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岭的记忆(1)
我的老家在山东潍坊的丈岭。以前是丈岭乡,后来是丈岭镇。现在丈岭被划为潍坊市峡山区太保庄街道。 我在丈岭生活了35年,那里有很多难忘的记忆。
我从这些回忆中离开,去到下一个又下一个地方制造回忆。如今的回忆是对过往的缅怀,那片土地曾经承载过我的苦难和美好。如今,我们都老了,回忆是治疗所有悲伤的良药。我们在回忆里年轻,如果有人有共同的回忆,那是最好的。所以,你来了,请坐啊,我们慢慢聊。
丈岭火车站
丈岭火车站现在只停靠货车。我上小学那会丈岭火车站还有绿皮火车。
九岁那年,三姨去吉林结婚。我和娘送她从丈岭火车站坐的火车。那时候火车站相当简陋,只有几间房子。三姨去吉林结婚,却不认识姨夫。她凭着媒人给她的一张姨夫的照片,就确定了关系。那时候管这种相亲叫作“隔山照”。
按照时间推算,我九岁那年是1979年。三姨从丈岭火车站出发,从一个大姑娘到两个孩子的妈妈。据说三姨去吉林后跟姨夫吃了很多苦。嫁妆是一个用烟盒糊起来的纸箱子。
送走三姨娘带我回家的那个中午,娘一边给我梳头,一边哭,说想三姨了。我也哭了,因为我同样想念三姨。那时候,娘三十多岁,比现在的我还年轻很多。
我小时候住姥姥家的时候多,三姨很亲我。生产队集体干活,三姨总把分到的白面馒头给我吃。
火车站第一个送别的是我的三姨。
接下来火车站送别的是大姑姑父和我的表妹们。
大姑也是跟姑父去的吉林。后来跟姑父生了三个表妹。大姑时常给爷爷写信,我们也是邮递员最熟悉的家庭。大姑刚去日子艰苦,两个表妹相差一岁。大姑奶水不足,买只山羊给她们挤奶喝。爷爷也会从山东邮点花生米贴补她们。大姑一去九年没回家,奶奶整天念叨:海北,海北,去了就不能回啊!
其实,那时候是日子艰难,去了回不来。后来,大姑日子好了,带表妹们回山东老家。我很喜欢听三个表妹浓重的吉林口音。她们一说话,洋气得厉害。等我们熟悉了,她们也要回去了。丈岭火车站又一次成了送别的车站。我在车站上给表妹唱过那首《让我再看你一眼》,还把自己唱哭了。
大姑后来越过越好,一年能回家两次。
我第一次坐火车是跟我爸去高密。高密到丈岭四十公里。火车却隔着好几个车站。记不清当时我爸是去高密有什么事情,只是他带我第一次坐了火车。我上火车时紧张得双腿发抖,明明临上车刚上了厕所,排队时又要去上。一路上我兴奋得坐立不安。这是我第一次踏上火车,去一个我从未到达的远方。
那时候从丈岭坐火车去高密是两块钱。到高密以后我爸给我买了一碗馄饨,五毛钱。
那时候丈岭站的火车最东到青岛,往西应该能到济南。然后从济南可以去国内很多地方。我最多去的是丈岭到潍坊。票价也是两块。现在开车一个小时的路程,那时候火车需要两个小时。“咣当咣当……”就是那时候火车的声响。
十八岁那年,我坐火车去吉林三姨那里。那时候,丈岭火车站不停这班车,我从高密坐车去的吉林。几天几宿我忘记了,只觉得坐了很久很久才到。那时候年轻,我去零下二十几度的吉林没穿棉鞋,竟然也没穿棉裤。那时候的火车很慢,慢得能平复所有的不舍。
火车站职工是当时最体面的工作了。他们藏青色的制服和大盖帽让很多人羡慕。火车站的小伙子大都娶了丈岭最漂亮的姑娘。
丈岭的火车直达青岛。因为车次少,火车总是很满员。我坐火车去过很多次青岛。那时候青岛也很美,栈桥是人们必去的景点。我还去过鲁迅公园和中山公园。
火车站不停客车以后,原来的候车室闲置了。曾经有人在里面开过旱冰场。热闹了一阵子,不知道哪天关门了。后来开了超市,直到现在超市还依然红火。
丈岭火车站也是大丈岭的地标。人们时常拿火车站来定位。“火车站那里”,“去火车站”、“有医院到火车站那么远”,等等。
后来,丈岭火车站只能停货车了。昌北的盐,东北的木头,山西的煤……其他的我不太清楚。只是火车站依然忙碌,那些戴大盖帽的职工们依然按时轮班。
(图片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