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音乐的深刻是一种力量

古典音乐的深刻是一种力量

原文 / 艾伦·戴维 Alan Davey

翻译 / 沈宇翼


本文作者艾伦·戴维(Alan Davey)是英国广播公司第三台古典音乐频率(BBC Radio 3)的总监。

今年上半年,美国作曲家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在接受BBC广播三台采访时,对古典音乐的未来表示担忧。他表示,于眼下的“推特时代”,人们注意力集中的时间越来越短,古典音乐这种音乐类型是否能够存活下来,前景并不明朗。歌剧的境况也同样如此,除非唱片公司和戏院年复一年只推出经典曲目和老剧目,完全不做创新,也不尝试任何高难度的作品。古典音乐听众是“最胆小,最喜欢规避风险的”。

英国BBC广播电台

对此,我们的确应当引起重视。对于古典音乐的未来发展,确实应当抱有忧患意识:将来的听众会通过何种途径了解古典音乐?古典音乐日后的听众与人才将从何而来?此外,随着科技发展,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古典音乐资源易得,而静下心来欣赏却成了奢侈之事。同时,唱片的货币价值也在下降。

然而,还是有不少不同于亚当斯,持乐观观点的论调。根据0英国管弦乐团协会(Association of British Orchestras)的统计,全英范围内,订购演出门票的传统听众的确总体上在减少,但听现场古典音乐演出的人数却比去年增加了3%

不仅如此,西蒙·拉特回归英国引发轰动;每年的逍遥音乐节都能在听众人数、视觉设计、广播直播或室内演出的音乐厅等方面取得不同程度的突破,这些皆是不争的事实。笔者之所以对古典音乐的未来持乐观态度,是因为笔者相信年轻一代有自己的思想,并不是在走倒退之路

英国广播公司音乐台(BBC Music)在推广“十大名曲”计划(Ten Pieces,2014年推出的一项针对英国小学生的古典音乐普及计划)的过程中发现,年轻一代的听众对于晦涩难懂的音乐并非完全没有兴趣,若能在某一方面抓住他们的注意力,他们便能很好地享受整个聆听的过程。在这个全英四百余万小学生参与的计划中,他们学习欣赏的作品皆是诸如约翰·亚当斯本人的《快机器中的短旅程》、海顿的《降E大调小号协奏曲》此类既不简单,也非通俗类的作品。然而他们在活动过程中表现出了很好的参与度。

海顿的《降E大调小号协奏曲》

而黑胶唱片的回归是另一可喜的消息。去年,全英黑胶唱片的销量是240万英镑,而数字音乐销量为210万英镑(原文如此,与官方统计有出入——译者注)。唱片是音乐爱好者眼中的尤物,数字音乐经过压缩,音效势必受损,而唱片不会。黑胶唱片的回归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在艺术及文化消费领域发起的一场安静的革命,是对纯正音质的拥抱,是对深刻内涵的欣赏,同时也是对高品质体验的追求。

古典音乐有过辉煌的黑胶唱片时代,而如今,不同于流行音乐,尚未明确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之路。然而,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去伦敦国王十字火车站附近的 Spiritland 咖啡馆,不只为咖啡,还因为那里有定制的音响系统和经典的黑胶唱片,去那里听一听罗斯托罗波维奇1966年演绎的《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大提琴协奏曲》。那里也是今年四月BBC广播三台直播唱片评论节目的场地。这种现象或许也是一种启示。

黑胶唱片的回归被看作是古典音乐的胜利

另一方面,纸质书籍与独立书店也在这场安静的革命中体现出了非凡的适应能力,是又一力证。有数据显示电子书的销量在下降,而对于纸质书的需求量正在上涨,读者依然钟情于纸质书籍阅读时的独特感受。同时,例如《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与《伦敦书评》此类专注于深度报道的杂志在订阅量方面也取得了提升。

近年来,播客、诗歌朗诵比赛、现场读诗会这些形式都发展得不错,戏剧及歌剧在电影院的现场放映更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以上这些形式在参与者的年龄结构方面比较平均,而笔者近期参加了一个将诗歌与音乐相结合的活动,名为“Out-Spoken”(直言不讳)。现场不仅有不少年轻人,更重要的是,舞台上的演出内容复杂而深刻,但台下的年轻观众个个都非常专注地欣赏着。

