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毛颖《深水爆破》(十八)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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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堃仔他们还严密把守着医院各要害处。木秋月赶到高玥为于彤菲养病特别提供的位于锦绣湖景区度假村边缘临湖的私人别墅,把阿南至今下落不明、堃仔认定阿南没出医院、医院各出入口和通道都被把死、已跟医院达成经济赔偿协议、医院同意帮忙在医院范围内寻找、堃仔料到阿南饥寒交迫过不了今晚就会现身等一系列情况,一一报告给于彤菲。
在高玥安排的精心护理下,大伤元气的于彤菲虽仍很虚弱,但已呈明显好转趋势。
刚刚恢复神志的时候,她见过高玥一次,吃力地表示感谢。高玥淡淡跟她客气一下,嘱咐安心调养,就走了,之后再没见过。木秋月回来后,高玥派去照顾她的医护,当日被木秋月安排的人顶替,这座别墅,基本上等于全部归她使用了。
就“于彤菲案”,尹国彬本来打算做“针对性反击”,即就该案本身,以正面姿态强势应对,他还跟吴为特意攒了个总共四个主体步骤、并算不上完整的行动计划。
当时,吴为就对这种“硬碰硬”的打法皱眉,可尹国彬却没那么多顾虑。
“硬碰硬”更符合他的一贯作风,也能彰显“清白”的“底气”——挑起该案的那份匿名资料里,涉及于彤菲的部分,真假难辨;涉及杨帆的部分,尹国彬自认为基本属于捕风捉影;涉及钟岩和他本人的部分,他则很明确地知道,完全是生拉硬拽、无中生有。所以,理论上讲,“硬碰硬”还是很有可行性的。
当然,尹国彬也明白“硬碰硬”的风险,因而也理解吴为的皱眉。
首先是材料本身——捕风捉影也好,生拉硬拽无中生有也好,他们自己知道,可别人不知道。既然有人举报,就要查。无数经验教训告诉他,“查实”某件事“存在”固然有难度,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总还是比“证明”某件事“没有”要容易得多。
其次是“匿名”的举报方式——调查者对“匿名”方式的理解,可以是认为举报人“不想负责”甚至“怀有恶意”,也可以是认为举报人“害怕打击报复”;前者倾向“保护”被举报者,后者倾向怀疑被举报者;这种区别,类似法律中的“无罪推定”和“有罪推定”。
经验性地看,举报情节涉及高层领导干部和“作风问题”时,调查者更习惯“有罪推定”;举报材料中虽没明确提到尹国彬跟于彤菲的非正常关系,但通过于彤菲牵涉尹国彬的叙述逻辑本身,就已经“说明问题”了!这样,案件就是“作风问题”和“高层领导”的“综合”,滑向“有罪推定”实在太容易了!更麻烦的是,当下,由最高层一杆捅到底的反腐强势,也显然会将调查强有力地引向“有罪推定”。
“大气候”会合“小情况”,想侥幸被“无罪推定”,实在希望渺茫。这样的话,调查者会更容易认为或说必然认定“匿名”是因为害怕打击报复。
在这样的认为、认定之下,材料中述及的内容,会更有力地占据“先入为主”优势,其“原始可信度”甚至会高于“实名举报”!相关调查,也势必会更令被举报者狼狈。
再次,如果调查者不敏感“匿名”的“含义”,或者小概率地倾向“无罪推定”,当前“大气候”下,“挂起来”甚至干脆不了了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可能“双线作战”,一手调查材料述及情节,一手查材料来源。
这无疑会拖长调查过程,波及更多方面更多人,被举报者“名誉受损”、被“捆手捆脚”之势也就必然更严峻,“节外生枝”概率大大提高!
所以,肯定,“硬碰硬”不是最佳方案。可开始时也没能想到其他办法。
按那个不完备的“四步计划”,于彤菲是绝对的“主角”,需要“担大纲”。对此,尹国彬是不能真正放心的。虽然除此之外还有个“不安定因素”——向阳,可尹国彬并没对应着也有那么多担心;他觉得向阳比较好操控,就算出什么纰漏,也容易补救;他甚至想通过这个事“锻炼”并“正式收编”向阳;所以一开始,他很赞成向阳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进入战队”,跟闻九庆“搭伙”,“顺着”调查者的思路走,边走边“摸情况”。
他想好了,万一在过程中,向阳实在“不上路”,可随时择机把他“撤下来”。归根到底,尹国彬认为,向阳的“问题”好解决,甚至严格讲都不能算是“问题”。
整件事中,最大的“风险点”,还是于彤菲!
于彤菲的个性、社会地位、跟尹国彬的关系,可以说个个都是“炸点”;不管哪个角度出问题,都可能诱发意外变故,还可能很严重!一旦出问题,即使匿名举报材料里涉及她的部分都是胡编乱造(可能性不大),也保不齐会导致满盘皆输!所以,“硬碰硬”的“战略”下,无论计划怎么完善、应变,首要的关键,都是绝对有力、有效地牢牢把控住于彤菲!
