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三丨永远的王老师
我被别人称呼王老师,由来已久,也并非浪得虚名。因为我当过十多年教师,有很多学生;后来因为写文章,出版了几本书,又捞了几顶不发一分钱工资的虚帽子,比如什么县作家协会主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等等。在别人眼里,这些光环之下,觉得我配得上“王老师”的称号,而在于我,这些“帽子”如同璀璨的星光从额头掠过,没有任何痕迹,自己也没有被照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唯有“王老师”的称呼是实实在在的,我愿成为永远的王老师。
忖度自己的经历,我明白了这样的道理:世界上所谓的多面手,所谓的干一行,专一行,所谓的人才如同金子放到哪里都发光,几乎是忽悠人的。从事能够发挥你专长的工作,自己喜欢,干起来得心应手,可能显山露水,你就是人才;从事不能发挥你专长的工作,自己并不喜欢,你干起来笨手笨脚笨,劳而无功,可能你就是废材。领导如果想成就你,你擅长什么,就让你在专业上淋漓尽致地发挥,弯桑木做弓,弯翘绰绰有余,这时候你就是人才;领导想毁灭你,你擅长的事情偏偏不让你干,榆木做案板,浑身都是虫窟窿。你不会什么偏让你去干什么,你可能连一个熟练工都不如,你不废材谁废材?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遇到这样的领导,相信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居心叵测的人。
别人称我王老师,是因为我在白沙高中、水寨初中,西场初中当了十年老师,每到一处都是教毕业班语文,教学成绩还算名列前茅,人品还不算很坏,学生多了,见面难免要叫王老师;学生家长多了,他们也非常客气地叫我王老师。慢慢地我就习惯了这个称呼,“王老师”也渐渐成为我的官称。后来到彭婆初中当了校长,别人叫我王校长,反而很不习惯,每每嘱咐人家:“还是叫王老师吧,这称呼我受用。”于是大家仍然叫我王老师,尽管很多人并不是我的学生。
我本俗人,也曾经被社会上不想当教师的潮流所迷惑,鬼迷心窍地一心想到行政单位去。心想自己还算有学问,到了广阔天地,怎么说也能弄个一官半职。想着容易做着难,努力了好一阵子,仍然调不出教育界,就无可奈何地借调到白元乡政府去从事纪检监察工作,可是没有任何职务,别人见我老大不小了,也不好意思直呼其名,因为曾经是教师,于是同事仍然叫我王老师,或者老王。两年过去了,尽管兢兢业业工作,业余时间还给书记乡长写过讲话稿,写过工作总结,可惜想到行政单位的梦想仍然不能实现,而且从教育界调到行政单位的难度越来越大,自己又天生不是能够融会贯通的当官料子,加上机关单位根本没有编制,心灰意冷之际,想着还是回去继续教书育人当老师吧,然而心有不甘。在进退维谷,十分茫然的时候,有“名人指点”,就干部身份变更成“工人阶级”来到企业,成为一名产业工人了。每每有人问我教师变工人,后悔不后悔?我只好说:“自己选择的路,后悔有用吗?”
到企业来,那是1993年的秋天,二电厂刚刚筹建。在北风怒吼,飞沙走石的日子里,初来乍到,住进帐篷,对工程建设一窍不通,领导就安排我负责场地平整工作,每天也就看一看回填的地基压得瓷实不瓷实,修的厂区道路质量怎么样,围墙垒得合格不合格。也曾后悔离开三尺讲台,可惜“好马不吃回头草”的古训在作祟,只好死心塌地当“工人阶级”。在建设工地,短时间内有人叫我王工,感觉这称呼非常不习惯,王工,怎么和王公大臣能够联系起来?我可是无职无权的一介草民啊!王工,这称呼怎么和太监王公公那么相似呢?就算我除了舞文弄墨其他什么都不会,也不至于是太监吧?不好听,非常不好听!此时此刻多么希望别人仍然叫我王老师啊。在不适合我干的岗位上当了几个月“废材”,转眼间在冰天雪地的冬天里备班楼建起来了,新一年的曙光已经金灿灿地洒在空旷厂区,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从帐篷搬进备班楼,中国式的年终总结就该搞了,领导忽然问:“工地上谁能写材料,年终总结该写了。”有人推荐了王工,说他是教师出身,据说写过总结。于是我并不顺手地在领导的指导下完成了年终总结。这么一写,虽不称心,建设工地上又无更合适的人选,我就留在办公室了。办公室有主任,别人主任主任地叫着,我虽然有秘书之实,却无秘书之名。因为我曾经是领导人儿子的老师,这“秘密”还是被人知道了,同事仍然相对“尊敬”地叫我王老师。
企业风生水起地建设着,是企业就需要企业文化。领导说企业需要办一份报纸宣传工程建设的红红火火,宣传干部职工的无私奉献精神。于是我就身兼三职,没有名分的秘书,代理的党办“主任”和报纸编辑。那时候什么都是简陋的,报纸的新闻稿件需要办公室的打字员打出来,然后一篇一篇地贴在大白纸上,贴好四个版面,再放复印件上复印。也就是这样一份报纸,极大地鼓舞了干部职工的工作积极性,培养了一大批对文学产生兴趣的年轻人。新人成长起来,我也到了不惑之年,年轻人当了秘书,领导说党办和办公室合并,我的代理党办主任作废,成了专职的报纸编辑。从“贴膏药”的《豫港电力报》,到白纸印刷的《伊川电力》报,一路走来,一晃就是20年,采访新闻、编辑稿件、校对文字、分发报纸,包括一度主持编写《电力志》,就这样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像电厂的发电机组,像铝厂的电解槽,不停地工作,早出晚归,永远还是王老师。
企业改制之后,新领导有新思路,二次创业,颇有气派。领导说这么大的企业,报纸需要彩印,不然太寒酸,不好看,也代表不了大型企业的精神面貌。于是《伊川电力报》在改版成《伊电》报的同时,也改为彩色印刷。《伊电》报从最初的一个月一期报纸4版,到一个月两期报纸16版,再到一个月两期报纸24版。我一个人熬过了春夏秋冬,送走了30年青春年华,熬出了满头白发,熬成了腰酸腿痛的花甲老人。许身伊电,做了几十年文字工作,为企业文化奉献了一辈子,该给的待遇领导给了,该有的尊严也悉数得到了,我无怨无悔。现在只要有人到伊电集团找王老师,谁都知道是找我的。有时候也带领一帮子文学青年深入企业采风,歌颂劳动者;有时候也到祖国的美丽山川去看一看,写一些感受美好生活,讴歌新时代的文字,甚至甘心情愿做一块铺路石,给人以正能量,心愿已了,此生已足。有时候我也情不自禁地自豪:当老师没有什么不好,我是永远的王老师。
作 者 简 介
王鼎三,字“嵩铸”,1958年生,河南省洛阳市伊川县人,现为洛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官场小说《谁主沉浮》六卷、历史演义小说《洛阳 洛阳》,小说连续获得洛阳市第四届、第五届 “五个一”工程奖。另有散文杂文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