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郑剑《走过铁牛河》
文/郑剑
【作者简介】郑剑，笔名寒冰，中学语文教师，白水县作家协会会员。喜欢在书斋中安静地读书，喜欢在阳光下自由地行走，更喜欢把自己的思考点化成芬芳的文字，分享给我的学生，分享给更多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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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块温润的碧玉，落在山塬之间，铁牛河水库静卧在山谷之中，两面青山倒映，水愈显得碧绿。堤岸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去，从不曾惊扰她。她宛如一位安静的处子，独守着自己的一份宁静。
路从堤坝上过，人从路上走过，人记住了铁牛河，铁牛河也记住了人。我常想，铁牛河是否记得我，而我却永远记着铁牛河，记着那青碧碧的水，记着那水中跳跃的活泼泼的鱼。
一
小时候，常听父母说起铁牛河的故事。传说水中有铁牛，人们常常听到铁牛发出的“哞哞”的叫声，声音沉厚，似乎从地底发出的声音，有人还看到铁牛拉的大粪，据说还有照片为证。总之，各种传说，让我对铁牛河无比向往。终于有机会了，父母答应带我去尧禾赶集，铁牛河是赶集的必经之地。第一次见到铁牛河水库，我觉得那水好大好大，那水好绿好绿。早晨，南边的山塬遮住太阳，水是暗绿的；下午，一道残阳铺展水中，水面亮亮地泛着金光。从此，铁牛河的影子印在了我的心里。
但是，那时候父母赶集的机会尚且不多，何况小小的孩子呢？
一次次走过铁牛河，在水中洗濯嬉戏，那是上高中的时候。
高中设在尧禾，名为尧禾中学，当时学校有学生食堂，学生可以交粮换饭票，也可以以钱买饭票，但那时人们的经济状况普遍不好，许多学生还是从家里背馍，我每周都要回家，拿够一星期吃的馍。从学校到家，大概有十五六里路，不算远，也实在不近，要翻过铁牛河沟，沟两边塬上还有六七里路，十五里路全靠两条腿走。那时候还是小礼拜，星期六下午放学，星期日下午到校，回家遇上农忙，还要帮家里人干活，来回奔波，个中辛苦，自是不言而喻。铁牛河水库正是来回路程的中点站，因此，这里就成了我们歇息休憩游玩的地方。也是在这个时段，我才渐渐看到铁牛河的全景。
铁牛河水库是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大修水利的时候修建的，应该是先有河后有水库，河叫铁牛河，河边有个村子，叫铁牛河村，水库也就自然称为铁牛河水库，所以，无论是河，还是水库，还是村子，人们都通称为铁牛河。水库西边，是两条小河，这两条小河注入水库，保证了水库充足的水量。水库不是很大，但水岸并不齐整，或者悬崖陡峭，或者山坡绵延入水，所以，一眼望去，也看不到水库的尽头。曲曲折折的水岸，却为水库增添了一份雅趣。湖水总是绿绿的，无论是林木青翠的春夏时节，还是山原萧索的秋冬季节。即使是隆冬寒月，冰雪覆盖，水库中央的冰层下，碧绿的颜色依然隐约可见。水库东边是一条堤坝，堤坝南端设一水闸，控制水库的蓄水量，夏季雨多，水量充沛，水闸便上提；冬季干旱，水量减少，水闸便下压。水闸建一凉亭，既遮蔽水闸，又为水库增添了一处景观。水从闸门流出，流过一段平缓的水渠，遇到一处悬崖，从悬崖上跌落，便形成一个瀑布，悬崖不高，只有十多米，但从下边看，也有一种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感觉。当太阳照在瀑布上，水从棱嶒的青崖上落下，亦如飞金溅银，水打在下边的碎石上，漫过水草，流向下游。水的左边是一小土坡，上面长满野草野花，右边有两三块巨石斜卧着，如刀斧砍过一般，棱面极平整，棱边向上，如沉香用过的石斧。