于是,就有了于彤菲高调返乡、用替身在外招摇、本人置于尹国彬秘密严格“保护”之下、木春花顶替木秋月高调离开坪川、木秋月秘密往省城“斡旋”等一系列步骤。
正如那个“四步计划”所设计的,于彤菲“高调返乡”的首要意图是引发“震动”效应——通常,被举报的涉案人,得到消息后会“逃避”;不逃避,反而摆出“迎战”架势,不仅会使调查者犹疑、适应、调整,从而为“反击”的谋划、准备赢得时间,也多多少少会让暗藏的“对手”含糊一下,甚至有可能引发他们“额外的动作”——只要出招,就会有破绽。出招越多,破绽越多!
尹国彬实在想看看对手如何反应于彤菲的高调返乡。
如果他们傻到会认为于彤菲没收到“风”,恰巧这时候往枪口上撞,因而“冒进”,那就根本不配跟他斗!
如果他们没反应,两种可能,一是识破了他的意图,生生熬着他,等他耐不住了再出招;二是真如他所料的那样,有点儿含糊了。
如果是“二”,尹国彬认为也不难对付;就怕是“一”!
真是的话,就成象棋里的“对车”了!进退两难!
“高调返乡”的另一层意图,是出于整个“战局”的“全盘考虑”——以于彤菲的影响力和常驻一线城市的状态,想在“事发”前“躲开”,可谓轻而易举;想在“事发”后“恶意逃避调查”,也未必很难。可如果那样,她就会一直背负怀疑,包括材料中述及的案情本身和她与尹国彬或“尹氏体系”重要成员的“暧昧关系”;这些怀疑,会发酵成“可能的事实”,把调查引向对被牵涉的“尹氏体系”极其不利的方向。所以,从“大局”出发,于彤菲不能“逃”!既然不能“逃”,就索性大张旗鼓“迎战”!
尹国彬把“对手”假想成卢世安。不然还能是谁呢?他几乎认定卢世安,只是不能确准卢世安就是“总指挥”,还是其背后另有高人。
以他对卢世安的了解,“高调返乡”这招出了之后,必定会有反应。
他很难估计那个反应会是什么,所以设计了“定势”对策,让回到坪川之后的于彤菲充分“曝光”,引起强大“社会效应”——尹国彬、钟岩、杨帆,都是党员干部,有组织有纪律,遇到事情,该怎么着就得怎么着,没商量!可于彤菲是公众人物,不官不商,不属于任何组织,往大里说,属于“全国人民”,随便在哪儿随便跟谁“公开”说几句话,甚至只是多露几面,就能引发民间“地震”。她是涉案“主犯”,相关调查不可能越过她直接就奔“尹氏体系”来。所以,只要“造势”成功,针对“尹氏体系”的公开、损失“名誉”、捆手捆脚的调查,就会很被拖延下来;至少,在匿名举报材料的来源没有明确的可追溯线索之前,不会真正展开!
这就又争取了一些时间。
为防对手“狗急跳墙”,也是怕于彤菲由于个性原因节外生枝,高调返乡之后的“曝光”,要用“替身”,而于彤菲的“本尊”,则一定要牢牢掌握在尹国彬手里;既是保护,也是约束,同时也可腾挪出私下修订、细化后面行动计划的时间和空间。
为不使替身漏兜,木秋月设计了“车祸”、住院治疗的方案,既让“菲菲”处于公众视线之下,又不让她有“发言”的机会。
尹国彬对这个方案很满意,但还是象征性地向于彤菲表示出“一定要伤人吗”的犹疑,于彤菲一句“那你说怎么办”顶回来,他马上就说“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
至少,到这步,一切设计都还算精细,甚至可堪“完美”!
