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四则‖文/远方

随笔四则

1

这个崇尚肉体的时代，竟从未想过要为耳朵做些什么。所有感官中，它被侮辱与损害的程度最深。

偶尔在山里或僻乡留宿，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份静太陌生，太异常了，习惯受虐的耳朵还不适应这犒赏，就像一个饿者乍食荤腥滑肠。

我们听不见，或难以置信，是因为失聪日久，耳朵被磨出了茧子。

我们听不见花开的声音。

我只听见花朵的惨叫。 ──《当她十八岁的时候》

我们每天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它们有的微弱至极，有的却非常巨大，不断地消耗着你的耳朵。只要在公众之中，许多嘈杂的声响就会在我们的身边萦绕，然而在我们处于安静之时却又难以沉静，只感到不适与不安。每滴雨水落地的声音，每只蝉栖在树上鸣叫的声音，每次微风轻抚树叶的声音，都安抚人心，抚慰耳朵，那些来自大自然的声音，最久远，也最宁静。

2

衰败的迹象即这时显露的。我留意到了冬日的憔悴，大地的烦躁，空气当中的郁闷·，没有冰的河床，树的稀少和鸟的惊恐……眯起眼睛，我辨认出菜叶上的斑点，阳光中的尘埃和可疑的飞来飞去的阴影……

纯洁简美的东西越来越少。人类创造着一切也破坏着一切，许多优雅的本色和古典的秩序被打败了，颠覆了，包括季节，生态，秩序，规矩，操守……我们狂妄地征伐却失去了判断，拼命地拥有却背叛着初衷，我们消灭了贫穷还消灭了什么？   ──《每个故乡都在消逝》

以前的雪，很大很厚，纯白的如棉花一样，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那些景色对于现在是多么的珍贵。现在的冬天，天空飘荡着的往往不是雪而是灰尘，是霾。我们把物质上的贫穷消灭了，却失去了自然的保护，我们消灭了贫穷还消灭了什么？

如今，冬日里的雪变得不再纯洁，而是沾满了灰尘污秽，薄薄一层，轻轻地一震。即消殒了。

3

惠特曼说；“每当我遇到极为悲痛和苦恼事，总是等到夜晚，走到户外星空下，以求得无声的满足。”

1792年7月2日，黑格尔给女友的信中说；我时常逃向大自然的怀抱，以便在这儿能使我跟别人分离开来，从而在大自然庇护下，不受他们的影响，破除同他们的联系。

想一想这些，我们会对宇宙有更加神性的理解，内心会进驻更多的光，会更好地理解时空、社会、文明、信仰，矛盾，从而更好地设计和安置个体的人生，伟大而渺小，珍贵而卑微的一生。

缪尔说：“走向世界，我发现，其实是走向内心。”

── 《每个故乡都在消逝》

当人在真正无助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帮助，荒野，大自然是最好的去处。没有人迹的喧噪，一切都是宁静的安详的，来自最原始的安静，呼吸着亿万年前的空气，一切俗尘中的往事显得如此渺小；人更是连一颗微粒都不算。

人类社会中的那些痛苦，悲伤，压力，到荒野便逐渐远去，荒野以其宽广的胸怀，容纳着世间万物，一个只有精神的地方，只有灵魂在的地方。只有我不存在的城市。

4

每一分钟，每一个在无意中说出来的字眼，每一个无心的流盼，每一个深刻的或者戏谑的想法，人的心脏的每一次觉察不到的搏动，一如杨树的飞絮或者夜间映在水洼中的星光无不都是一粒粒金粉。

“我们，文学家们，以数十年的时间筛取着数以百万计的这种微尘，不知不觉地把它们聚集拢来，熔成合金，然后将锻造成我们的“金蔷薇”──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或者长诗。

“夏米的金蔷薇！我认为这朵蔷薇在某种程度上是我们创作活动的榜样。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花过力气去探究怎样会从这些珍贵的微尘中产出生气勃勃的文字的洪流。      ──康·帕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

作家的工作其实亦如夏米的事迹一样。经过几天，几星期，几月，甚至是好几年的创作，日夜难眠，绞尽脑汁，奋尽心血的作品。为的是读者几小时内心的感动，消除旅行乘坐机车时的疲倦。也正是如此，作家才会如此重要，丰富着人们的精神生活使人们不再仅仅注重物质生活，同时注重内心的修养，品性的修养。使人从蛮荒到文明，从无知到理性镇静。每一次阅读中的感动，在阅读下一页翻页的激动，读完后心中的汹涌澎湃。

在一个独单安静的时候，在一个人独自生活落寞时，携上一本书，点一盏小灯，安谧地进入书中的世界，与作者认真地对话，在逐渐一点点与自己对话，与内心深处面对面的对话，相互了解，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