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沈雁萍《陈二姐》
文/沈雁萍
【作者简介】沈雁萍，网名落英缤纷，甘肃省民勤一中语文教师，爱好写作。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陈二姐和她母亲陈老太跟我并不是熟人，她俩跟我只在一家私人医院的同一个病房里输过几天液体，聊过几次天，勉强算得上是病友吧。说是聊天，其实基本上都是她们在说我在听，因此，几天下来，陈二姐的故事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陈二姐生肖虎，62年生人，今年虚年56岁。那天上午，陈二姐早早输完了液，她的弟弟先送她回去了，病房里就我跟陈老太两个人。陈老太叹息道:“我的这个二丫头呀，真是心强命不强！当年叫她嫁个农民，她死活不同意，非得嫁个吃商品粮的。她爹那时候是我们公社的书记，就硬逼着她爹给她安排工作，不然她就不嫁人。就这样一直拖到快30岁，工作倒是安排了，在供销社，人也熬成老姑娘了。最后总算嫁了个公办教师，还是个二婚，带着个五六岁的男娃子，进了门就给人家当后妈，又伺候一个暴脾气的公公，真是没少受气！后来供销社散了，又当裁缝，领着十几个徒弟，也着实挣了钱了，可有啥用啊，这些年，又是乳腺癌，又是子宫癌，做手术，化疗，身体早早垮掉了。唉，就是个病索索啊！你说人光心强有啥用啊？心强还能强过命去？”老太太叹息连连，我默然无言以对。
过了一天，陈老太没来医院，陈二姐来了。输完一瓶液体，又换了一瓶。护士刚出去，她突然很突兀地对我说:“那年我做完手术后，医生说我最多也就再能活34个月，现在我已经活了3年了！”
我一下子有些懵，脑子里还在想34个月跟3年哪个更长，只听她又说道:“那年跟我同时手术的大滩的那个女人早就死了！我看她就是化疗太多治死的！医生说要我一年化疗六次，我身体太弱，根本受不了那个折腾，所以我一年只化疗了两次。我如果也像那个女人一样，一年化疗六次的话，说不定我也早就死了！”
她的声音有点嘶哑，但说起话来语速又快语气又重，有些恨声动气地味道，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在说仇家似的。她又叹了口气说:“要是有人能天天给我炖只鸡，喝点鸡汤补补，我的身体也不是这个样子！”
我说你自己炖，或者让你老公给你炖呀，这又不是啥难事。她说:“我身体太弱了，防不着就会晕倒，我们家的李老师什么也不会做，他说让我雇个人来伺候我，反正我又不缺钱。”
我听了很吃惊，暗暗想，这李老师是个什么样的冷血男人？怎么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婆？这还是两口子吗？见我不语，陈二姐又说道:“我们那里的人都说，我们家李老师叫我给惯坏了。当年我做裁缝，生意可好了，有时候一天能挣四五百块钱！九十年代初，刚时兴摩托车，我们李老师是我们那里第一个骑摩托的人，一万块钱的嘉陵125,我都舍得给他买。过了几年时兴手机，我就给他买几千块钱的手机！他一个老师才挣几个钱呀！我们那里的人都说我们李老师命好！”
我说，你对他真的很好啊，你现在生病了，他也应该用心照顾你呀！陈二姐轻叹一声，顿了一下，抬眼说道:“他说了，我这是报应！”
我又一次愣住了——这是一个男人该对自己生重病的老婆说的话吗？这简直是仇家的诅咒和幸灾乐祸的口气啊！
看我一脸的不解，陈二姐自己解释道:“大概是我这个人一贯太强势了吧，我们李老师并不记我的好！”陈二姐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很平静，没有一丝对李老师的不满和抱怨。
我暗想，李老师对他老婆陈二姐，何止是不记好这么简单，分明就是有恨在心啊！可是看上去陈二姐对此并不怎么在乎，我想，也许只有像她这样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人，才能把生活中的这些恩恩怨怨看得如此之淡吧？
我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一下陈二姐。她的身体很瘦，看上去若不胜衣的样子。齐肩的卷发，却稀疏而枯黄。她描了眉，也打了口红，可是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窝虽然深陷，眼睛却很有神。看我打量她，她头微微一扬，拢了拢头发，满不在乎的说:“老了，病也把人挼的没看样了！我的姑娘，今年25了，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跟我年轻时一样！我跟她说了，找什么对象必须得经过我的同意，我要是看不上，绝对不行！”她说话口气强硬而又斩截，仿佛她女儿就在跟前似的。
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尤其是婚姻大事，父母很难左右他们，你还是好好养病吧。她说:“那不行，我可不能让人家的坏小子把我姑娘给骗了去！”
我只有暗自感叹陈二姐的这一片慈母之心了，但愿她女儿也能够理解她母亲的心！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不知道陈二姐好些了没有，也不知道这些天她有没有喝到鸡汤……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