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轻与人性之重-- 读《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志愿者：一份来自波兰卧底的报告》

文/杜辉

如果我们身处集中营，那我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做一个懦夫

“劳动使人自由”，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大门口的标牌上如此写到。每一个到此的人都会被这句话所迷惑，以为通过自己的劳动就可以重返自由，就可以苟且性命。实则未来几乎没有希望，刚到集中营就被处死的人，反而是一种幸运，因为他最起码不会被一点一点的折磨到绝望，不会在绝望中一点一点的熬尽自己卑微的尊严与生命。

我们现在回顾这段历史，都知道这里是人间炼狱。在这里把人性的丑恶，赤裸的发挥到极致。但是在当时，在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看到这句标语谁都会松一口气，以为看到了希望。波兰军官皮莱茨基自愿被纳粹抓到集中营，以此开展抵抗运动，获取情报。我想他在来到这里之前，绝对不会想到未来会如此残酷。他的生命太过繁忙，也太过匆匆，在纳粹投降后不久的岁月，他还来不及多回忆总结一下自己的人生，就被悲剧性的历史洪流夺取了生命。也许他从来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也许他对自己的决定从来不曾后悔。

集中营的目的就是在精神上折磨你，让你觉得生不如死，让你的精神崩溃，成为行尸走肉。同时榨取你的劳动力，把你生命中最后一点点气力榨走。在这里你只是一组编号，只是一个有生命的劳动工具。你并不能视为人类，人类所应有的权利都不属于你，你的生命不值一钱。真实的情况是你还不如一个工具有价值，工具坏了要修，人坏了就要结束生命，反正有更多的生命可以来替代你。生命之轻已到轻若尘埃，但越是在如此的环境中，才越能体现人性光辉之重。

皮莱茨基热爱祖国，虔诚信仰基督教，这些思想造就了他的坚忍，让他在这人间地狱中得以坚强的活下来。而这种活并不是苟且，而是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他帮助别人延续生命，在拯救生命，在搜集情报。他的生命一直被某种目标，某种意义所驱使，不曾放弃。在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无缘无故处死的环境中，可以做到如此，这不是我们这些坐在书桌后，喝着咖啡看着书的人可以体会的。当我们为辛德勒的善举所感动的时候，他还是活在人间，他还有相当的权利和影响力，在他良心的驱使下，他去拯救无辜的生命。但是皮莱茨基是在人间地狱中拯救他人的性命。这种拯救一方面需要拥有巨大的勇气，另一方面也要有超人的智慧和无私的精神。但是他做到了，虽然他不完美，但是在他身上仍凝聚了人性伟大的一面。

我们所了解的奥斯维辛太过简单，我们只是想到了有组织的屠杀，恶劣的生活条件，严重的饥饿。这些都是我们从局外人的视角去简单的看待。如果我们换位思考，在那样的环境下，我们是否会还有勇气活下去？我们是否会为了生存而变得自私自利？我们是否会为了一块面包，为了能多活一天，而去出卖别人，而去告密？在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对自己是表示怀疑的。吃饱了喝足了谁都会在温暖的家中，去做一个英雄梦。谁都会幻想自己可以成为圣人，去大无畏的舍己为人。但是人性真的很脆弱，只需要一点点暴力的胁迫，人性的阴暗面就会暴露无遗。所以在地狱中还可以做英雄，那这才是真的英雄。对于我们大部分人来说，如果我们身处集中营，那我们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苟活而做一个懦夫。

英雄为信仰而活，常人为生存而活。

我们的文化是一种世俗哲学，我们更现实或功利。所以我们为了现实利益有虚以为蛇或权宜之计之说。所以我们会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可以活下去，暂时的放弃原则，放弃信仰，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多大的罪恶。但是皮莱茨基是在正统基督教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他就多了一份信仰。他们的人生是一种原罪，生命就是用来赎罪。这种信念让人在困境、绝境中多一些坦然，多一些淡定、多了一些力量。所以他无时无刻不是在想念祖国，为祖国的胜利与独立而斗争。当人的这种信仰成为生命目标的时候，在生存希望渺茫的情况下，还是可以给人以力量去奋斗。看似简单，实则就是常人与英雄的区别。英雄为信仰而活，常人为生存而活。

如果你走在街头，突然过来一个人没有任何缘由，就恶揍你一顿你会如何？如果你十分努力的做工，但是仍被别人视为垃圾、懒惰、一无是处你会如何？如果因为你走错一步，或者因为他看你不顺眼，就会把你折磨致死你会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怨天尤人，会觉得委屈，会放弃灵魂。其实如此堕落，我们仍不会改变自己的处境，我们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个时候只有抗争，只有放弃人世间的一切虚荣、欲望才能在死中求生。你只有帮助别人，才更容易得到别人的帮助，才有更大的生存几率，但这又真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在有机会逃离地狱的时候，你会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所以我们只是我们，我们不会成为英雄。

书里有趣的一点是皮莱茨基只谈到饥饿与食物，很少去讲食物的种类和味道。也就是在他的思维中，不管什么食物都只是生存的工具而已。当然在集中营中奢谈食物的种类和选择是一种罪恶，但当人们逃离这座地狱后，去回忆的时候，一般都会想起食物的恶劣难吃。但是他没有，一切都很简单、淡然。食物真的就是维持生存的工具，不需要多想，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他的价值观和生存方式。

数百万人在这里被屠杀，能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活下来的大部分人，也只能称为幸存者，而能称为英雄的更是少之又少。皮莱茨基逃出地狱后，没有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反而留在了纳粹占领区继续他的事业，他的抵抗斗争。这也是为什么波兰人认可他为民族英雄的原因。人性都是脆弱的，当从绝望中燃起希望，我们都恐惧这种希望被打破，都恐惧重回绝望。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逃离这种威胁恐惧，但是他为了信念而重新回到恐惧与威胁之中，所以他是英雄。扪心自问，我想自己是做不到的。

之后的经历就很悲剧，他没有死在纳粹的枪下，却在波兰独立后死在了自己同胞的枪下。故事戛然而止，我想他也死不瞑目。但是现实就是如此，我们可以做的，就是认识历史，不让悲剧再次重演。

作者注：

     本书是作者逃出纳粹集中营后给盟军所写报告整理而成。内容真实也震撼，而故事背后的故事更是令人唏嘘。对于苏东和我们，我们都会理解那种痛苦，都会对那段磨难刻骨铭心。所以了解它，不要让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