试，就这样挑了一天又一，才选选了北周名将、河西郡公的孙子李敏。这样挑出来的女婿，自然是才貌和家世都没的说，又杨丽华的要求下，隋文帝当场封了这个少年做了“柱国”，也主要是在皇宫上上班，每次拿的赏赐又多过于别人。

李静训就是宇文娥英和李敏的四女儿，自有便养在杨丽华身边，承欢膝下，自然是出入相携，万般疼爱。这种隔代亲自古以来倒也不曾改变。

小孩的身后，

爸爸被诛，妈妈赐死，全家都没了！

李静训死后第二年，疼爱她、庇佑她的外祖母杨丽华也过世了，此时做皇帝的已是她的弟弟杨广。临终前依然放不下这个唯一的女儿，将自己名下的食邑尽数给了女婿女儿。

△ 隋炀帝，《历代帝王图》局部。李静训母亲的舅舅

可以说，李敏也是很得杨广的信任的，他的叔爷爷李穆本来就是隋朝建立的第一大功臣，父亲李崇又死在与匈奴交战的阵前，本人又长得帅气还能骑射、精通乐器，娶的又是杨丽华唯一的女儿，这满门忠烈又加持皇亲国戚，开外挂也开不到这份上啊！

可惜福祸相依，李敏的显赫成为了杨广猜忌的最大基础。当时正有谶语说“李氏当为天子”，李敏就成为了首要怀疑对象，没几下就找了个理由抓起来了。这时候宇文娥英这个自小在母亲庇护下的女子，根本没活过宫斗剧的第一个套路，竟然被诱骗诬告了自己的丈夫，于是李氏宗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竟成隋朝最大的冤案。几个月后，杨广也用一杯毒酒打发了自己的外甥女。

此时，李静训才去世7年，仿佛外祖母的恩宠还在眼前，竟然已经家破人亡。她是李敏的第四女，这意味着她可能有哥哥姐姐，也可能还有弟弟妹妹，然而我们无从得知他们的下落，在那场浩劫了，母亲助推了父亲家族的覆灭，无人保护的他们想必也难以善终。

后来的历史我们太了解了，其实相当于打草惊蛇了，李渊开始韬光养晦，三年后，大唐建立了。

△ 李静训

李静训墓

隋代墓葬的标准器，中西交流的见证

如果说，李静训只是那纷杂而令人唏嘘的历史里，那根被忽然抽出来的纽带，那么并不足以进入这个系列。将她作为这个系列的开篇，更在于李静训墓的意义。

如果将历史比作一条很长的带子，历史学者就是在带子上填色的人，那么历史其实并没有给我们完整的填色方案。我们就需要去寻找一些“标杆”，用以衡量一些纪年并不明确或墓葬信息已经散佚的文物。对于隋代这样极为短暂的朝代来说，这种“标杆”就显得极为难得而珍贵，李静训墓便担负了这样的角色。

△ 李静训墓出土的玻璃瓶

李静训墓的玻璃器

隋以前我国的玻璃器主要依赖西方，而李静训墓发掘的24件玻璃制品，器型丰富，且有明确年代，可以较好地反映隋代玻璃的制作水平。当时已采用了西方玻璃工艺，既能制造高铅玻璃，也能制造出质量较高的钠钙玻璃，器物形态则依然多采用传统样式，表明中国玻璃制造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文字主要摘抄自国博官网）

此外值得许多妹纸铭记这个墓的理由，这个小女孩用以陪葬却至今看来仍散发着设计之美的那些金饰品了。

△ 李静训出土项链

△ 李静训墓出土手镯

这些金饰品绝不雷同于我们常见的那些文物，似乎在我们的印象里，文物应该很“中国”、很“传统”才对，这样几乎是颠覆我们的认知的设计似乎不是1400年前被放进棺椁里而，更像是哪个考古童鞋的恶作剧。

熊存瑞的文章里就曾详细考证过李静训墓项链和手镯的产地问题。结果从形制到工艺，都充斥着外来文化的痕迹。其实项链和手镯，本身在我国的大多数朝代就是极为罕见的饰物类型，于是李静训墓也就多了一个中西文化交流的研究对象的身份。

左上图：公元2-3世纪·嵌宝石项链。希腊莱斯博斯岛附近沉船出土，现藏希腊米蒂利尼考古博物馆。右上及下图：公元6-7世纪·嵌宝石金项链。疑伊朗出土，现藏法国卢浮宫。

左图：李静训墓手镯；右图阿旃陀1号窟壁画中的手镯（图源《隋李静训墓出土金项链、金手镯的产地问题》）

另有意思的是，李静训墓里还出土了疑似“步摇冠”的冠饰，出土时已经散乱了，且未见原始详细的信息，目前可见的是修复后的样子。

△ 李静训墓出土的冠饰，银托把长6厘米、宽3.2厘米

虽然十分精美繁复，会令人误以为这是一个完整的花冠，但是其实尺寸挺小的，可见其巧夺天工之妙。相比后来国内拿来复原的一些意思步摇冠的头饰，李静训的这个无疑工艺上更为出众，由于同墓还出土了一些动物玉件，如同这是“步摇冠”，那么这些动物也极有可能是它的一部分。

△ 李静训出土的鱼形玉饰

△ 李静训墓出土的玉兔（其实我也没看出这是兔子）

△ 李静训墓玉扣

李静训墓的开启，解答了一些疑问，却似乎制造了很多谜团，就像环环相扣的游戏，永远不知道这些古墓会引领我们走向何方，这也正是其魅力所在，不是么？！

注：李静训墓开启于1957年，基本信息散佚比较严重，本文图片来源网络，具体来源见水印，以及国家博物馆官网、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等。题图来源微博@鲷民卍（老卍童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