水库东边的堤坝，过去只为拦水，后来修建白宜公路，路从坝上经过，于是来往的行人，走在路上，既可欣赏到碧波鳞鳞的湖水，又可看到飞流直下的瀑布。只是，我上学的时候，还没有修白宜公路，有一条大路，一条小路。所谓大路，也是土石铺垫，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如今也废弃了，长满蒿草。我常走的是狭窄崎岖的小路。小路比大路要近很多，所以，步行的人一定是走小路的，有时有些骑自行车的人也走小路，不过，小路又窄又陡，许多地方中间或被水冲成深渠，人只能走两边，或者走中间窄窄的渠，徒步行走尚且不易，推车上坡就更难了。于是，就有人把车扛在肩上，人们戏称为“车骑人”。因此，便有了“下坡人骑车，上坡车骑人”的说法。不过，这种“车骑人”的机会也不多，那时候，大部分人家还没有自行车，更不会专门给上学的孩子买辆车。所以，我们大都用双脚丈量上学之路。
二
春夏时节，是铁牛河最美的时候。山原青绿，野花开放，湖水荡漾，溪水潺潺，一切的美都集中在这里。
当春风掠过山河，冰雪融化，湖水解冻，各种的花次第开放。先是黄黄的迎春花，山崖沟畔，或者坟莹上，细细的青蔓上开出一朵朵小黄花，安慰着逝去的魂灵，也慰藉活泼泼的生命。接着，会有桃花、杏花，一树一树的绽放。两边的山坡上，这儿一棵，那儿一株，粉红的，雪白的，小小的朵簇拥在一起，点缀着还显荒凉萧索的山坡土梁。再接着，粉白的杜梨树开花了，黄灿灿的连翘花也开了。这个时候，小草开始绿了，树也长出了叶子，山坡上绿绿的，冬天的萧索终于看不到了，春天来了，夏天也紧跟着来了。漫山遍野的洋槐树热闹起来了，一串串像风铃一样的洋槐花争先恐后的开放，清甜的香味吸引了千里之外的蜜蜂。养蜂人迎着季节的风来了，一排排蜂箱在每一处平坦的地面摆开。蜜蜂们开始忙碌起来，嗡嗡的声响如同合奏曲，歌唱着甜蜜的生活。
这时候，我和伙伴们走在路上，伴着绿草，闻着花香，悠闲而惬意。或者折一枝桃花，插在提篮上，或者摘一朵小花，插在同伴的发上。男生则有人用柳枝编了草帽戴在头上，遮挡阳光。也有人折一枝杨树条，扭两扭，抽去中间木质，做成哨，放在嘴边，吹出断断续续的曲调，或者摘一片洋槐叶，放在唇间，发出悦耳的声音，那声音，如黄鹂的鸣唱，悠扬婉转。
上学的时候，总是要急急赶路，放假回家，有的是时间，我们便悠哉优哉，尽情享受山水的乐趣。走在水库左侧的路上，我们都受不了诱惑，往水中投下一颗颗碎石，比赛谁投得远，碎石落入水中，发出“扑通”的声响，便消失不见了。也有男生从一条小路下到水边，捡一块薄薄的石片或小小的石子，弯下身子，斜斜地拋出去，石片在水面跳跃着飞向远方的水面。女生最爱的是从堤坝东面一条小路下去，到瀑布下方。尤其是炎热的夏天，站在瀑布下，水汽喷洒在身上，裹着微风，凉爽舒适，非现代空调可以比拟的。又或者脱了鞋袜，踩在清凉的水中，洗濯嬉戏，让清凉的水漫过脚背，洗去一路尘埃与辛劳。最有趣的是捉螃蟹。搬起一块石头，往往会看到一两只螃蟹乱窜，运气好的话还会看到三只四只。失去藏身之地的螃蟹在水中跑得极快，手慢一点，它就逃走了。眼尖手快，看准蟹背，伸手下去，一捉一个准。捉了螃蟹，我们却很少带回家，一般离开河水时又放了它们，有时捉到螃蟹，拧一条蟹脚，放在嘴里，嚼嚼，咸咸的，别有一番风味。再把缺腿的螃蟹放在水里，看它仓皇逃去，我们哈哈大笑，现在想来，确实有些残忍，人性之恶在那时暴露无遗。
