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王金安：《抹不去的记忆 --- 一双明亮的眼睛》
【总第019802期】
《抹不去的记忆 --- 一双明亮的眼睛》
作者：王金安
转瞬之间，岁月的长河已将我载入了暮年。望着镜子里的我，才真正感到了岁月的无情。头发已不像从前那样浓密、乌黑发亮，脸颊也不再丰满、红润放光，眼睛再也不是那春风中荡漾的两汪泉水。黄金般的年华犹在昨天。猛然回首，怎不让人深深眷恋，感慨万千．．．．．．！
最难以让人忘怀的还是童年，走过的路纵横阡陌早已忘却。经历的许多事早已模糊懵懂，记忆的沟壑许多已经封冻，唯有一条痕隙难以抹平。那是我最深刻、最甜蜜的一段记忆，它伴我度过了大半个人生，几十年来，它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在我的心中潺潺不息、流淌不止。
那是个到处都飘动着红旗的年代，许多童年的梦想都寄予这红色的海洋。家境的窘迫，生活的艰辛都挡不住我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激情的萌动总在心中、它就像一轮不落的太阳，给世界带来永远的光明。
一天听妈妈说爸爸工作调动，从此我们就可以迁入市区了。这个消息让我和弟妹们高兴的手舞足蹈、欢天喜地。夜已经很深了，我们都兴奋的难以入眠，天真地规划、设计着美好的未来，期待着学习、生活环境的改善，努力猜测、想象着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精彩。
不久我们家果然从矿山迁入了一座小城。然而，这个世界虽不像我们期待的那样美好，但周围的一切却深深地吸引着我们，它赋予了我们许多好奇和遐想。我们更迫切地盼望着新生活的到来。
第二天爸爸把我们带进了一所学校，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感到陌生和新奇，同时也伴随着紧张和不适应，因为没有熟悉的同学。记得第一天上课，是一位扎着两根小辫的女老师接待了我，她把我领进了教室。我与她并排站在讲台上、怯生生地望着下面一片从未见过的面孔。同学们也用一种陌生的眼光审视着我，好像是在观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使我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这时老师用一种很温和而婉转逗人的口气把我介绍给大家。随后将我安排在到数第二排的一个座位上，便开始了她的作文讲评。
我心不在焉地听完了第一堂课。下课了，同学们都欢快地奔向室外，相互说笑打闹着......面对陌生的一切，我只好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教室里，不时地透过窗子望着他们。
无意间我发现教室门口闪出一张圆圆的小脸，两个羊角辫扎得高高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我不停地闪动。她那顽皮相，使我感到木然呆傻，我羞怯地把脸扭向了窗外。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都急切地涌进教室，我不由得抬眼扫视着进来的每个身影，但是，最终也未能看到那两个羊角辫。我意识到了她不是属于我们这个群体，也许是一个外班的学生。
几周后，学校举办运动会。全校的学生都在各自班主任的带领下分别涌向操场，各班按照规划、被圈定在操场周围的空地上。放眼望去，人群在标语牌、红旗中穿梭，优美、强劲的进行曲使同学们更加激动、亢奋，个个都像刚出圈的羔羊，嬉笑、蹦跳......操场上到处都闪现着欢快的笑脸。
就在我用新奇的目光扫视着流动的人群时，突然有一双曾经见过，似乎很熟悉的眼睛正向我静静地望着，那双晶亮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的光泽，在它的深处我感到了那是真诚和友善。在那清纯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它让我心潮澎湃、又让我愉悦、心慌难耐，好像她就是我曾经的朋友。
在一个生疏的新环境里，我是多么希望有一个熟悉的同学！根据操场上圈定的位置，我才明白她原来是我的邻邦。从那以后，我常常能在看到它的身影之前感受到那束炙热的目光。它时刻伴随着我，给我的生活学习增添了许多快乐和情趣，总觉得每天都有一种甜甜的期待，周围的环境和这所学校也变得愈加可爱，使我慢慢的对于这个新的环境产生了好感，生活也从此也多了一种别样的味道，就这样我在愉快和期待中度过了第一个学期……
新的学期开始了，学校不知处于何种目的打乱了原来的班级，进行重新组合。巧的是我和她同被编在一个班，她的座位恰好在我的正前方。上课的第一天，她转过身来对我做了一个鬼脸，诙谐地朝我笑着，直到新班主任走进教室她才迅速地转过身去。大家静静地望着这位新来的班主任，他的个子不高但人很帅，细白文静的脸上架着一副白框的眼镜，文质彬彬，显得很有学问。他用食指向上顶了一下眼镜说：“同学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首先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请把你们的名字写在桌子上”，说完他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岳奇”。随后便把粉笔分别丢给了第一排的同学，我静静地环视着周围，等待着应该是由她传过来的粉笔。可是她并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把粉笔传到我的桌子上，而是转身直接在我的桌子上写下了我的名字，随手把粉笔扣在我的面前，朝着我神秘地一笑说：“是你吗”？我呆呆地望着她的眼睛，感到措手不及，无所适从……