接下来,按原本计划,该进入”攻坚“阶段了。
为确保“基础牢靠”,尹国彬已经做好一系列安排,并通过闻九庆杨帆得以完整的执行。
可谁能料到,突然之间,一下冒出一连串变故——向阳母亲病逝,向阳险些“脱钩”;于彤菲流产大出血,预想中要一起做的针对匿名举报材料的核对、变通、转嫁的大把“工作”被迫“无限期拖延”;尹一鸣强暴马丽,又使相关调整、适应动作遭遇严重困难,被迫裹挟了高玥,多出了一个“事故点”;“焚杀案”及《坪川时报》那篇《荒地焚杀神秘莫测》,把大众的关注焦点从“菲菲”身上赚跑;尹国彬旨在谋求喘息的“拍案而起”,竟引来省里明暗两股人马“驾临”,以至于一切都必须暂时停滞……
所有这些递进、累加,让尹国彬头大,“硬碰硬”战略岌岌可危。好在吴为苦心孤诣地、及时地谋划出两套“侧击”方案,尹国彬看到“另辟蹊径”的曙光,下决心终止“硬碰硬”。
综合考虑包括于彤菲身体状况在内的各方面因素,尹国彬最终决定采取吴为提出的“方案二”——拿特许开发区开刀,以更大的案压制“于彤菲案”。
这样的话,于彤菲身处坪川,近期看,意义不大,还反而容易引发“枝节”。
就此,尹国彬见缝插针、遮头盖脸地亲自去跟于彤菲单独面谈。于彤菲跟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气得她自己冷汗如洗、浑身哆嗦,说尹国彬巴巴把她弄来,就是为让她丢了孩子,受这茬大罪。尹国彬不禁恼火,负气地抓着于彤菲的手,让打他几下出气。
就在抓于彤菲手的时候,他感觉到,那手死人一般冰冷,再看于彤菲几乎脱了像的病容,心一下软下来,捏肩捶腿、搓手暖脚地好生殷勤了一番,耐着性子等于彤菲发泄到没力气,才温言软语道出真正计划:并不是让她本人这就离开坪川,而是在医院冒充她的替身用不着了。她本人当然要在坪川养好身体再说后面的。当下,省里来人,不好挪动;等这阵过去,会安排她去更舒适更隐秘的地方。演艺方面的事,只能耽误了,不然身体这样,就算离开也还是干不成,有什么损失,他打赢这一仗之后,加倍补偿……
于彤菲情绪缓解了些,揶揄尹国彬吹牛,说她的损失是天文数字,凭他一个“准二线城市”当家人,未必赔的起,更别说加倍了。再者,依她看,尹国彬在坪川,也不是那么说一不二,要不然,怎么会有匿名举报这种糗事。
这话多少戳中尹国彬痛处,但尹国彬下定决心忍到底。大半辈子宦海沉浮,这点儿忍性还是有的。
面对一个跟他有肌肤之亲,为他怀了孩子,还险些因为他的粗率丧命的女人,他能忍!
他告诉于彤菲,官场从来都没有谁一手遮天的时候,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不仅能顺利过关,还能清扫障碍,让她尽管放心。
于彤菲并不“入戏”,说跟他没那么深的关系,谈不到“齐心协力”。
尹国彬继续忍,权当是女人撒娇的气话,说回“正事”,让她安排把医院里的替身“转移”,不用秘密,但要低调,只说坪川医疗条件不好,随便转到沿海哪个一线城市或者干脆去北京治疗,当下的“困难”怎么都还是在省里,只要出省,就肯定没事,北京,就更没事……
于彤菲“抖机灵”般问尹国彬留她在坪川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尹国彬问她为什么这么问,于彤菲直告说她觉得尹国彬没那么好心,让她养好身体再走;又说留在这儿,这身体鬼知道什么时候养得好,还是永远都养不好了;就算养好,到时候走不走得脱,也是未知数;就算她信尹国彬说话算数,可真到那时候,尹国彬说话还能不能算数,谁都不知道……
尹国彬留于彤菲在坪川养病,当然另有目的:那个案子,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消于无形,必要的“功课”,早晚还是要做,于彤菲该扛的,还得她去扛。他也没跟于彤菲说透,让替身“离开”,其实又是敲打对手的一招,也是摆出个姿态给省里来人看。他相信,替身离开,一定会被关注,一定会引起反应;届时,只要悉心观察,审慎揣度,就能把“阵营”再看得更清楚些,于启动“方案二”大有裨益。
“方案二”可以说很完整,但缺乏一个“引爆”必须的“导火索”,好比奥匈帝国王储萨拉热窝被刺引发“一战”,或者像“柳条沟事件”引发“九一八”,不管多牵强,都比“于无声处听惊雷”来得“自然”些、“有理”些。吴为说正在准备,已有眉目。鉴于省里来人,未及详报,说好等“成熟”些再汇报。
尹国彬相信吴为,想着不管吴为出什么招儿,都得等省里来人走了才能动作;在那之前,划分出明确的“阵营”,实在也是挺必要的;而“菲菲”离开坪川,可谓划分“阵营”的好机遇。就算这招儿起不到划分“阵营”的目的,也不算“废招儿”——无论如何,他要让对手知道,他,尹国彬,还是想出招儿就随时可以出招儿的,还是强有力的!
当然,他也想到了万一对手“狗急跳墙”,试图抓住并掌控“菲菲”的可能性——替身说的话,他们未必全信;但他们一定会因为被耍而挫败、愤怒,也一定会因为拦截的动作“全线暴露”,把他们自己陷入被动。据他确切了解,那个替身从头到尾都没跟于彤菲见过面,所以完全不能确定于彤菲是否真的在坪川;当然,关于案情,替身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暴露了自己,又什么都没得到,弄不好还涉及新案,对手的处境可想而知。
如果他们真蠢到去“拦截”替身,并且“不幸”成功,“于彤菲”案就会面临“性质”上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必定有利于“尹氏体系”而大大不利于对手!
