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烽火【上】
〓 第 1370 期 〓
文|磨擦擦 编辑|王成海
戌交亥时,月冷星稀。
张营长随手抓起一小块土坷垃,在大拇指与食指中指间缓慢地搓来搓去,任它变成细碎的粉末从指缝流走,直至消失殆尽。然后摸索着再抓起一块,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
他的烟瘾上来了。
全营官兵都在执行伏击任务,是绝对不允许吸烟的,更不能有较大的响动。他只能没事找事、转移注意力。又不能弄出响动来。
实际上,他的部队不是一个整编营。
从商都出发之前,就有一个加强连被团长调到红格尔图了,一起调走的还有他的政委。
看着这二百多人的队伍在月色下的田野里匍匐前进。不太统一的军装在清冷的夜风中有序地移动,张营长心中很是焦急:敌众我寡,又是一场硬战呀!
远处有村庄,在东北方向。偶有犬吠,间或有一些微弱的光。当然,那是油灯透过窗户纸散出的一星半点昏暗,隐隐约约在月光下也不太明显。
烙月饼的味道夹在夜风中飘过,一丝丝一缕缕,甜甜的,特别是胡麻油那浓烈的香味。
哦,明天就是中秋节。
前头部队传来消息,说是有一大片土豆田挡住了去路,老乡们还没有收挖。土豆蔓子上的枯叶很干燥,轻轻一动就会发出欻欻的响声,怎么办?
部队的行动让土豆苗阻隔,绕过这片田,至少要多走半里地,可是,时间不允许,兵贵神速。
张营长正在琢磨着如何是好,恰巧刮起一阵风。
加快速度,过!
命令在战士们之间悄悄传递,趁着突然而至的风声,二百多人一跃而起,闪电般穿过了这片长势不错的土豆,又继续匍匐下来。
这风,来的正是时候。比诸葛孔明的东风还及时。
侦察班带来一个走夜路的老乡。中年男性,胡子拉碴的。一身黑色粗布衣裤,扎了裤脚,千层底的家做鞋有一圈耀眼的白镶边。
老乡被这些悄没声的前进着的部队吓得够呛,嘴都合不拢,浑身不由自主地打颤。
“老乡,哪个村子的?你叫个甚啦?咋称呼你了?黑天半夜的,你要去那里?”
“我,郭家村的,我叫曹四,去七大顷打……打月饼……刚出来,白天忙着秋收,没……没……工夫……”
“你别害怕,我们是解放军,正在执行任务。”
张营长翻了翻曹四挎着的篮子,一块半旧的笼布下盖着二十多个月饼,还热乎着。
“月饼……我把月饼送给你们,把我……我放回家圪哇?”
“大兄弟,我们不要你的月饼。”张营长的喉结很夸张地动了动,咕噜一声咽了一下口水。
“为了保密,你暂时不能回去,得跟我们走。”
“别为难他。”张营长对两个小战士交待着,“等我们到了地方再说。”
“是!”
押解的战士压低嗓音回应着。
黑衣老乡曹四望了望天空,月亮已然隐在了稀薄的秋云中,把一大片天空照成浅浅的灰白。
小镇,夜未深、人已静。
镇子不大,约摸一百八十多户人家。
十字街口有几爿买卖字号,无非是为本镇亦或邻村上下的庄户人们提供一些农具杂货衣物布料油盐酱醋或针头线脑的。
镇子四周筑有宽厚的夯土城墙。因为是就地取土,所以城墙的外面就是壕沟,上打墙下挖沟的也一举两得,城墙高有丈许。
两个城门,南门较大北门略小,南门用杂木椽杆子钉绑成两扇栅栏模样。
北门原来有对扇开的木板门,自从顽固军驻防后,门板被拆下来搭了兵营的床铺。所以就只剩空空的门洞,像极没牙老汉打哈欠的嘴。
门洞口的两个岗哨,斜挎着步枪来来回回转游着。一天到晚痴眉打盹的没一点儿激灵气儿。
南门的对面有条大路,大路再往南是个车马店。青一色土坯建筑,连正房带东西厢房十几间,一个很大的院子,有马厩牛棚,还有草料圐圙。
店掌柜姓武,外号武干头,精明能干,山西的祖籍。
自从有一股顽匪杂牌军进驻了镇子里,成天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武掌柜的生意就一天比一天清淡下来。
过往客商一听说镇子里有军队,谁还敢没事找事投宿打尖?
南门前这条东西方向的大路,连接着商都城与集宁城,从明朝后期就是很重要的商路。
后草地牧民的牛马驼羊皮毛奶食和汉民的粮食铁器绸缎布匹都在这一带交融互市。
东有七台驿,西有李茂村。
小镇正是“七大顷”。
说是镇,实际上也就是个大一些的村子。
因为地处农牧结合区的交通要塞 ,在地广人稀的绥东也颇具优势。四周边一马平川土地肥沃。一些大户人家在村中建有几处砖瓦院落,长工佃户也相对集中,三五十里范围内很有名声。
也是前几年,国民政府在镇里设立了警察署,院子中建一个三层的青砖洋灰炮楼,一根松木高杆上飘着青天白日旗织。
张营长一下午在团部参加思想政治学习,晚饭前一刻才接到上级命令:队伍西行,解放七大顷!
