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陈转丽《乡村迷雾》(下)

【阅读悦读丨小说】陈转丽《乡村迷雾》(中)

文/陈转丽

【作者简介】陈转丽,教师,笔名,墨染古韵,喜欢码字。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6

蒋玲玲和徐建民的关系,被一个人发现,饲养牛马的孤独老人_张叔发现,也就是以后收养我的张爷爷。

张爷爷是善良而开明的,嘴巴严实,为他们守护秘密。从此,徐建民常常领了蒋玲玲到张爷爷那去,帮他喂牛马、挑水,讲很多城里有趣的事情,他们相处的像一家人……

有一天,徐建民喂完牛马,见了张爷爷和蒋玲玲,脸色惊讶、慌张,他说,张叔,不得了了,牛马棚堆土的地方,有个洞。张爷说,那是五十年代中苏关系紧张的时候,他响应党的号召挖的地道,挖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虚土层,挖出来一些陪葬的陶陶罐罐,是坟地。农村人有讲究,为避晦气,就填了一部分,没再挖。

徐建民是善谈的,他动用了毕生以来的第一次嘴上功夫,最终得到张爷爷的支持,偷偷开始挖掘地洞……他们三个人,白日在村上活动,互相不大说话,晚上,聚在一起……

有天晚上,建民告诉张爷爷和蒋玲玲,挖的绝对是古墓,他已经挖到证据,可惜了以前挖到的那些罐罐,全破碎了,可他挖到了好多砖,还有,石头上刻有朱雀,可以确定,是汉代的墓葬……

蒋玲玲比较紧张,说还是赶紧报告政府吧,要不,以后被发现,他们都有了偷盗的嫌疑。张爷爷吸着旱烟,半天不吭声。徐建民说,现在还是不能,玲玲,你知道吗?咱们这几天砸的石头是什么?玲玲困惑摇摇头,张爷爷停止抽烟,抬起头,望着建民。建民脸色凝重,痛惜地说,那是唐代陵园的石雕,是文物,他找了乡政府,可谁听得进去,说有这种思想就是封建残余……

这是一个什么时代啊?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啊?蒋玲玲愤愤不平,关于古墓,他们三个人选择了缄默,不准对外提一个字,徐建民害怕汉墓像唐代石刻那样,被毁。

深秋的季节,夜晚是有寒意的,可近来,他们不得不夜深人静再出来,他们害怕任何的风吹草动。“玲玲,给你的书一定藏好,近来,我感觉那几个小红卫兵眼神诡异,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徐建民告诉玲玲,“这几天,我把那地洞打扫出来,咱们就把书放在那里,手边留看的一两本就行。”

建民,我都在这儿待烦了,每天背语录,带红卫兵唱歌,要么劳动,如果没有你,我都快疯了。玲玲,听说有知青陆续返城的,你要好好表现,和村干部搞好关系,争取早日回城。建民,你呢?不想回去吗?建民半天没吭气,说了句:“问题不是你想回去就能回去的。”

我在这里所写的内容,只是蒋玲玲日记中的一部分。再往下读,突然,我发现蒋玲玲的日记好多天没写,有一天,只写了一句“建民被抓走了……”没了下文。为什么?我赶紧往下翻页。

原来,是那些书惹出了祸端,什么“大毒草”,“资本主义情调”,“臭老九后代”……蒋玲玲被吓到,藏了所有的书和本子到地洞,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蒋玲玲没有再写日记。

我摸着这些有着蒋玲玲喜怒哀乐的文字,内心也为之喜悦,为之纠结难受。建民被审查,蒋玲玲一下子没了日记内容,我无法猜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但可以肯定,蒋玲玲深陷孤立无援、担惊受怕、不知所措之中,她藏了日记本、书,不敢再写一个字。

我快速翻动日记本,急切想知道后面的事情。终于,蒋玲玲在日记中写到:

五个月了,建民还不知道,可是眼瞅着藏不住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必须见到他,想尽一切办法……

疏通了乡干部的女儿高红,她告诉我不能说太多话,抓紧时间,快点出来……

他瘦了太多,胡子拉碴,身上衣服脏的不成样子,他见了我,目光热切,却是不能语。我早已流泪了,他一把抓住我……我把他的手放在腹部,悄悄告诉他,已怀孕五月,他一会儿谢谢,一会儿对不起……时间有限,他让我不能再抛头露面,有事,找张叔……

张叔的办法,是很周全,可孩子出生后怎么办?既然不让大家知道,我和孩子又怎么能面对?可除了这种办法,又能怎样呢?建民一家子被抓了,我挑明关系,肯定也会被审查……罢了罢了,先安全生下孩子再说……可怜的孩子!