到那时,更可以平平稳稳抛出“方案二”,甚至还需不需要“导火索”,都可议了!
尹国彬这番算盘,都没告诉于彤菲,一也是为“保密”,再也是他认为于彤菲的脑子转不过来这么多弯儿。他只需要让于彤菲安排好替身“转移”的事就行了。
尹国彬骨子里是典型的“中国大男人”。
“中国大男人”从古至今最致命的弱点之一,就是忽视女人的能力和聪明。
面对让他毫不经意毫无怜惜的一大脚害到只剩半条命的于彤菲,他居然会想当然地觉得凭几句温言软语附带捏肩捶腿、搓手暖脚的殷勤,就能抚平怨恨;居然会相信这个在文艺圈摔打半生无所不用其极打下偌大“江山”的女人,会真的“钟情”他这个“有前途的副省级首长”,为他守身如玉,对他言听计从;居然会认为什么人都见识过什么事都经历过的大明星“菲菲”,只会跟男人撒娇耍赖而不会“自我设计”,只会“张扬个性”而不懂得韬晦不明白进退……
他从不曾想过,有狂躁症和比较明显的精神分裂倾向的于彤菲,也有另一面;他忘记了其实是“懂得“的道理——狂躁、精神分裂,绝对不意味着“低智商”!
他忽略了女人对“感情”的“实质性需求”,或者说根本意识不到,女人即便“堕落”到唯利是图,“狠心”到让人开车撞伤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心底深处,也还是存着那么一点点、一丝丝东西,是用货币或性快感无论如何都不能交换的!
他那直接引发于彤菲流产的一大脚,带给于彤菲的绝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痛楚。
于彤菲在痛苦中曾经想,就是尹国彬家养了条狗,恐怕他都未必会这样粗暴地、没轻没重地对待;就算她是一条让他豢养的狗,挨了这么一下,也不会没有一丁点儿不满。
可她不是狗,更不是尹国彬豢养的狗!
病危时的昏乱迷离中,她忆起挨那一大脚之前,尹国彬那个叫“闻九庆”的走狗,居然敢打晕她还捆起来,更在后来给她发来不知哪个死丫头的尸照恐吓她!
要不是尹国彬“松口”,那家伙肯定不敢这么对待她!
在尹国彬眼里,即便他的一条走狗,也可以那么粗暴那么无赖地对她,那她到底是什么?
尹国彬,可曾一丝一毫地在乎她,不管过去还是现在?!
心里的“怨”,在这样的游离却苦涩的思绪作用下,变成了“恨”。
清醒后,“恨”又变成了趋于“理性”的“危机感”。
别的都不说,就还只是尹国彬那一脚,就足以让她认定,关键时候,尹国彬为自保,为打击对手,会毫不犹豫把她抛出去,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时候她是涉案的“头号嫌疑人”,会被打压到底,甚至可能被判死刑,甚至连“死刑”都“等不来”就“被自杀”了!
她跟尹国彬他们那些官员不一样。官员都有自己的体系,也都早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至少,她“深度接触”过的官员,包括尹国彬,都是如此。可她什么都没有。名望、粉丝、片约、财富,都会随着她“落网”而化为乌有。文艺界很无情,她也好,谁也好,真出了事儿,不会有人来“搭救”,倒是大把人会借机炒作、趁势“上位”。她要再“香消玉殒”了,就会更给人留下“妙趣横生”的谈资;辛苦赚来的财富,即便侥幸不被“充公”,也就会被瓜分一空,弄不好到头来,她连个交子弹费买骨灰盒的人都没有……
整个养病过程,她一直被这种凄惶缠绕着,心里特别酸楚、绝望,渐渐萌生跟尹国彬“同归于尽”的念头。
医生告诉她,因为流产情况异常、处理不及时,她未来再生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更加剧了她的绝望。
一个女人,不管怎样,失去做母亲的机会,都不会安之若素。
因为生活不规律、长期情绪波动剧烈、性生活混乱,她经期极不准,真的没意识到怀孕,也弄不清孩子到底是谁的。
为了生存,她早就抛却了正常女人的“贞洁”——名导演、有实力的官员、商人,只要对她“感兴趣”,又让她觉得“有潜力”,想要上床,轻而易举。
相比之下,尹国彬并算不上“最理想”的性伙伴,也不是“交往”最多最频繁的性伙伴。
在能推算出的大致受孕期间,她回想起至少四个性伙伴,其中有尹国彬;但尹国彬是年龄第二大的;按“概率”讲,流掉的胎儿只有低于25%的可能性是尹国彬的。这点,只有她清楚;另外唯一可能有怀疑的人,就只有几乎跟她形影不离的木秋月。
她其实也不像表面流露出来的那么相信木秋月。私下里,她们之间争执并不少,关于什么都可能,有时、有的事情上,争执还很激烈。
她100%认定,万一她“失事”,木秋月一定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充当炒作她的残骸,瓜分她的财富的“一号种子选手”!
