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红楼：不讨喜的赵姨娘，却是伟大的母亲

读红楼，估计很少有人会喜欢赵姨娘，她是书中最不讨喜的一个，主子嫌弃她，下人不尊重她，连自己亲生的女儿也拼命想和她划清界限。

于是，探秘的红学家们在她身上发现很多疑问：注重人品的贾母，为什么会让最爱的儿子娶这样的女人为妾？正直如贾政，又为什么会经常留宿于赵姨娘处？

读红楼，我不喜欢探秘，我读它的目的，更倾向于作者写它的目的：看别人的故事，想自己的人生，从书中的每一个人物，去发现和总结人生的失误，以规避能规避的风险和陷阱。

对赵姨娘，我一直觉得，如果透过表面的言行走进她的内心，就能理解她的一切。因为，我们身边的很多人，已经活成了她的模样，或者正走在成为她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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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是贾府的家生女儿。所谓家生女儿，就是父母都是家奴。这样的孩子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属于主人的私有财产，一生的命运只能由主人说了算。鸳鸯、小红、春燕等都属于贾府的家生女儿。

家奴的孩子，就像我们现在底层的孩子一样，遇到父母关系和睦且能给予孩子关爱和温暖的，就会有足够的自信，比如小红。

如果遇到父母关系紧张无暇顾及孩子或父母早逝得不到关爱，就可能自卑且敏感，比如晴雯。（晴雯不是家生子，但童年的不幸造成了她刺猬型的个性。）

年轻时候的赵姨娘，应该就像晴雯这样，心比天高，漂亮而张扬，像一枝带刺的玫瑰。

和晴雯一样，她是幸运的，被贾母看中，收在身边调教，成长为一个能干的丫头。

第七十二回，赵姨娘向贾政讨要王夫人的丫头彩霞给贾环，贾政说“已经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与宝玉，一个给环儿”。赵姨娘随口说出“宝玉已有了两年了”，两人正要展开话题，忽然外间窗户吊了下来。“赵姨娘骂了丫头几句，自己带领丫鬟上好。”这种表现，活脱就是晴雯，骂归骂，却亲力亲为把事情办好。

做姨娘十几年了，粗活完全可以交给下人去办，但从小养成的职业习惯使然，出了问题还是会第一时间带领团队解决。

青春期的赵姨娘，尽管张扬，但依然是可爱的，而且深受贾母喜爱，正如贾母对晴雯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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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比晴雯幸运，因为相对于王夫人，贾母的思想更崇尚自由、活泼，比较欣赏王熙凤、晴雯这样充满活力的女孩。

年轻时的赵姨娘，要么是贾母身边比较受重视的丫鬟，要么早早地培养出来送到了贾政的房里照顾贾政的生活。从与贾政的关系来看，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赵姨娘有嚣张的资本，因为受宠，既受当家夫人（贾母）宠，又受接班少爷（贾政）宠。

这就是年轻漂亮的好处，即使在做人上有所欠缺，也更容易被包容。只是，这份包容，对人生的发展来说，并非好事。

３

随着岁月的侵袭，漂亮的容颜慢慢褪去，如果没有别的方面进行补充，就很容易就忽视。

这是躯壳美人的普遍心理：当发现能抓住的越来越少，内心的不安全感就会加剧，于是生出很多不可理喻的脾气来。

还好，她生下了一双儿女，对于侍妾来说，终身无忧了。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并不是她不爱孩子，而是她不懂怎么去爱。因为在她的童年，也没有享受过温柔的爱。每个人的生活模式，都来自成长期的影响，可以想象，在赵姨娘的成长期，父母对她也是非打即骂的。

在她的认知中，这就是爱孩子的方式。

一个缺乏安全感的母亲，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掌控孩子，因为除了孩子，她没有能力掌控其它。

可是，女儿脱离了她的控制，来到了王夫人身边。

从结果来看，正因为脱离了她的控制，探春才成长为大观园最优秀的女孩。但是，换成母亲的角度，我们就能看到赵姨娘的无奈。哪个母亲不希望孩子一直在身边成长呢？

可是，她争不过，她只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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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儿子贾环了。有了这个儿子，她的腰杆直了，胆也壮了，因为，她成了儿子的代言人，而儿子，是府里的爷。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她为了贾环与人各种起冲突。

芳官用茉莉粉替代蔷薇硝哄骗贾环，她跑到怡红院，当着宝玉的面，把茉莉粉摔到芳官脸上。

为了争个输赢，她不顾形象，和几个小戏子扭打。

她到底争的是什么？是儿子的地位。一位母亲，不甘儿子受辱，是可以把命都拼掉的。

女儿探春当上了代理总经理，她深感机会来了，正好自己的哥哥故去，她想找女儿多要点丧葬费，却被女儿羞辱了一顿。

可以想象此时她内心的崩溃，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竟然当众让她下不来台。

人人都说她是泼妇，却没人愿意去理解一位母亲的心。

直到探春远嫁。

母女连心，之前再多的误解，再大的怨恨，也在这一刻消散了。从此，再也见不到了。

不同的女人，有素质高低之分，但作为母亲，爱孩子的心却是一样的。

很多人都拿赵姨娘和周姨娘比，也许周姨娘在个性上确实没有这么张扬，但我想，如果有孩子，周姨娘也不会把日子过得像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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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让赵姨娘得到安慰的，是贾政对她的爱没有消减。一向严厉而又死要面子的贾政，对赵姨娘表现出了最大的包容。

赵姨娘所做的那些事，不可能不传到贾政耳朵里，但他从未对她有呵斥，哪怕是告诫都没有。他依然去她房里就寝，她依然周到地侍候他。甚至，她从来没有恃宠而吹枕头风，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唯一的一次因为彩霞，刚开口就被挡了回去，她也并没有死缠烂打。

在王夫人面前，她也谨守本分，从不乱来。

由此，我愿意相信，只要给她立规矩，她还是愿意守规矩的，前提是，要给她应有尊重，要给她的孩子应有的尊重。

曹公借宝玉之口，说出了女人的变化：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

这是很多女人包括现代女人的人生轨迹：未出嫁时，对未来有无限憧憬；当经历的不如意越来越多，曾经的梦想一个个破灭，能抓住的东西越来越少，内心的戾气越来越多，就很容易走向失控。

失控，是内心恐惧的表现。

不曾被生活善待的女人，如果学不会善待自己，就很容易活成赵姨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