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赛丨36号作品】读红尘《前院后院》
文/读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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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洪贵忙碌了一天的农活,累得一身臭汗,回到家刚想冲个澡,老婆周凤菊就在院子里大声的吆喝他。他边走边嘀咕:“这女人事情真多,五十几岁的人了脾气还这么火爆,又出啥子幺蛾子了。”
女人咋呼起来:“咋个少了一只羊呢?”
洪贵连忙跑过去点数起来:一、二、三、四……十九?二十只羊真的少了一只,这还了得!女人气哼哼的对他怒目圆睁,扬言他不找到羊就拿自己的命来抵。
洪贵哪敢怠慢,连忙披衣上坡去寻找。
凤菊思量这羊也丢得蹊跷,迟不丢早不丢,偏偏在前院那个“扫把星”上大学的儿子快开学之前丢,听说上的是航空学校,一年好几万的费用呢,难道是她家……
被凤菊称为“扫把星”的是杨潇的母亲刘丽容,两家是前后院的邻居。杨潇的爷爷辈起两家就纠纷不断,还闹了一场人命官司而结下了世仇。但到了杨潇这一辈,两家都只有一个独苗,两个男孩子岁数相仿,任家长怎么灌输阻拦,杨潇和敬伟明都默默保持着特别要好的关系。
天擦黑了,周凤菊看见丈夫空手而回,更加火冒三丈,就波声浪嗓的骂开了:“你个不中用的,脑子叫猪给啃了?有几只羊都不知道。嘿,这里就这几户人家,难道有外村的人来偷一只羊吗?一年开销好几万,你当你家开银行的啊?”
刘丽容在地里摘菜,准备给在工地打零工的父子俩做晚饭。听见后院女人那高音喇叭似的叫骂声,她支起耳朵听。发觉越来越不对味儿,这口气不是在针对我家吗?简直欺人太甚!刘丽容也不是吃素的,冲上前就质问:“你嘴巴干净点,骂谁呢?!”
“我骂偷羊贼,不做贼不心虚!”两个女人你来我往各不相让,最后竟拉扯起来。邻居们也见怪不怪,有的趴在墙头看热闹,有热心肠的赶紧来劝架。敬洪贵看着披头散发疯子一样的两个女人,左右为难急得只管搓手,他知道自己的怒发冲冠是经不住女人河东狮吼的,不觉顿脚长叹:“冤孽啊!何时是个头哟。”
刚好刘丽容的丈夫和儿子从工地上收工回来,洪贵与他们一起才拉开了她俩。两个男人公鸡一样对视片刻拽着自己的女人回家了。
那晚,杨潇思量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对策,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在部队服役的敬伟明听,两人一拍即合。
二
这一天,刘丽容把羊赶往后山,那里比起前山相对凉快一些,她也顺道去给地里栽的藤椒施肥。
俗话说“早上立了秋,晚上凉飕飕”,虽然刚立了秋,徐徐的晨风迎面吹拂明显比前些日凉快了许多。薄薄的晨雾弥漫在山野里,东方刚冒出头的太阳红得像水彩笔涂画出来那般鲜艳,周围的群山如贴在天幕上的剪纸画儿那般清晰,树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啾啾”鸣叫着,惊得树枝上的露珠窸窸窣窣往下掉,庄稼地里的玉米叶子在渐渐升高了的太阳光下泛着光亮,硕大的玉米棒子咧着嘴直笑。