我呆若木鸡地望着桌子上的“我”，字写的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规矩、秀气，但是却显得格外洒脱、流畅，特有力度。此时后面的催促声使我忙把粉笔传了过去，这项程序终于在一片嘈杂声中结束了。班主任便开始从后排依次抄写每个同学座位上的名字，当走到我跟前时，他愣了一下让我站起来，并对我说：“你怎么能头朝下”？他的一句话引起了同学们哄堂大笑，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前排的她转身站起来对老师说：“是我写的”。
此时我倒先为她担起心来，心想老师一定会狠狠地批评她。然而出乎我的意料，班主任竟微笑着让她坐下了。我感到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但是她的豪爽和勇气却让我从心底里佩服！更让我疑惑的是她竟被班主任宣布为我们的班长，我暗自叫苦，担心以后的难看和尴尬不知何时还会发生，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却明显感到了那是真诚的善意和友情。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渐渐地发现了她身上的许多亮点，她具有超出许多同龄孩子所不具有的成熟和干练，她聪明、勤奋，为人热情、处事大方，充分显示了她为班集体服务的极大热情和超常的工作能力。在日常班级管理中，她用真心赢得了同学们的信赖和尊重，也赢得了老师们的赞扬。
不知不觉就要放假了，我们班被学校评为先进班集体，我和她同时被评上了五好学生。在表彰会上，我知道了她非常不幸的家境。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父亲又常年有病，未成年的姐姐是家里的唯一支柱，成长的历程充满了艰辛，但我看到的总是她那灿烂的笑脸和闪光的眼睛。
转眼之间暑假到了，为了丰富学生们的假期生活，学校要求各班级的同学自愿组成哲学学习小组，以便定期开展各种业余活动。在班主任公布的名单里，我在她任组长的第一组里发现了我的名字，当我得知是由她特意安排的时候，我的自尊促使我最终离开了她的小组，临放假的最后一天，我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她从未有过的失望。
这一举动也铸成了我少年时代最大的遗憾。在漫长的暑假里，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悠闲自得，无忧无虑。隐约之中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空落和牵挂，使我愈加期待着新学期的来临。
漫长燥热的暑假终于过去了。报名的第一天，一跨进学校的大门，我就身不由己地巡视着每一个身影，期待着能尽早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但是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落了空。以后的几天里，我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神魂不定，由于心情不好、情绪也显得格外烦躁。整天神情木然，好像飘浮在云雾之中，对于学习和生活也失去了原有的热情和兴趣。后来还是一位同学向我叙说了她家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这个假期改变了她的命运。就在她姐姐出嫁的第二天，她的爸爸也永远地离开了她。家庭的解体、亲人的离散使她陷入了极度的悲哀之中。幸福的家庭都非常相似，不幸的家庭却各有不同。少年失双亲更是人生的最大不幸。
几天后，她不得不孤身一人弃家远行，去寻找她那远在外乡的亲情。从此校园里失去了那颗明亮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她那活泼欢快、挺拔轻盈的身影。秋天里的雨特别多，淅淅沥沥总是下个不停。由于她的突然离去，同学们的心情都很沉重，班里好像失去了灵魂，琐碎的事物总也理不清。欢快、温馨，催人奋进的学习氛围、只能保留在每个人的记忆中。那以后的日子变得郁闷、平淡，死气沉沉。随着日月的流失和时间的推移、同学们都渐渐地淡忘了那段情，但她那稚嫩的小脸和灼热、深邃、明亮的眼睛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禅道诗安）王金安，生于1956.6.11，原陕西煤炭建设公司机关，劳动人事干部，现已退休，客居北京……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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