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园:虚廓之旷,孽海花开
曾园:虚廓之旷,孽海花开
曾园在常熟的虞山东岭下,门口有多条水系连接园内园外,通达尚湖。虞山和尚湖一带是常熟人文荟萃的地方,虞山得名于吴地始祖的虞仲葬于此,尚湖得名于姜尚在渭河垂钓被周文王发现之前,曾在此隐居垂钓。孔子唯一的南方弟子言偃,是孔门十哲之一,后世被称为“南方夫子”,言子墓在虞山东岭,岭下有言子巷。以一卷《富春山居图》名动天下的元代诗画家黄公望家乡也在这里,如今的墓也在虞山西麓。明末清初江南学术领袖钱牧斋的拂水山庄在尚湖中,他和柳如是的墓在虞山脚下。清末的维新先驱,两代帝师翁同龢出生于此,晚归于此。常熟的名人一时是数不清的,随意展开即是一部跌宕的历史。
曾园园名“虚廓”,后世为纪念曾朴家族,习惯称呼为“曾园”。曾朴续写完成的那部有些吴语味道的《孽海花》,被后人列入“四大谴责小说”。很多人感兴趣于小说里的人物所映射的现实,近三百个人物,以苏州籍状元洪钧和名妓赛金花为主线,带出了李鸿章、张佩纶、冯桂芬、康有为等清末闻人,很多都有迹可循。这部书是同为苏州人的金天翮开题前六回,曾朴修改前六回并补写了后二十九回,鲁迅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中评价:“结构工巧,文采斐然”。
曾园建于曾朴父亲曾之撰时期,园门临河,一桥接入。进园门影壁墙前小庭院里一棵粗大古樟树,树枝伸向别的庭院,绕过影壁,迎面的归耕课读庐让书香气袭来。这处鸳鸯厅是园子的正厅,背面厅临湖,也是水榭。行人走过主厅,顺围墙看长廊上的碑刻,有李鸿章、吴大澂、张之洞、翁同龢、张謇这些晚晴人物的题词。转身立刻会被阔大的湖、假山花园和疏朗的布局所吸引。站在这里看到更多的是开敞的大空间,感觉散布的建筑已退为次,走在其中,心自然放松舒畅起来。湖中西眺就是虞山,湖面也见虞山倒影,曾园借得虞山山景入园也是一个精巧处。“曾园荷香”是常熟一景,说的正是这湖,可惜这季节已闻不到荷香。两棵并列紧密生长的高大银杏树就在湖边的黄石假山旁,树叶已是金黄,纷纷下落。站在这里四望,对园名“虚廓”的意境有些想象。
曾之撰的虚廓园是建在明万历间御史钱岱小辋川旧址上,钱岱是仰慕唐王维在蓝田秦岭里的辋川别业,园名“小辋川”。园里还有些建筑名字与王维有关,有一处“竹里馆”。据说如今园里有两棵古树即是钱岱的园子留下的,一棵是大门内小庭院里的那棵香樟,另一棵在现今的曾朴纪念馆门前,那是一棵红豆树,显示树龄350年。
红豆本生于岭南,不适合生长在江南,性情倒更适合于江南,江南本就是一处多情相思地。同在常熟的钱谦益和柳如是曾住红豆山庄,让这一对白发红颜的爱情增添了很多的浪漫。大师陈寅恪在中山大学那风雨如晦的二十年,写了一生很重要的一部《柳如是别传》,老先生说写作缘起于在昆明的西南联大时,偶购得常熟钱谦益故园红豆一粒,二十年后仍在。一粒红豆引出八十万字的学术著作,抛出“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的士人情怀,这件事本就让我醉心。陈寅恪还为此写了一首《咏红豆》的诗,是他那些常人难懂的律诗中,比较易懂的一首。离乱的年代,保存一颗红豆二十年,可见一个学者的稚子之心。
站在曾园这棵三百多年的红豆树下,是会让人思想飘到老远。曾朴当时生活在这里,回想同治中期至光绪后期近三十年的世事,“文化的推移,一方面政治的变动,可惊可喜的现象,都在这时期内飞也似的进行“。这一幕幕的人事,收摄在曾朴的笔端,就是《孽海花》。孽海花就开在这虚廓之旷的曾园,让这个园子与众不同。
今天的南园门有些阔大,我估计是后人的意思,不似江南园林的内敛在门上的体现,苏州园林不论园内有多大的乾坤,园门都是低调的。在出园后,在北面的巷子见到一小门,门额“曾园”二字可见是后人的意思,但园门仅可通一轿,正是该有的样子。
如今的曾园与邻居赵园合为一园,赵园是晚清赵烈文的园子,赵在曾国藩幕府多年,令人对他肃然起敬的倒是他的天放楼藏书。也是一个读书人,曾园有这样的邻居也是适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