所以,对木秋月,她一直有提防;并且相信,木秋月能意识到这一点。
她们是“利益共同体”,不是“感情共同体”。
在她的世界里,“感情共同体”已经缺失了——双亲已离世,弟弟恨她入骨,只有一个对身世毫不知情的儿子木小帅……
濒死的“休眠”,能让人“理智”起来,也能让人“回归”最原始的情感。
一个失却亲情的女人,在极度绝望中,最容易惦念起来的人,大抵有两个——初恋对象,和,与之有子女的那个男人。
她的“初恋”是杨帆,尹国彬的走狗,别人的男人。
她儿子的父亲孔兵,据他了解,也在尹国彬的“线上”,但没有杨帆那么近,而且一直没成家。
两个男人相比,杨帆是“青春冲动”,像一场说不上“美”还是“不美”的旧梦;孔兵却是她认识最早的“有担待”的男人,也是她“起家”的“金主”。为捧她,孔兵几乎破产。而她也确实是拿孔兵当了“跳板”,当时心里没觉得什么,后来经过见过接触过的多了,就觉得到底还是孔兵真把她装进过心里。
在孔兵那儿,她“爱”也好,“恨”也好,都是完整的、有人性的人,女人,而不只是摇钱树、玩具、性器,或者别的什么……
想到孔兵,她禁不住特别怀念过去。想到尹国彬木秋月,她更禁不住为儿子的未来担心。
昏乱伤怀中,她给孔兵的旧手机号发短信,说了一大车“疯话”。
她以为孔兵会跟所有人一样,早就弃用了十几二十年前的手机号。
那时候,一部手机是很贵的;算上物价上涨因素,一个普通139号段的号码外带一部现在能当“古董”的笨重手机的“投入”,足可以在今天换十部八部顶级最新款带4G豪华套餐的手机。
那时候,像她那么一个八流小歌星,想有一部自己的手机,跟共和国刚成立时候想实现共产主义差不多一样异想天开。
可孔兵给她买了,一买就是两部,号称“情侣号”。
那部老旧手机,她早就找不见了。那个139号段的老号码,也早就“欠费停机”了,还是木秋月去帮她交的罚款……
她万万想不到,孔兵居然还保留着那个旧手机号,并且升级到了4G!
接到孔兵回复的短信时,她蒙着被子哭,哭得上不来气。
孔兵保留那个手机号,倒不是为纪念跟于彤菲的过往。在他心里,于彤菲已经进了坟墓,并且把他作为男人的“爱情”一起带进了坟墓。
正像他跟吴为表白的那样,他的确“怨”于彤菲,但毕竟相爱一场,从没想过报复,也并不希望看于彤菲倒霉。对于“反击”计划中“让于彤菲扛”的设计,他从理性上是认同的,可感情上讲,还是多少不忍。
尹国彬敲定“方案二”后,吴为为寻找“导火索”,很拉他协助。
随着一步步深入、细化,他意识到,真实施起来,存在的风险其实并不容易控制;一旦“失控”,或者哪怕只是丧失“主动权”,“让于彤菲扛”恐怕会在程度上激增,于彤菲的小肩膀能不能扛住,真的难说!万一扛不住,吴为明确讲,会在“链条内”选取一环抛出去,而他自己卷钱跑路。说到这儿的时候,孔兵很诚恳很豪迈地应了句“那一环应该是我”。
他记得清清楚楚,说出那话之后,吴为沉吟了好一阵,并没马上反应,而且只是“沉吟”,没有“惊讶”的“前奏”。这让他觉得,吴为是想过他的提议的,只不过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乍一临到面前,要琢磨一下怎么回应。
不知为什么,这个判断,让孔兵心里噤冷了一下。虽只半秒钟都不到,可却是那么分明,那么刺痛。
吴为沉吟良久后说“这得好好想想”,让这种莫名的刺痛在孔兵心里不知不觉蔓延开来。
他就带着这蔓延开来的痛感,跟吴为说把他抛出去的理由:
第一,无论对调查者、对方,还是对吴为,他都够分量;随便抛出个什么人,调查者不会“满意”,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吴为也会在“营救”与否上犹豫。
第二,他跟于彤菲,怎么说也是有关联,这种关联,既可以成为“佐证”,也同时“覆盖”了于彤菲跟尹书记的“敏感关系”……
这些话都很“实在”。可孔兵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更多的是“试探”,把原本抱定的“忠诚”挤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方。
吴为最后说“希望能有更妥当的选择”,让孔兵的心彻底凉下来。
须知,他们谈论的是“万一”之下的“最高风险”。以孔兵所了解的吴为的秉性,更应该反应是“希望到不了那一步”,而不是“希望能有更妥当的选择”!就算预设必定会到“那一步”,吴为也可能、可以说“一定有更妥当的选择”。
可他说的是“希望”。
“希望”是个什么东西,到了孔兵这岁数,再明白不过了。
在这样的生死较量中,“断臂求生”、“舍车保帅”环节上的“希望”,更是空洞得让人害怕!