人山人海的逍遥音乐会

正如上文所及,年轻一代的大脑和思维并不是在走倒退之路。他们也在修炼,无论是何种音乐类型,他们的音乐表达节奏准确,旋律清晰,音乐语言流畅,他们用自己的努力成果证明我们人类对于音乐这种表达形式有迫切的需求,我们的音乐表达能力也不会轻易丧失,是根深蒂固的。年轻一代并不畏惧高难度的事物。复杂深刻、猎奇探索与冒险精神是新一代的反传统文化

几十年来,英国对于古典音乐作品的争议已被简单地归结于两点:某部作品究竟是精英化还是简单化。而新一代的听众乐见推陈出新,也乐于接受复杂深刻的作品,并不会以一种非此即彼的二元关系来看待自己喜爱的古典音乐。

笔者相信我们正在迈向一个无界限的音乐时代,年轻的乐迷自由地穿梭于古典音乐与电子乐、摇滚乐与流行音乐、爵士乐与世界音乐之间。所谓的界限,或许笔者所处那个时代的人们自己界定的。而现在,他们只是一个简单的跨越,便挣脱了这样的束缚。他们所寻求的,不过是纯粹的音乐理想与优质的音乐品质。

BBC关于古典音乐的宣传片

俄国作曲家谢尔盖·普罗科夫耶夫之孙盖布里奥·普罗科夫耶夫(Gabriel Prokofiev)创立了名为“非古典音乐”(NonClassical)的俱乐部活动,以及同名的唱片标签。活动基地是一家位于英国多尔斯顿的酒馆,盖布里奥·普罗科夫耶夫曾在那里发行过迷你专辑。笔者也曾拜访过那间酒吧,一踏进门便能感受到精酿啤酒和汉堡的香气。酒吧里聚集着一群年轻人,空气里弥漫着沉静而温暖的书卷气,仿佛在对来客表示欢迎。

酒吧更是一个音乐演出现场,每场演出分为四段,每段20分钟。在每段演出前后,都能听到轻松愉快的交谈,而在演出期间,听众则十分投入,静静欣赏音乐。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公共演出,令现场每一位听众都能深切体会到音乐的价值。可能其中很多人对演出的音乐作品比较陌生,但他们的的确确怀着敬畏之心,非常专注地在感受音乐,欣赏音乐。

针对新时代的人们,以简短形式的音乐先把他们吸引过来,之后再演绎篇幅长的作品作为结尾的特别呈现,这样的小把戏是否可行?是否是听众真正想要的体验?此前舞台演绎或在广播中播出马克斯·里希特的《眠》时,我们从社交媒体上收到大量年轻听众的留言,表示很享受聆听这部长达8小时的作品的过程,是一场非常特别的体验。

而这一切的关键正是在于独特的高品质体验。尽管各类乐队的音乐作品在网上都能找到资源,但他们巡回演出的热潮并未褪去;尽管有DVD以及网飞公司出品的类似产品已经改变了行业的商业模式,电影院也未因此而消失。人们对于既独特又能共享的体验的渴求从未改变,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

维也纳美泉宫音乐会魅力无穷

因此,笔者在此建言,古典音乐的出路在于对社会中反传统文化的抗争我们无需为古典音乐本身的特质而感到抱歉,而是应把重点放在以其独特的品质吸引听众,令他们感受到聆听古典音乐是一场不虚此行的听觉盛宴,是能让他们领悟到自我价值的艺术形式

战后,所有的艺术形式都在努力留住原有的受众,同时培养新的爱好者。而现代舞、视觉艺术则是在这条探索之路上走得比较好的。而就古典音乐而言,笔者相信若能坚持优质与纯粹,坚持不抱歉的态度,坚持做好阐释工作的耐心,不被数字化替代,而是相反,利用好电子数码技术服务于古典音乐,做好古典音乐,我们或许可以培养出古典音乐的新一代,令古典音乐充实他们的人生

中国的古典音乐新生代

约翰·亚当斯说古典音乐前路崎岖,这话并没有错。他强调业内人士不能因畏惧外人的眼光而放弃超凡脱俗的作品,选择保持中庸。这个观点也很正确。但笔者更想要指出的是,古典音乐之美在于其内涵,其深刻、复杂而神秘的内涵令古典乐历久弥坚,吸引更多的听众与艺术家,点亮他们的生活与内心。不是说古典音乐的危机已解除,笔者只是不希望业内人士迷失了方向,至少现在还没有。我们要有应对反传统文化的勇气和信心,甚至享受这个抗争的过程。我们不妨放慢脚步,了解我们的听众,让他们爱上古典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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