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话‖文/王航伟

人生一话

李亦迭正牵着自己上幼儿园的儿子赶回家，彩色的小伞遮住儿子秀丽而又稚嫩的脸庞，但已掩盖不了男孩初现的雄性气息，亦迭却没有打伞，雨水慢慢将她额头前的刘海贴合，水珠也在她的毛织外套上留下可见的足迹，溅起的和泥土混合的污水像打蜡似将她的低跟鞋上涂抹上了浅浅的灰暗。当然这不是刻意向外展示母爱的伟大，而是这场雨的突然连自己也未料到，再加之天生不愿意麻烦人的习惯，并没有向经常光顾的幼儿园旁的小卖部的大婶借把伞应急。她欲走快，肩臂上挎着的帆布包在与侧衣摩擦萨萨作响，包中的蔬菜在塑料袋的打滚也凸显了步伐的急促，但人的愿望有时又被现实所牵绊，她必须慢下来去后退寻找儿子的步伐，并且尽量去平衡他们的步频。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从乡下帮衬着自己的小家庭来照顾他们的小外孙，最近妈妈的偏头症又犯啦，无奈自己将原有的部分事情又肩负了起来。由于对隔代教育的偏见和儿子的特殊情况，对接送孩子的任务并没有理所应当的交付给自己的爸爸。原本发誓不做家庭主妇的她现在连做家庭主妇的权利都没有，生活从来都是分明的。

公交车还未完全驶入站台，刚刚还未站稳她好似等待已久，一把抓过儿子放于身前，眼睛死死跟随着公交车的前轮去驻足。车停稳，前后门缓缓打开，其余的人也好似身经百战且有预谋的从各处汇聚挤成一团，只进水不出水的水管形容目前的场景再恰当不过。她极力带着儿子在人群中寻找被忽视的裂缝去猛撕，昔日的文明端庄在互相挤兑的野蛮和狰狞中被冲击的粉碎。一个男人蹒跚的挤到她们的身边，她也没有惊愕，继续护着儿子平淡而又倔强的向台阶上移动，但她是个女人，更有个儿子，她清楚的感受到了帆布包里西红柿被挤出爆裂榨出汁，芹菜的纤维被多次咔嚓折断，但毕竟不碍事她也没管。那个健硕的男子斜瞟了一眼亦迭，企图微微向后腾出一丝缝隙让这对母子先走，但还未完全动身，刹那间就让背后涌来的人浪无情的关闭，踉跄了一步，紧紧贴在前人的背后。男人顾不了那么多了，趁着推搡时若隐若现的缝隙，一个猛劲，三个健步，跨到投币机旁，常常呼出一口气，好似取得了通往下一个人生长河的准行证。“请礼让一下孩子和女人”男子站在人群前颤微说到，而那些正在争取买到通往证的人群不知是被熙攘的嘈杂所掩盖未听见，还是听见了却深陷其中无法抽身，野蛮继续撕扯挑战着文明。或许加班的人可能因为赶不上车而错失升迁的机会，或许爸爸因为赶不上车而错过太太或孩子的生日，或许放学的高中生因赶不上公交车而被父母担心。黑幕降临，伴随着细雨，任何肮脏的东西都有可能被冲刷出来。总之，大家都好似酒吧里蹦迪的男女，活在自己的旋律和状态中，男子见无所改变，就叹息的走开啦。经过一番搏斗，亦迭和儿子总算以半胜利者的姿态与站台不断快速的渐行渐远。胜利者则舒服的找到位置坐下，或听歌凝视窗外，或静静闭眼小憩，失败者自然在泥泞的站台等待下一波的机会，当然机会在此来临而这些可怜的人也未必可以如愿。亦迭上了车，却只能让儿子站在自己身前，手紧抓着吊环，同时还要不断防止挎包下滑，右手轻扶着儿子的右臂，面朝着窗户玻璃看着镜中若影若现的自己和窗外的景色。沉默中文明在此间又被恢复。

亦迭没事环顾四周，在此期间她的目光与众多疲倦空洞的眼神相遇，但又刹那间转瞬即逝。她的脸又恢复到面对窗户的位置，对着镜子中若影若现的自己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她想起自己大学毕业后出入职场也是和他们一样憔悴疲累，最奢求的就是在着混杂着各种气息而又不敞亮的公交座位上寻找片刻自己时光，恨不得死死蜷缩在这硬邦邦的塑料椅上。但或许那段时光只适合回忆，不适合经历，生活总是要向前走，现在的自己也并不忧愁，生活就是柴米油盐和片刻间的欢愉。“阿姨，您坐吧”一个高中生站起来让座点醒了她的回忆与沉思，亦迭没有拒绝，“谢谢你啊”堆满着笑的亦迭将儿子抱到座位上坐好，自己依旧靠近在儿子身边站着，她担心一个刹车使儿子受伤。其实在此之前，她注意到后排的那位高中生也是早早想让座的，她们的目光多次相遇，或许只有同类人才能看懂同类人的真实的心，他很内向。