那个“希望”过后,孔兵认定吴为早就准备关键时候把他抛出去,并且十有八九没打算“回收”!
他悲哀地意识到,如果说,在这世上,吴为还把谁当“自己人”的话,恐怕唯一人选就只有向阳,连把整个人连带青春一丝不剩都给了他的苗窕,都怕排不上,更别说他这个承蒙搭救退居幕后的“商业顾问”了。
也许吴为从来都觉得孔兵欠他一条命,只要愿意,并且需要,随时都可以拿去!
这个“随时”,已经越来越近了!
想清楚这点过后,孔兵还是准备“无怨无悔”、“自我牺牲”去报答吴为。
毕竟,非要“抛出”他或者随便那个“链条内”一环的那个时刻,还多少有“避免”的“希望”。至少,不会马上来临。所以,他还有时间准备“后事”。
他并不知道跟于彤菲还有个儿子,以为自己在世上已无亲人;唯一可以算是“半个亲人”的,只有于彤菲;唯一需要“料理”、“安排”的,也就只有手头的财富。
对他来讲,那是养老保命用的。他知道,自己那些股份红利津贴外快拼凑起来的财富,在今天的于彤菲眼里,并算不上什么;可他也知道,一旦自己没机会甚至没命用那些钱,唯一想“赠予”的人,还就是于彤菲。
一个活在盛年却没有亲人、前途凶险抱定以死报恩的男人,想到遗嘱、远去的爱人这类问题时,心里恐怕比行将就木的老人还要凄凉。
他一边做着寻找“导火索”的“工作”,一边暗地搜索于彤菲的联系方式。尽管,他并不清楚,真联系上于彤菲,能说什么,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真的决心就把“遗产”给那个差点儿毁了他的、跟尹国彬还有不知道多少人睡过觉的女人,更无法想象那个女人面对他的“赠予”,是会轻蔑、讥讽,还是会视若无物,还是……对他这颗即将让人抛弃的棋子,“回归”一丝一缕的温情……
如果他都“死”了,她应该是在“前面”的。但她未必跟他一样会“死”。
真到那一步,她也许再没有往日风光,真的很需要他的“赠予”也说不定。
如果她能明白这一点,或许还会感激他,还会对旧情生出点点滴滴的眷恋……
她能明白么?
不能的话,该不该让她明白?怎样才能让她明白?
她会信么?他能不能“牺牲”了自己去把她“救”出来呢?
两个几乎“脚跟脚”的情况,促使孔兵在凄凉的困惑中做出了抉择。
一是“导火索”初现眉目——吴为花了大价钱,从孔兵并不确知的“特殊渠道”,“购买”到一些坪川中层官员的“把柄”,经济问题作风问题都有,其中有关于市府秘书处处长陈国栋的“绯闻”,连带可追溯的相关非法交易,还有些模糊的“经济问题”。
陈国栋跟了赵东昌将近20年,是赵东昌最得力的助手、亲信之一;拿他做文章,对赵东昌可以产生“直接打击”!更有利的是,陈国栋的老婆郭秀梅,是《坪川时报》要闻部主任,卢雪雁的顶头上司,跟那篇《荒地焚杀神秘莫测》及其见报,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干系。在众多“可选”的“切入点”中,陈国栋情节虽然并非最严重,但“战略位置”却是最佳!
吴为没怎么迟疑,就“原则同意”拿陈国栋当导火索。针对需要做的“内功”有两个,一是设法把陈国栋跟“特许开发区”之间“建立联系”,二是就陈国栋的问题,找到适当的“触发点”,比如,匿名举报。说到这儿的时候,吴为特意强调:最好能一下子捅到“涉刑”的程度,再由闻九庆的线路递给向阳,让向阳往死里查,这样向阳又能发挥作用,又不至于生疑,等到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船上”了。
吴为这番话,就事情本身来讲,可谓“高明”,可却让孔兵从里往外感到刺骨寒意。
他原本以为,吴为唯一在意的人就是向阳;如今看,像不是那么回事——为达目的,吴为甚至已到了不惜把向阳也裹挟进去的程度,那他的前程,就更加堪忧了。
想到这儿,孔兵真的萌生出“自保”的念头——吴为如此无情,为其牺牲自己,到底值不值?可转念他又想,自己蒙吴为厚恩,似不应该这样想问题。吴为有情还是无情,是他自己的事,吴为对向阳如何,是他们兄弟间的事,他置身在今天的位置上,不该跟向阳比较。
“自我定位”和“求生”苦苦在孔兵内心较量轻重的时候,他的旧手机号居然收到于彤菲能让人看流泪的短信!