“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刘丽容走过自家玉米地的时候,心里像喝了蜜一般的甜。今天她把头发向上挽起来,用一个大发卡卡住,一件合身的枣红色衬衣,罩住丰满的身体,勾勒出凹凸曲线分明的轮廓,显得容光焕发格外精神。这件衬衣是儿子去年高考后打暑假工给她买的,想起优秀的儿子她心里就特舒畅,是她老杨家的骄傲。“听奶奶,讲革命英勇悲壮……”她不由边唱边手舞脚蹈起来,年轻时村子里演样板戏《红灯记》,她可是女一号呢!跟在羊群后面的大花狗吓得对她“汪汪”狂吠起来。“去去去,你也耻笑我吗?哼!”“年轻就是好啊!”她拍着自己发福且有些僵硬的身体感叹。
后山山沟里绿草茵茵,羊儿们撒着欢儿向那里奔过去,大花狗称职的跑前跑后,帮她照看羊群。临近晌午,正埋头施肥的刘丽容突然听到大花狗的叫声,似乎在向她报信。她立起身来,捶捶酸痛的腰背,抬头向羊群望去。咦,一只大约二十斤重的半大黄羊“咩咩”叫着向她的羊群而来。羊们亲热的迎上前去,此起彼伏的“咩咩”声像是在互相打招呼。刘丽容奇怪的走过去,左顾右盼,四周静悄悄的,她站到山梁上尖着嗓子吆喝了好一阵子都无人应答。
收工的时候,那只黄羊早跟她的羊群熟络了,要不是尾巴处有一小撮白毛,混在里面不经意还真看不出来。“莫不是后院那家人丢的羊?”她心里冒出来这个念头,那可不得了!她赶紧把那只羊找出来,把它赶了好远好远才回来吆喝着羊群回家。可是,把羊圈到圈里一数,多了一只羊!放了吧?怕又要生出事端来,后院那女人太可恶,平白无故冤枉她,这口恶气还憋在心里呢!不放吧,这心里也同样不是个滋味,她摸着那只羊左右为难起来。
从那以后,刘丽容心里真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总像亏欠了后院那家人似的。和家里人说话不再高喉咙大嗓门指桑骂槐了;不再为难后院的水从她家院墙经过;不再把垃圾故意扔到后院的地界上;看到后院那家人不再啐口水甩脸子了。
农家的日子照样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晃悠,前院后院在安静中过着日子。村子里有好事者,不时探头探脑观察前院后院的一对冤家,好像他们还不习惯如此的清静。
这一天傍晚,刘丽容正吆喝着羊群往家走,恰逢周凤菊赶着羊从前方斜坡上穿过来。遇到以往,她一定粗喉咙大嗓门借羊骂人,今天她唤羊的声音好听多了。她还有意让羊群靠近,想让那只羊归队。无意间她瞥见周凤菊送过来的目光,那是一双漂亮含笑的眼睛,刘丽容心里一阵慌乱,心里像有几只小鹿在蹦。回到家,她马上又去数羊,还是多了一只,心里愈加忐忑不安起来。
三
敬伟明接到杨潇打过来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加了敬伟明妈妈周凤菊的微信,正按照计划进行,而且初见成效,他问敬伟明进行的如何?敬伟明告诉杨潇前两天在外执行任务刚刚回营部,他也加了杨潇妈妈刘丽容的微信,聊得也不错。
过了一段时间,杨潇收到自己父亲在电话上的抱怨:“都怪你,教会你妈上网聊微信,每天晚上电视也不看了,抱着手机聊天。”但再没有听到两家矛盾纠纷的事情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他会心的笑了。
前院后院的男人发现,自己的女人与以往有很大的变化!