他多次尝试着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却如被鱼骨卡住了喉咙，每次失败后总是不自觉的将眼睛瞟一下亦迭。亦迭本人原来也是个内向的人，后来不断长大和渐入职场的磨练逐渐走向外向，或许她的骨子里依旧是内向的人，只是不得已披上了一层皮囊。她明白内向人某些苦衷与纠结，这种含蓄却极为真挚不虚伪的感情不容易被表达出来，也不宜被人察觉，更别说铭记与感激。她缓缓的移到他身边，而高中生却不明白亦迭的意图，只是单纯想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去给这位辛苦的阿姨让座。“阿……”还没等他说出第二个字，亦迭便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阿姨看出你是个好孩子，没事，阿姨不用坐，孩子必须我在旁边站着不然太危险”他仰起脸冲着亦迭尴尬的笑了，但笑容也随神经的松弛转瞬即逝，马上掩盖起来，脸微微泛红，头不自觉的朝向窗外。又是一片可以听见车轮溅起水花的沉静。

车走走停停经过10多个站以后终于在一个小区边的站台停下，此时的公交车又好似被解塞的水管，大波涌下车。亦迭老早就看见爸爸在站台等着自己和儿子了。说实话，她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愿意过多打扰和麻烦，这不仅仅是性格，更是生命阶段递进中的一种感悟与转变。“爸，天下雨你来这等万一感冒怎么办啊”“没事，这点雨算什么，我和你妈在乡下赶着大雨收秸秆可别这难多啦，不碍事“爸爸笑呵呵回答道。可是现在您和妈的身体已不像以前啦啊，亦迭心里想着。片刻间的沉默后，爸爸开始转向与他的小外孙攀谈，爸爸脸上的挤满的笑容和高亢的声音，“再不和小孙子多说几句，以后和你们在一起就和外婆外公不亲啦”爸爸半开玩笑的对亦迭笑了笑。亦迭想着爸爸妈妈到老了还要帮自己带孩子，重复着这项艰苦却不被理解的任务。回到家后的自己换好了衣服，来不及问候妈妈便很快又将帆布包的蔬菜处理好，围上了围裙，一套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累赘。今天有西红柿炒鸡蛋，这是丈夫之言爱吃的，想必他中午干策划又饿了一天，芹菜肉丝是爸妈喜欢的，儿子不挑食。在第一道菜快炒完之际，钥匙开门的声音暗时了老公的回家，她马上跑出厨房，“等会啊，马上就好”说完亦迭又马上冲进朦胧的烟雾里。之言放下一大包书，最上面的是《围墙里的孩子》，雨水也没有放过这位晚归的男人，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爸爸闻声最先走出来，“回来啦，换衣服别感冒”“爸爸，这些书帮小宇用的哦”之言刚说完儿子也蹒跚的从房里走出来，站在里之言一米处站着呆呆看着。之言一步过去抱住了儿子，亦迭也隔着门看到了，这一刻空气是复杂的情感弥漫。晚饭过程也没有过多的赘述，风卷残云后就草草打扫战场，老公每天都会主动清理餐桌和洗碗，有事还会过来陪自己一起洗衣服说说话。她知道这位单亲倔强的男人在想着什么，在家庭中努力建立一个乌托邦，自己的婆婆还在农村生活，自己也多次劝之言把妈妈接过来，他只是笑而不语，但每周都会驱车去看自己婆婆，他不愿意回老家过年，每年都会把父母接到一块，或许是不愿意让任何孩子的父母孤独。想想生命意义究竟在哪，至少亦迭觉得这样就挺好，安稳自由生活，不执著于让自己和老公的出人头地，生命本来就是很纯粹的，就像爱一个人又何必问他值不值得呢。亦迭没有再想，思绪飞出了银河。自己就像尘埃一样，蓝色的星球在冒着大火，自己却在时间的尘埃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化作神经细胞中的一个片段，天才细胞的诞生总是百年一遇的，能做久而不衰的供养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