三
冬天虽然寒冷，但也另有一番情趣。穿着厚厚地棉衣走很长的路，寒冷几乎与我们无缘。下雪的时候，从南坡往下走，路又窄又陡，常常不小点就滑倒了，我们就大呼“坐飞机了”，有人干脆坐着往下溜，不过，自然滑不了多长，弯弯折折，坑坑洼洼的山路毕竟不是滑雪场。走在这样的雪路上，快乐的笑声却时时响起。
冬日的水库覆盖着厚厚的冰，光滑莹亮，平展展地，直铺向远远的对岸，看起来像个极好的滑冰场，可是没有人敢在上边滑行，有胆大的孩子在岸边犹豫徘徊，小心翼翼地走到冰上，没走几步，也吓得赶紧退回来。大概冰层不够厚，谁也不敢拿生命冒险。至于冰到底有多厚，也没有人测量过。不过，我的表姐夫曾经冒险走上冰面，不是因为胆大，而是因为把架子车的轱辘滚到冰面上了，所以才硬着头皮走到冰面上，心惊胆战，两腿发抖，那情景，我虽然没有亲见，也想象得出。
我们经过水库，常常捡起路上的小石子土疙瘩，扔向冰面，土疙瘩落在冰面上，碎成了一堆土渣渣，小石子会在冰面上蹦几蹦，跳几跳，落得更远，蹦蹦跳跳的小石子像可爱的孩子，撩拨着我们的心，我们一次次向冰面投下大大小小的石子。落满土渣和石子的冰面就象长满雀斑的脸，让人不忍目睹。现在想来，不由心中羞愧：少年的心里只有快乐，却忘记了美是不容破坏的。
最让女孩子倾心的还是瀑布化冰的壮观景象。长长的冬天里，寒冷冰封了瀑布，整个崖面都挂满厚厚的冰凌，如同青崖挂上晶莹的玉帘。冰凌晶莹透亮，闪着蓝莹莹的光。夕阳斜照在冰凌上，闪射着金色的光芒。小土坡上也覆着厚厚的冰盖，大概是结了一层，又覆上一层，层层叠叠，显出时光的痕迹。我们常常小心地走过冰层，折一节两节冰凌，拿在手里把玩，双手冻得通红，也不忍丢弃，有时，还把冰凌带回家，向姐妹们炫耀。几十年来，瀑布年年挂冰，欣赏者大概就只是这些对生活充满好奇的少年，匆匆赶路的人或许只赞一句，继续自己的路程。几年前，有好事者拍了照片，发到网上，美丽的景致吸引了许多观赏的人，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在冰凌前驻足留影，铁牛河着实热闹了一段时间。可惜前年重修水利，之后闸门很少开启，飞流直下的壮观景象很少见到了，更不要说满崖晶莹透亮的冰凌了。
四
那些年，收水乡苹果产业逐渐形成规模，伹坡陡路窄，车辆难行，限制了苹果的销售，尤其是那次事故。九二年的秋天，许多收水人都记忆犹新。一辆拉苹果的汽车滑入水库，押车的女老板跳车脱险，司机却未能幸免，把生命留在了铁牛河水库。那时，红红的苹果漂满水面，刺着人的眼，伤着人的心。几天之后打捞汽车，水库周围，人山人海，其状不亚于后来白宜公路通车典礼的盛况。
之后就开始修路，只是路修好，我已高中毕业，就很少再走。再频繁的经过铁牛河，已是工作之后。
再走铁牛河，或坐摩托车，或搭乘公共汽车，再后来就是坐自家的轿车了。但总也忍不住在这里逗留片刻，让掠过水面的风吹拂凌乱的头发，看碧水微漾游鱼跳跃，看槐花飘香蜂蝶飞舞。
曾经一起走过铁牛河的伙伴们都已为人母为人父，有的在家乡的土地上侍弄果树，有的在城市的高楼里打拼生活，而我在县城里经营着自己的日子，常常在周末的时候，经过铁牛河，回家看望年迈的母亲。铁牛河见证了我少年的欢笑，留存着我青春的记忆。时光会滤去生活的艰辛与苦难，让欢乐愈加清晰。
如今，我用文字记录着铁牛河的美丽和热闹，记录着我们曾经的欢声与笑语。岁月如歌，我愿意用生命为铁牛河歌唱，愿铁牛河永远清澈秀美，愿铁牛河畔的人们永远幸福安康。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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