他从来没指望会收到于彤菲的消息,甚至早以为于彤菲忘记了这个号码。
不仅于彤菲,他认为,所有人都早已忘了这个号码。
这个号码,之所以一直保留,是想留作关键时候“备用”的。
原本,这个号码的手机一直关机。最近,当意识到“献身”难以避免之后,他才开机,没指望收到什么,也没想用,只是测试一下机器和号码;哪想,居然收到于彤菲的短信!
如泣如诉、语无伦次的短信内容,冠以热恋时于彤菲对他的称谓“兵哥”的“帽子”,让他梦魇般感觉“旧情回归”的同时清晰洞悉到,于彤菲,恐怕正面临极度的困惑,甚至痛苦,甚至危险!
他颤抖着手,最快速度回了信:“菲儿,你怎么了?在哪儿?告诉我!如果你需要,不管在哪儿,我马上会去!”
发出这条短信后,过了几乎一整夜,在他已经不对收到回信抱希望的当儿,于彤菲居然发来了地址,并说刚刚打听清楚这个地址,身边都是她的人,有两个马上要去北京,如果孔兵能来,她会安排这两个人同时值班,之后,马上让他们启程……
孔兵通过这条信息,更能想象于彤菲的处境,同时也为于彤菲的聪明倍感欣慰。当他如约秘密前往,跟憔悴不堪的于彤菲面对面时,并没看到别的人。
于彤菲一头扎进他怀抱,哭的孩子一样,断断续续念叨说“还是兵哥好”、“兵哥对不起”、“兵哥别恨我”……孔兵觉得心都碎了,比当初让于彤菲“卷包会”之后更心碎!
于彤菲哭到半截软倒,孔兵吓坏,要送医。于彤菲不让,说她没什么,就是洗澡洗累了。
孔兵没明白,于彤菲解释说,她知道怎么洗也干净不回去了,可要见兵哥,还是得拼命洗,干净一点儿是一点儿。说从定下来见面,到一小时以前,不到24小时里,她洗了十次澡,最后两次实在洗不动了,没冲头……
孔兵听不下去,紧紧搂住她,心疼、责怪地温柔拍打,说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于彤菲告诉他,他们有个儿子,孔兵已经粉碎的心,每一块都疼得让他止不住泪。
他用最简单最明确的方式,把尹国彬吴为的“反击方案”讲给了于彤菲,并说了自己“舍身”、“遗赠”的想法。于彤菲激动过后,冷静得让孔兵意外,甚至有点儿害怕。
于彤菲明确表示肯定不会给尹国彬当垫脚石,建议孔兵也提前找后路,让孔兵设法找到木小帅,孩子的情况她这个当妈的并不了解。找到后,用她在北京的关系,在事发公开牵涉到她之前,给孩子更名改姓、上北京户口,开“第三方监护”账号,设定孩子一满18周岁就解除“监护”,她会设法最快速度腾挪款项到她在香港设立的秘密私人账户,跟孩子的账户连通;那个香港账号可以挂独立的附带账户,孔兵可以把自己的钱转去那里,也跟儿子的账户连通。如此,形成他们彼此不通但可以各自以最长不超过一年的“定期授权”单独往孩子账户“输血”、一旦超越“授权”时限即无条件对孩子完全开通的局面……
这一番安排下来,孔兵坚信于彤菲具有充分的理智和足以应对危机的“备用手段”,心里的忧惧消解了差不多一半。
于彤菲当场亲笔写了委托函,把一系列事情都交孔兵去办,郑重告诫:她肯定比孔兵更了解尹国彬和他们那些人,事到如今,不要报任何幻想,赶紧走人!真要觉得有什么人一定要报答,恩主能活下命来,再雪中送炭不迟;恩主活不下来,也就只好下辈子再说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孔兵虽然心里还打鼓,但嘴上答应得硬实,问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办。于彤菲说不管怎么都不会再按尹国彬的指挥棒转,但暂时,表面上还得“配合”。一则,她要等孔兵的消息;再则,溜之大吉也好,反戈一击也罢,她都需要准备,至少得要恢复体能……
孔兵得知他们有儿子,欣喜压过一切,什么都答应得痛快,痛快到于彤菲不敢信。
于彤菲问他怎么才能让她真的相信,孔兵发誓。于彤菲说她不信赌咒发誓。孔兵见她很认真,一时无措,让她说,只要他做得到,一定做给她看,让她相信他刚刚答应的一切。
于彤菲连问四五遍“真的么”,孔兵都给的是肯定答复。于彤菲突然把他拢到床上,大分双腿勾住他,发力往自己跟前拢,羞怯地说“兵哥,我洗了十次澡”。孔兵明白她要什么,动情拥倒她,像热恋情人那样把她剥光,从头到脚抚摩、亲吻她每一寸肌肤……