……
通信员报告,各连已经按拟定作战布署于射程之内包围在村外,就等他下进攻的命令啦。
“命令队伍再靠近些!”
“四堵城墙,不算先遣排,每堵墙边不足五十人,敌人的装备又比我们有优势,南门…北门、炮楼…这仗,不好打呀……好在附近还有个炮连能起大作用……”张营长挠着后脑勺默默地分析着。
把老乡曹四叫到身旁:“大兄弟,你能进到村里吗?”
“进……倒是能进去,村里有不少熟人,还有亲…亲戚,站岗的也认识……可是……我怕……你们打起枪我跑出不来……”
“你把我的几名老兵领进去,你也别出来了,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战斗结束你再回家。”
“哪我……还得给老婆孩子送……月饼了哇,天亮就过十五呀!”
张营长把几张边币塞到曹四的手里:“不会耽误你过节的。”
“就是想让你们悄悄通知老百姓,让他们躲好,别乱跑,子弹不长眼睛,别误伤了大家。”
“那……行吧,我去我二表舅家柴禾圐圙里藏着…”
“不能藏在柴禾垛里,万一着火烧不死也烧你个半残,你最好找个安全的旮旯。”
“土豆窖里行不?曹四咧嘴笑了。”
“对,土豆窖,这是个好主意。”
“岳排长”
“到!”
“你马上换衣服,带几个人跟曹四进村,注意,秘密告知老乡们要躲藏好。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任务后就发射信号。”
先遣排早已占据了车马店。
武掌柜先是吓成一圪团了,又听说解放军要打顽固军,高兴的不得了:“早就该打跑圪泡们啦,这帮害人精,闹得我连买卖也做不成,半年多没开张了。”
不亏他见多识广会来事儿,马上吩咐伙计们熬了两锅小米粥,又准备了一笸箩二油二糖的月饼,准备给战士们当夜宵。
一挺重机枪架在正房的屋脊上,子弹箱都开了盖,一切准备停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团长爬在马厩的墙边,与几个连长快速地交待好作战任务,然后各就各位。
因为临近中秋节,顽军太松懈了,门岗哨兵都歪三倒四地打瞌睡。岳排长他们几乎没费多大劲就进到镇里,先找到了曹四的表舅家,动员家人赶快通知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然后又由这些知情者再向沾亲带故七姨八婶地扩散着消息。
时间不长,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得到了情报。一时间,睡觉的也不敢睡了,顶门插户以后都把行李被褥裹在身上爬倒在炕沿底下或是粮仓中。也有胆大的,圪蹴在后墙根抽烟袋。
家家都有土豆萝卜窖子 ,女人娃儿们藏里面,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也有婴幼儿突然间哭闹的,当妈的赶紧把奶头塞到孩子嘴里堵住了哭声。
岳排长掐着时间溜到北门附近,看看安顿的差不多了,躲在城墙的圪角里向空中打了一发信号弹,那耀眼的弹焰在月夜中画出一道瑰丽的弧线。
立刻,枪声就像炒豆子,噼噼啪啪地响成一片。
岳排长带着几个老兵扔了几颗手榴弹,在烟蓬雾罩的爆炸声中从北门冲了出来,早被接应的小分队掩护着爬到壕沟之外,顺利归队,反身参与了攻击。
战斗打响的太突然。顽军彻底懵了。几个军官从睡梦中惊醒,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好,慌忙组织反击。
警察署的炮楼上点亮了汽灯,射击孔中的机枪“哒哒哒”地喷射着火舌,就是找不见目标,瞎扫射一气。
三连长指挥二十多个战士从北城墙的根脚横向开挖,等挖得差不多了 ,用十几条拴了大挠钩的粗麻绳扔到墙头上,所有人一齐使劲拉拽,一边齐声喊:“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然后就是轰隆一声,一段城墙就倒掉了。
连续拉倒两截城墙,后边的突击队火力集中扫射,北门几乎大敞开了。
眼看着就能组织冲锋了,司号员把军号都举了起来,就在这时,顽军的指挥官终于省过神来,立马命令炮楼的机枪和掷弹筒一齐压了过来。霎那间,枪炮弹药火光冲天,大肆倾泻。
三连长的阵营中,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指战员都中弹倒地,情况不妙,大家伙只能暂时后撤。
张营长和武掌柜的借了一匹马,可惜沒有现成的鞍具,情急之下只好往马背上搭了条麻袋骣骑着,沿村子周围来回奔跑。一边指挥战斗一边调整战术。把跟在他左右的通信员累得够呛。
“三连长,怎么样?”
“敌军火力太猛,我们冲不进去。”
三连长几次组织战士想抢回阵前的伤员,都被密集的子弹压制的没能成功,心急火燎。
张营长翻身下马,缰绳头递给刚刚追上来的通信员:“赶快通知炮兵连,给我轰了这个炮楼!”
“是”,通信员回答的同时,已跃上了马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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