多亏了爸妈是纺织工人的身份,跑了趟省城,总算找关系弄到了生病证明……这几月,总算可以有理由不参加村上的活动了……他说,是女儿叫“书缘”,儿子叫“书恒”,近来,总是动的厉害,想必是男孩……

看了日记,我还是无法想象,蒋玲玲是在地洞里过了四个月,然后生下我……

7

春天,我拿了那副写有“福寿”的字,在县城的文化街上转悠,第一次学着吆喝:“于右任的真迹,为筹学费,卖了,卖了!”

“孩子,你这字哪里来?”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五十来岁的男人,拿过字,一边反复看,一边问。“家里的,祖上传下来的。”我看此人是个文化人,就说道……

真不费事,他一下子就出一百多,我完全懵了,不知道应要多钱,如何应对。脑子极速转动,心想多买点钱,也不是什么坏事,便纠缠起来,说什么不是为了读书,是不会卖的,必须三百。那人也好说话,数了三百元给我,攥了钱,我赶紧跑……

到了校,报了名,找了校长、老师,好说歹说,从理科班转到了文科班,老师、同学纳闷,不理解,时间紧迫,我哪顾得解释,或者说我不能解释。我能说,我要子承父业什么的,谁不知我档案里的那点底细,父母栏空白,谈什么继承祖业……

那年代,真好,三百元,除了交学杂费,剩下的,节省点,够花一年的。有了钱,我从此无忧,只是一门心思学习了。

不得不说,我的遗传基因好,面对一本本历史、地理书,该记的知识很快记下,有点钱,吃得好了,脑子越发灵光得不可收拾。同班的文科男生,一个个那是羡慕嫉妒恨呐,女生呢,有来咨询学习经验的,来问问题的,嘿嘿,突然觉得自己像白马王子一样……得意归得意,学习上,还是不能马虎,更不能放松的,我卯足了劲,是要考进省城一所大学的……

离高考四个多月的时间由理科转学文科,是我在看了蒋玲玲的日记后决定的。不愿相见,下意识里却在制造机会!这是什么心理?而且,我是用尽力气的去学习,为了不被小看?为了不成为他们的负担?

黑色的七月,在我,却成了最期待的日子……

振奋人心的消息,不断涌现。预选上了,成绩靠前。一模二模……连着考,一次比一次好……眼瞅着,离那所大学越来越近……

闷热的夏夜,防中暑,脚泡一盆凉水,脖子上搭一条湿毛巾,笔尖沙沙不停……一张张讲义做完摞起,就像农民收获了庄稼一样满足!

三天的高考,三天的阴雨,在炎热的夏天,在我看来,算是老天对农村考生最大的眷顾了……我笔下如同外面的雨一样顺溜,在我写完最后一个字时,我发现窗外雨停了,仿佛看到一对男女微笑着,望我……

高考完后,收拾了被褥,继续回到村里的饲养室,那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虽然,那里没有人,却依然是我一个人的家。

很多时候,现实总和自己想象的有出入。我以为,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走在那所大学的校园里,迎面走来一对男女,看见我,突然站住……

我想错了!

我回到村里,站在饲养室门前时,就惊呆了……门锁已被撬开!我跑进去,地洞上的土被铲,木板已被打开,只留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在外面!

谁?谁干的?我被惊吓,一时丧失判断意识,大喊起来!我走近洞口,发现里面有灯光摇晃,“孩子,是我!”有男人的声音传出,从地洞里……

踩着脚窝慢慢爬上来的,是一个男人,我在看见他第一眼时,就确定了他是谁,太过突然,我一时语塞。“你是书恒?”他问。我点头,然后低下头。“我是谁,你知道吗?”他问。我又点点头,“你低头的样子和你妈真像”他说着拍拍我的肩,“不要怨我们,张爷爷拉扯你长大不容易,我们不能自私的从他身边夺走你……”

说了很多,他几度落泪,我其实在看蒋玲玲日记的时候,已经没有埋怨。他说张爷爷去世、我去读书的消息是胖婶告诉他的,为了不打扰我学习,他们一直忍着……蒋玲玲心脏不好,这次没能前来……

“书恒,那地洞是座古墓,我刚看了,你撕了里面糊的报纸,当年我们就怕被人发现,被破坏,遮掩起来。你没在里面搞别的,发现什么吧?”我摇摇头,除了偶尔下去转一圈,我能搞什么鬼?“对了,我撕了报纸后,发现了石头,上面有一只清晰的鸟。”“那是朱雀,刻在棺椁上的,有引度亡灵去往祥和之地的意思,这是汉代的墓葬。我已经给政府报告了,不久,这里就会来考古队……”他给我解释。

他是要带我走的时候,问我选什么大学,准备报什么专业?我说是西北大学考古专业,他笑了……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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