于彤菲啜泣一般的呻吟,电流般击碎孔兵的一切理性一切旧怨一切彷徨犹疑。
终于“回到”她温热淋漓包裹的一瞬,孔兵似乎听见头脑深处深沉的、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好像在无底的深水中,爆破了一颗超级当量的原子弹。
天地间,除了紧紧交合的他们俩和他们的儿子,一切都似乎在那深水爆破中,化为飞灰。
接下来,按约定,他们不再见面。不是“暂时”,而是“永远”。
于彤菲感激“兵哥”不嫌她“脏”,给了她生命中“最后一次真正的爱”,说等找到儿子,希望“兵哥”能“好好享受”,等儿子长大些,还希望“兵哥”彻底忘了她,找个干净女人,甜甜蜜蜜过下半生……孔兵无言以对,一切听她的。
按于彤菲指点,孔兵暗地撒网找木小帅,同时秘密联络于彤菲说的“北京关系”;表面还在应付吴为。那个老旧手机号,成了他跟于彤菲“保持联络”的唯一渠道。
于彤菲经巧妙设计,指令木秋月改变“斡旋”路数,不着痕迹地融入了“自救”、“反戈一击”动作;同时以“身体难受,要死要活”为由,套问木小帅情况,然后一刻不耽误、一字不漏地传给孔兵。
这样做的时候,她心里隐约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尹国彬,就想给尹国彬最后一次机会。
她知道,不用问谁也能知道,尹国彬会插空来看她。
尹国彬来了,表现并不令她满意;结合孔兵告诉她的“真相”,反而让她愈发心寒。
即便如此,她仍没彻底放弃,连续给了尹国彬三次递进的暗示:
第一次是说依她看,尹国彬在坪川,也不是那么说一不二,要不然,怎么会有匿名举报这种糗事。第二次是说她跟尹国彬没那么深的关系,谈不到“齐心协力”。紧接着,第三次,她接着尹国彬让在坪川养好身体的话茬,说就算养好,到时候走不走得脱,也是未知数;就算她信尹国彬说话算数,可真到那时候,尹国彬说话还能不能算数,谁都不知道……
从尹国彬当时的反应看,于彤菲觉得三次暗示或说“警告”,尹国彬都“没听懂”;凭她对尹国彬个性以及对她的“态度”的了解,她觉得过后“恍然大悟”也不大可能。
所以,她彻底下了“脱线”的决心。
她希望“全身而退”,毕竟,在“钱”和“性”这两块,尹国彬待她不薄,不是十分要命,她不想把事情做绝。
可她也在做“反戈一击”的准备。
反戈一击,可能“打不死”尹国彬,她并不想看尹国彬“死”,只求自己能“活”。
所以,当尹国彬通过杨帆向她“下达”替身“转移”指令时,她调回木秋月,让木秋月全盘安排,讲明:阿南不能落入任何人之手,包括尹国彬;不管用什么办法,第一时间妥妥藏住阿南的人,同时要下功夫堵住阿南的嘴,怎么干她不管;她不想用强,更不想犯罪,主张花钱买平安,但如果阿南开价太高,超过买她命价钱三倍,她出不起,也不想出!
木秋月当然嗅得到这指令里的阴森血腥之气,暗地想给自己留一手。哪想阿南竟没等她出任何招数,先设计逃掉了!有一刻,木秋月竟然怀疑是不是于彤菲跟阿南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默契,合谋起来算计她。
她想对了一半——于彤菲确实借“处理”阿南的事“算计”了她,但并没跟阿南“合谋”。她趁木秋月去办事,通知孔兵抓时机把木小帅弄出坪川。
木秋月来报阿南逃跑,于彤菲第一反应是怀疑木秋月做手脚,故意抓她把柄。
宾主二人各怀心机,相对沉默良久,于彤菲才问“抓不到怎么办?”
木秋月想了想,摇头,问阿南有那么重要么。
于彤菲摇头,说她不知道。等于告诉木秋月,相关阿南的安排,并不是她主导的。
木秋月又问“抓到怎么办?”,于彤菲稍一沉吟,就说还按原先说好的办,价码可以从“三倍”提到“四倍”,算给阿南“压惊”。
不等木秋月松口气,她紧接着又说这事情是木秋月办坏了,一定是她露出什么让阿南害怕了。所以,抓不住便罢,抓住了,那多出的“一倍”用来“压惊”的费用,得木秋月出。
木秋月怔一下,没敢争执。
于彤菲看似迷离地眯着眼,实则谨慎而锐利地观察着木秋月,清晰地从木秋月眉宇间,看到了杀气!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