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盒双黄莲蓉月饼

所有我看过的电影里,唯有《岁月神偷》中罗太太的小儿子罗进二因无法独享一盒双黄莲蓉月饼号啕大哭时,我跟着哭得最惨,几乎是看一次哭一次,每次看完都会想,如果真的可以穿越时空,我一定要去给那个小男孩送去一盒双黄莲蓉月饼,顺便我也想去看看15年前的自己,然后也送她一盒月饼。

15年前,我还不知道中秋节具体是什么节日,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每一年的这一天都可以吃到甜甜的月饼,家乡的月饼不像电影里的那种有鸡蛋黄,都是清一色的,青红丝的那种五仁月饼,但在当时,那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比电视广告中的汉堡更能令我向往的美食了。因为那时常想,像肯德基汉堡那样的东西,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吃到了,月饼则不一样,至少每年中秋都可以期待一次。

与电影中的情形一样的是,妈妈在那些年里也都会提前买两盒月饼回来,我们3个馋猫就至她买回来的那一刻,眼睛就没从那两盒月饼上离开过,总是我先说我想吃哪一个哪一个,然后妹妹又说她喜欢是哪一个,弟弟最小,平时我们也最疼爱他,往往他说他想吃哪一个时,我和妹妹总会说,好啦好啦,那个就给你吃。其实我们两姐妹心里明镜似的,弟弟年纪最小,胃口也最小,通常小半块月饼都能把他喂饱了。

这厢我们才刚一合计完,妈妈就像电影中的罗太太一样开始分配那两盒月饼,这盒是送谁的,哪盒又是送谁的!妈妈这么一分,月饼就只剩下了一个了,我们3个就开始苦着脸问,为什么要送给别人呢?自己买的不可以自己吃吗?每年都送别人,怎么不见别人送我们呢?妈妈不答话,只是说,逢年过节,大家都这样。

很敷衍的一句话,大家都这样到底是哪样?那些年里,我始终都没能搞明白,总要在中秋节当天因为吃月饼和妹妹弟弟吵一架,理由不外乎是她多吃了一口,我少吃了一口,然后在吵吵闹闹中把中秋节给过了,月饼的余香会停留在唇齿和记忆中很久很久。

并不是刻意的想起和提及,只是那时总有家境好的同学,中午放学的路上,或是直接在上课的时候,就开始拿出月饼来当零食吃,一些特定的时候吃东西总是会格外的香,哪怕是平时在家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件吃食,只要到了学校,都会让观看者觉得他像是吃山珍海味一样的香。

每次看到同学在中秋节过后吃月饼的时候,我都提醒自己不要看不要看,可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他一口一口地吃着,我就跟着一口一口地吐口水,想象着那块月饼其实是吃到自己嘴里的,直到他将那块月饼吃完再舔舔自己的手指,或是把课桌上掉落的碎渣再一点点有拈起来放在嘴里回味。

那些都是很小很小时候的事了,后来长大了一些,家里的情况依旧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善,再次过中秋节时,已经明白吃不到就是吃不到,无论你怎样努力,哭嚷,妈妈也不可能把买来的月饼任由你去吃,便也再不闹了,不过在心中换了一个方法去诉求,想象着自己有一天长大了,有能力了,手里有钱了,一定要将月饼吃个够,什么五仁的,什么莲蓉的,什么五香的,通通买回来,一天三顿换着口味吃。

还是年纪小,阅历短浅,从未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吃得腻这回事,要知道那是自己记忆中圣物一样的存在啊,怎么可能会腻呢?不会,永远不会。

我以为我对月饼的渴求已经到了极限了,不会有人比我对她更深情了,可朋友说她曾听过一个有关月饼的故事,故事里的那个女孩比我更爱吃月饼,也比我更加情长地懂得在中秋节那天吃不到月饼是一种什么滋味。

说是一个叫林雪的小女孩第一次去南方的工厂里打工,工厂在中秋节那天一人发了一盒月饼,那盒月饼一共有四个,听说是每一个口味都不一样,林雪吃了一个以后,决定把剩下的月饼留给在老家的弟弟妹妹吃。可是,由于家乡太遥远又太偏僻,怕邮寄的话会丢在半路上,所以林雪就把月饼挂在宿舍里风扇下面吹着,等到过年的时候,自己亲自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虽然那时可能已经过了节令,但这毕竟是姐姐从遥远的南方带回去的美味,所以她一直想他们肯定会很喜欢吃。

然而令她没料到的是,南方的天气湿热,能连着下一个月的大雨不说,即使下着雨也燥热得令人难受,那三个月饼不过才放在风扇下面吹了一个月,就起了长长的白毛和斑点,当她打开月饼发现时,整个人都懵掉了,然后她就坐在地上抱着已经坏掉了的月饼痛哭起来……

不会有人明白,那盒并不全的月饼里承载了她什么样的心意,也不会明白,其实她有多想尝尝那三块月饼是何种口味的,只是当时条件不许可,所以平白浪费掉了。

听朋友说起这个故事时,我已经变成了小时候一直渴望的有能力的大人,中秋节还有两个月遥远的时候,各大路边和卖场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那些月饼被商家包装的精美华丽,光是看着都让人有一种想要流口水的冲动,想着如果今时今日之景,如果能出现在十五年前那个贫穷小女孩的视野里,她一定会做梦都在想着如何能吃到这美味的月饼。

然而现在呢?现在是那个成长为大人的小女孩,即使买回去一盒又盒的月饼也不见得去吃,怕胖,怕腻,怕油太多吃了不健康……总之,她依然很热爱,不过那热爱,怎么都还有小时候那种吃不到的委屈感和遗憾感。

最近的几年,我常常因为工作的原因很少回去陪妈妈过中秋节,但会在中秋节前夕给她寄几盒月饼,或是给她一些钱,叮嘱她自己去买些来吃,因为那时吃不到月饼的不光我们,还有那些年还很年轻还很美丽的她,只是每次她收到月饼或是收到钱时,都会淡淡地说一句:以后别给我钱也别给我寄了,你们都不在家,买来放的时间长了会坏掉的。我知道她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带有自责感的,没能让她的孩子在该吃的岁月里痛快地吃一顿,也成了她心里最大的遗憾。

或许有些味道就是应该用来怀念的,也或许是正因为想吃的时候没能吃到,才会再后来岁月里更懂情长,更懂珍惜比追求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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