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文/清筝

一百

“爷爷，这，这是暖气费剩下的钱。”

小雨看着手中的钱，五毛、一块、五块，零零散散，轻于鸿毛般的重量压垮了她羞愧的心，像是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张大了嘴，吸入的只是干涩的空气。

“交完了，还剩下多少？”

满是茧子的手只留下一道黄色的虚影，微痛的刺感还留在手心。

“呐，去买块冰糕吧，快点儿回来，一会吃饭”。爷爷像是没发现小雨的异样，转身向炉灶走去。

小雨看着掌中孤零零的五毛硬币，耀武扬威地提示着她的罪恶。

“爷爷，老师说让我们交暖气费”“今年怎么交这么早，多少钱？”“100块”“这么多，唉！你真是连交钱都这么积极。”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语气颤颤巍巍，又像是怕爷爷不相信似的，直直地盯着他看，却又被他信任的眼光刺痛，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说出这句话。

洗的发白的上衣，不知什么时候会变成桌上的抹布。爷爷从中拿出一些钱，五块、十块、二十、五十、一百，从小到大，整整齐齐。看着那张鲜艳而又崭新的红色，小雨想到了自己以后“快活”的日子，就连上面的褶皱也显得那么可爱。

“拿好，别弄丢了，到了学校先给老师……”

耳边絮絮叨叨，小雨已听不到了，满心是酸甜的糖，甜辣的辣条，与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

看着手中那滚烫的红色，心中越发不安，就像揣着一颗炸弹，不知何时会将自己炸的面目全非。小雨匆匆进了一个小卖部，将一百换成了几张零钱，好了，现在炸弹变成了一颗颗子弹，就是不知何时才会上膛。

“哇，小雨，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吃的”

小朋友们将刚刚进教室的小雨围成一圈，看着她怀里的零食，好奇而又渴望。或许小孩子就是这样，友谊也产生的莫名其妙，仅仅一包零食，一颗糖就可以成立成年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信任。

每个小朋友都有一颗当老大的心，呼朋引伴，威风凛凛。即使是个女孩的小雨也不例外。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油然而生的羞愧却让她抬不起头来。

“'人无信不立’，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要诚信，不能骗人，骗人是坏孩子”

同学们随之附和，像是对骗人的人有着极大的仇恨。小雨呆在位置上，不言不语，她感觉自己好像被看透了。他们言有所指，就像皇上的新装，每个人都在嘲笑着，蔑视着，赤裸的自欺欺人的自己。

“妮，回来了，一会儿吃饭”

回到家就听见奶奶的声音，往日诱人的饭菜也失去了它的香气，机械般的向嘴里送去，重复着。小雨知道爷爷奶奶正在看着自己，加快了动作，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们关心的眼光。兜里的钱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一生难以抹去的印记。

“我吃饱了，先回屋了”匆匆撂下碗，急忙摆脱身后那关切的目光，小雨静静的坐在炕上，屋外的声音像是一张网，将自己紧紧包围，窒息沉闷。

“雨儿，这是怎么了，在学校受欺负了？”“唉，妮儿那么好的小孩，可能有事吧”

两个老人就像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郑重其事，从小看到大的孙女不管怎样在自己眼里都是最好的。他们信任自己，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小雨知道爷爷奶奶是相信自己的，可是枷锁般的信任压的她喘不过气，但自己不就是凭借他们的信任才欺骗了他们吗？

回忆一闪而过，小雨看着那闪亮的五角硬币，鼻头微酸，眼眶热热的，她现在无比想冲到爷爷面前，向他坦白，自己骗了他，自己就是个小骗子。

还给了爷爷剩下的钱，感觉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连带着羞愧一起消失在跳跃的煤炉中。

到了学校，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突如其来的孤独让昨天还是众人焦点的小雨有些不适应，但一转眼又加入了一旁的游戏中去。

“铃铃铃”老师的到来让喧闹的教室变得瞬间安静。

“同学们，上课前老师先要说一件事情，明天要交暖气费了，同学们记得带一百元”

老师的话像是一颗惊雷，将小雨轰炸的残肢断臂，她好像又看见那抹鲜艳的红色，惊悚又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