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无题｜义丐别传

一

是夜，馆陶县薛店村的土路上飘来九人。一色白装；微风处，衣袂飘飘。头前八人为艳丽女子，手执宫灯，分两排前面引路；身后居中为一年轻男子，相貌俊美，左手托一鸟笼，里面放的却是一只大鹅；右手执一檀木折扇，天不热，但仍摇晃扇动不已。

一女莹莹道：相公，你这手托笼中大鹅、轻摇折扇的模样，今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十分洒脱，只不知有何讲究啊？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有何讲究？今夜，我们不是去灭那姓李的财主吗——他平时就是这副模样，只不过我把鸟换成了鹅——我要让他见识见识更大的鸟罢了......

说罢，那几名女子低低浅笑不已。

九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得地主恶霸李癝生家大院的外面；灯光照处，但见一褴褛乞丐蜷缩于墙角呼呼大睡；众人也不在意，展开轻功依次跳入李家大院。

二

院内已然热闹非凡。

八名女子执宫灯，分站八个方位，把那进院子照的通亮；正屋门洞大开，灯已掌起；李癝生衣冠不整跪于地上，向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苦苦哀求；李癝生的几个婆娘兀自缩在地上哭哭啼啼；李癝生的管家已倒在血泊里；五六岁的小儿子抱着母亲一个劲的哭泣不已。

那青年冷哼一声，叫着李癝生的外号道：李老辫，你个为富不仁的货，当年你欺负我、打骂我、讹诈我工钱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也亏了你——这几年我拜师学艺，就是专门为了对付你这种为富不仁的坏种的！

李癝生哀号不已，跪在地上，求道：翱翔、翱翔，我错了，你冲我来，放过我家人吧！

这句话不说则已，一说，翱翔更为恼怒，一脚把李癝生踢了一个跟头，站起来，将他小儿子提过来，怒道：当年，我一个穷苦孩子，你可曾放过我？！抡起折扇，就要打下！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当啷一下，一物飞来，竟将那折扇打落于地；大家顺声看去，见门外一丐骑墙而坐；再看那物，却是一把要饭用的铁勺。

高翱翔一个麻雀纵，窜到院内，飘然上墙，一招“形意无常掌”向那丐挥去。他跳纵、上墙、挥掌如行云流水，竟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同时道：阁下是谁，凭的什么？

那丐也不讲话一个玉兔翻身，躲过来掌，两个起跳，窜入屋内，抱起孩子，查看伤情，那孩子已经吓昏过去。

高翱翔随后跟到，从身后向他拍来一掌，那丐也不回看，反手一档，两掌相交，但听砰地一声，竟将高翱翔摔将出去，这一下大家都大吃一惊，没想到那丐功力如此之高强。

这时，借着灯光，李癝生已看清来丐的模样，不禁脱口惊道：七儿……

看着孩子无恙，那丐放下孩子，也不看李癝生，径直走到高翱翔身边，将他扶起，道：孩子，小孩子是无辜的。

高翱翔自知不敌，怒道：当年，我也是个小孩子，他为什么欺诈讹掉我三个月的工钱！

那丐盯了他片刻，悠悠地道：他曾讹诈我三年的工钱！还打我、骂我、辱我，将我撵出门去——但是，孩子，那是他的事——我们穷人人穷志不短，当做点有意义的事......

说罢，转身便走。

高翱翔呆了。

身后，但听李癝生颤声道：武……先生……

武七一愣，继续前行，喃喃地道：先生？我乃目不识丁一穷要饭的罢了……

三

高翱翔挡在路中，剑指武七，道：我想不通，我杀地主恶霸有什么不对，你说、你说……

武七道：孩子，我没有上过学，不会讲道理；但是，我们穷人不能老是活在仇恨里。我们也应该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七岁丧父，目不识丁，连亲戚都讹诈我，但我还是活下来了——你不见，许多饿死的、冻死的、被人打死的人，满大街都是吗......

高翱翔满脸不屑，怒道：那又关我何事！剑一挺，直刺武七；武七也不还手，但见那剑噗嗤一声中其右臂；高翱翔惊觉，踉跄后退一步，茫然道：你何不避挡？

武七惨然一笑：我俩是一路人。

高翱翔一片茫然……

四

武七用行乞换来的钱，割了三斤肉，趁着天黑，挂于冠县张八寨张春和的老母门前。白天，他曾听说，其老母病重想吃肉，但家里穷连饭都吃不起，哪有钱卖肉？她儿媳妇竟然割自己的肉给婆婆吃。武七大为感动，他虽为一丐者，但也想做点什么。

跃出茅院，刚想离去，惊诧万分，但见月光里跪一和尚，向他磕头不跌。

武七跨前一步，那和尚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竟是翱翔，口道：师傅，我已在千佛山出家，法号本真；听说师傅行乞办义学，特来相助……

五

清朝末年，国家动荡，民不聊生。有丐武七，山东堂邑县武家庄人，目不识丁，七岁丧父，贫苦交加，历经颠沛流离、尝尽侮辱欺凌；然其自强自立、行侠仗义，靠行乞兴办义学，虽有其历史局限性，但仍光芒万丈，赐名为“训”，卒于1894年，时年五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