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吴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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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　平

我永远也忘不了的是，吴老大家后院的那一棵大桑树，它实在是拥有太阳伞一样奇妙的功能，它不但能完全遮挡住盛夏炙热的阳光，甚至还可以遮挡随着微风一起到来的丝丝小雨。

我常常会怀念，我们从童年到青年这一段再也不会重来的特殊岁月——那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岁月。就在这桑树下面，我真真实实地经历了再也无法复制的精神与灵魂的迷茫与快乐！

大约是十岁时候，在吴家，我突然惊奇地看见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吴老大，仅仅只花了三角多分钱，就买到了一个矿石 。然后用他那一双巧手，把一些无线电零部件用一个烙铁紧紧的联在一起。很快，就做成了一部世界上最简单的“矿石收音机”。

当他自制的“收音机”里面突然清楚地传出二胡独奏曲《江河水》以后，在场的每一个小伙伴除了激动，更多的则是对吴老大的心灵手巧有着不可思议的惊讶与佩服。

从此以后，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基本没上过什么中学的吴老大，便与“无线电”这门学问与手艺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会认真在一块木板上打上一些小孔，又将几个二极管相互连接起来，最后再安装上一支小喇叭。很快，也很容易，就做出了一台真正意义上的收音机。

谁知道，一位在偏远农村教书的老师，在好一阵惊叹了吴老大的能干之后，因为花钱不多，便请他为自己安装了一台这种最简单的收音机。

可悲的是，当那名教师回到学校以后，为了炫耀自己拥有了一部绝对属于自己的收音机，便当着其他老师的面，得意洋洋地打开收音机时，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收音机打开的一刹那，木盒子里面却突然传出了“叽哩哇啦”谁也听不懂的外国话。

第三天，公安局就得到了这位教师“收听敌台”的举报材料。最后，在“证据确实充分”的情况下，该教师被开除了公职，并受到了严厉的刑事处罚。当这位教师的老婆到看守所去给丈夫送衣服的时候，还不停地埋怨道：“你想听敌台，自己一个人悄悄听一下就算了嘛。啷个还要喊别人打伙来听呢？”

那名教师自然无言以对，只摇摇头说道：“这个背时的吴老大，又没有招呼一声，这个收音机还能收到外国台。真是冤枉得很哩！”

就在吴老大十三岁那年，他突然发现县上五金公司有了比二极管更高级的三极管出售。他兴奋了一整夜以后，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便一咬牙，下河去挑了好几天石头卖给了建筑工地（那时，穷人急着用钱，都随时可以到河边去挑永远也挑不完的鹅卵石，然后卖给建筑工地）。他用这些钱买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三极管以及其他几样最便宜的电子元件以后，仅仅在一夜之间，就突发奇想地制造出了两台可以在八百米以内互相通话的无线对讲机。

当对讲机安装成功的那一天早上，他和另外一个小伙伴各自拿着一台对讲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小城的各个区域愉快地尝试着充满智慧的劳动成果，享受着摆脱电线牵制、无线通话的快乐。

只是，当吴老大还在美滋滋地等待表扬与赞美声的时候，县公安局却迅速得到了“线人”提供的“情报”：“有人在用无线电直接和台湾通话”。

县公安局虽然知道吴老大的爷爷曾是国民党的一位军长，也知道在这个小娃娃身上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情报可以传到台湾去后，最终没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不仅是因为他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年龄，还因为他制作的这两部对讲机，功率实在太小，仅仅只在八百米的空间距离之内才有效果。不消说与遥远的海峡那边传送情报，就是人在长江两岸也未必能听得清楚。公安局最后认定，两台对讲机只能是玩具！

最后，吴老大在县公安局接受了好一顿训斥之后，才平安回到了家里。

还好，他的这门手艺并没有因为这个事件而胎死腹中。

有一天，我在一间被人废弃的破房子里意外找到了一个破旧不堪的手摇“留声机”。

在那个贫穷又封闭的时代，这绝对是一件稀罕之物。当我把这个破烂不堪的玩意拿到吴老大家之后，等着他充分发挥出他的好奇心与超级耐心的特长。

他选用一把起子，先把留声机解剖成了一大堆零部件，最后确认是留声机的“发条”断了。他正想法动手解决问题的时候，墙上的罗马钟敲打出了悦耳的钟声，他立刻将这台罗马钟的发条卸了下来，然后认真安装在了留声机的上面。

当留声机被手工吱嘎吱嘎地摇紧了发条以后，小伙伴们立刻就从一张转动的老唱片中，听见了《送我一枝玫瑰花》的美好音乐。我至今记得，当时的那种感觉呀，让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和不可思议。“文革”期间，听腻了样板戏的我们，对这种意外出现的美妙音乐，简直让我们无法形容当时是何等的兴奋与享受。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站在旁边一位有点学问的中年人，听完了这一支曲子之后，竟然说了一句：“郑魏之音可以亡国”的话来。

吴老大大半辈子都呆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城里面过日子，靠的就是这点实用又不错的手艺，才过上了比常人都舒坦的好日子。特别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过去根本不敢奢望的家用电器，也如从南方飞来的燕子一样，陆续涌进了寻常百姓家。

这个时候的吴老大，也真正成了小城里不可多得的特殊人才。无论是电视机、录音机，还是洗衣机、录像机，总之只要是家用电器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毛病，就没有他吴老大修不好的可能。管它是日本造的，还是美国产的，一旦经过了他的那双巧手，什么样的故障可以说是去也匆匆并迅速烟消云散。

请他修理家电的人，常常会踏破他家的门槛。害得隔壁邻居都红着眼睛，羡慕又嫉妒地看着吴老大白天修电器，晚上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村姑帮他数票子。真是羡慕死人了。

如此一来，吴老大不但觉得日子过得丰衣足食有滋有味，而且得到了被人羡慕和尊重的极大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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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音乐人方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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