敬洪贵吃过早饭正要下地,被老婆拦住了:“洪贵,不忙下地,我们去把那个污水荡清理出来。”随即笑嘻嘻的塞一包红塔山香烟在他口袋里。
洪贵像中了头彩一般惊讶得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老婆对他这个烟民是极其苛刻的。洪贵纳闷:“这女人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那个污水荡的位置在前院后院相邻处,原来是个很洁净的水荡,前院洗菜洗衣都用那里的水。在一次纠纷中周凤菊感觉自己吃了亏,逼着男人把那个水荡填了;前院气不过也把垃圾往那个地方扔,雨水一浸泡就形成了污水荡。夏天,蚊虫苍蝇乱飞,两家人都遭了罪,走过的人们都要捂着鼻子走。村干部多次协调都无济于事,此处的环境卫生成了村里的老大难。
凤菊今天把烫卷了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蓬松的几缕卷发垂在耳边,遮住了眼角的皱纹,弯弯的带笑的眼睛让她多出来女人的妩媚。洪贵入神的看着女人不觉陷入了沉思。
凤菊刚嫁进敬家那阵可是村里数得着的漂亮媳妇,从部队回来的敬洪贵也有几分俊朗,大家都啧啧称赞他们是天生一对,他们本该过自己的幸福小日子。可父母与前院杨家的恩怨搅乱了大家的生活,三天两头的吵闹弄得大家都不开心。敬洪贵为了缓和两家矛盾也没有少操心,可一次发生的更大冲突把两家矛盾推向了极端化。
那年夏天连降暴雨,从后山下来的洪水倾泻而下,敬父见状连忙到处挖沟排洪。杨父心想你不是要成心毁我家房屋吗!就扛上锄头来阻止,两人互不相让。滂沱大雨中,杨父避让不及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后脑勺刚好扎在敬父扔在地上的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一大片雨水都被染红了。敬父吓坏了,赶紧喊人来七手八脚将杨父送入医院,后来却不治身亡。
杨家随即把敬父告上法庭,敬家为此赔钱又坐牢。敬父被判服刑两年,出狱后敬父也因为积怨患不治之症而亡。两家老人临死之前再三嘱咐后辈一定不忘这笔仇恨。从此,两家的仇怨越积越深,新进门的媳妇也被卷进仇恨的漩涡。凤菊在婆婆的影响下也越来越泼辣,讲话粗俗蛮不讲理,骂街撒泼打架样样在行。
周凤菊看洪贵痴痴的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看我干什么,不认识啊?走吧,臭烘烘的摆在那里也不嫌丢人现眼。”
洪贵说:“老婆,你真漂亮。”
凤菊啐他一口:“也不嫌酸牙,快走吧。”
他俩一前一后刚来到污水荡跟前就突然僵住了!前院两口子抗着锄头、铲子也过来了。四目相对,两个男人不自然的别过脸。周凤菊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说出口:“来了?”
刘丽容愣了一下忙“哎,”的应了一声说:“烫头发了啊?”话一出口她连忙止住,因为凤菊烫头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为了缓解尴尬,她转身指挥丈夫:“快动手干活啊!”
周凤菊也朝洪贵嚷:“杵在那里干啥,卖电杆呢?”
四个人马上行动起来,大家七手八脚比赛似的,忙了一个上午,终于把荡里的污泥与垃圾清理干净了。清澈的泉水溢出来了,大家心里如清泉淌过般的舒畅。
敬洪贵习惯性的掏出了烟盒,刚抽出一支才记起刘丽容的老公在这里,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迟疑片刻终于把烟递了过去。对方笨拙的接过烟,忙掏出打火机替周洪贵点上,两家的恩怨在袅袅烟雾中逐渐飘散。
四
春节到了,杨潇和敬伟明都回来了。那头多出来的羊被刘丽容养的膘肥体壮,她特地杀了那头肥羊,两家在一起其乐融融吃了一顿团年饭。饭毕,刘丽容硬塞给周凤菊两百元钱,诉说捡到她家一只黄羊的事情,周凤菊两口子很诧异,说她家根本没有丢羊,是当初数错了,还因为冤枉了他们而心里一直愧疚呢。刘丽容夫妇惊讶得大眼瞪小眼。
两个儿子要过妈妈的手机,说半年来我们冒充了你们,现在给你们更正过来吧,今后你们俩好好聊哦!两位妈妈恍然大悟,拍打着儿子说:“原来这半年我们是在与你俩臭小子聊天啊?”
两个男人摇了摇头,然后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