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周志华《那些年那些事……》
【作者简介】周志华,笔名蒲公英,内蒙赤峰人,酷爱阅读,闲暇时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作品散见于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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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张黑白照片锁住经年的记忆,往事云烟般浮起,那群山怀抱的小村庄,朴素洁净的院落,春日摇曳着丁香丽影的崎岖山径,扛着锄头弓着的脊……渐次清晰。
朔方没有江南温润的绿,起伏的丘陵上到处是饥渴的土地,植被稀少,沙石堆积,惟有村南面缓坡上一片浅紫色的丁香树丰盈着我的记忆。春天,我总喜欢寻着风的香迹徒步去那里,静静聆听山的心跳,风的呼吸,感知丁香的落寞与孤寂。山里人不懂欣赏,甚至觉得它的生长是在糟蹋土地。决定砍伐时,我固执地坐在丁香树下迟迟不肯离去,父亲只好偷偷将两棵运回,栽至东墙下离窗不远的地方,不到半日,那流溢着馨香清雅的紫色零了一地,浇水施肥依旧恹恹毫无生气,抑或是为同伴的逝去而痛彻心扉。我也少了树下漫步的兴致,神情郁郁,好一阵子颓靡。后来父亲在树下安放了一块光滑的石板,桌旁砌几个水泥方凳,夏日我便和弟弟们在那里学习。夜晚,小村安然静谧,月光将斑驳的树影洒落一地,周围弥漫着豆角花、黄瓜花相酝酿的气息,凉爽的晚风轻抚面颊,听知了鸣叫,看萤火虫在叶间纷飞,似有无尽乐趣。
父母是教师,在农村没有土地,返城时却毅然留在这里。他说:“你们要靠真本事回去!”一句斩钉截铁的话让我们没了偷懒的机会。父亲沉默寡言,终日双眉紧锁,极少有笑意,严肃的令我有了生疏的印记。依稀记得他爱吸旱烟,眼前常有呛人的烟雾腾起,夜里时常咳嗽,喜欢早起,煮饭、洗衣、扛着锄头去田里,说是田,其实就是沟边,林间开垦的荒地,种些玉米、烟草贴补家用,但他从不许我们触及,只简单叮嘱好好学习。我和弟弟均不敢违逆。曾几次悄悄尾随,夕阳下父亲似弓一般弯腰锄地的瘦小身躯,深陷的眼窝,隆起的脊背,疲惫不堪的倦容时时痛楚着我的记忆。
那时荒山植被缺少,盛夏常有暴雨侵袭,贫穷的土地脆弱得不堪一击,洪水肆虐,卷走了一切赖以生存的东西,真可谓家徒四壁。大约一个月的时间,父亲没再叮嘱我们学习,只是吸着烟闷闷地在村头走来走去,我能感受到那份焦虑。弟弟们似乎一下子长大了,每天放下书包默默清理着院子里的淤沙,碎石,常常到深夜才休息,虽然很累,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学会了坚持,磨练了毅力。后来,不知父亲从哪要来水泥,召集全村老少筑起一道长长的河堤,时至今日,河堤犹在,只是老屋早在他人手中变成一片废墟,东墙下那盛满苦涩记忆的丁香树也没了踪迹。
夜阑人静时,微黄的灯光下总能看到父亲写写画画好像在记一些东西,而后锁入抽屉,很神秘,几次央求母亲只是笑而不语,索性不再问及。那时,家里一贫如洗,没啥可锁的贵重物件,只有小院四周成排的老杨树最值钱,白中隐青的枝干,翠绿的叶子,给那个荒寒的年代增添些许活力。贫穷时,学习成了山里孩子唯一的动力,我和弟弟们还算争气,陆续考入大学,父亲开心地放倒几棵白杨树,把钱塞在每个人的挎包里,又是一句简单叮嘱,好好学习!寒假,院子里的白杨树全都失去了挺拔的身躯,裸露的根部像是被人据掉双腿,令人心痛不已,母亲说:“小叔结婚,人家要了很多彩礼,没办法!”至此,我竟对小叔心生敌意,觉得年纪轻轻让哥哥掏钱成家实在没出息。父亲要供四个学生,该是怎样的境遇!一直到父亲过世,母亲才把那神秘的本子打开,里面记得全是一笔笔还款清单,信用合作社,大队、张某某……而这些竟是爷爷叔叔留下的。现在想来,父亲过早离开人世,或许和这压力不无关系。
弟弟读大二时,在城里带回一台老式黑白电视机,也是全村唯一一台,父亲整天合不拢嘴,招呼左邻右舍来家里,太阳还未落山,炕上,地下,窗外人头攒动,十分拥挤,到深夜还不肯散去,屋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烟头、瓜子、纸屑扔了一地,弟弟嗔怪父亲,父亲抡起手掌猛扇过去,严厉地说:“别忘了生养你的土地!”后来,父亲干脆把电视搬到院子里,假期我们备好开水,一脸谦恭地同这些浸满汗渍粗布衣衫包裹着的躯体挤在一起,谈山外的世界,谈工作学习。父亲什么也不说,脸上渐渐多了笑意。
时光从足音中悄然逝去,我们也相继到了父亲曾经的年纪,为人父母,才理解父爱如山,父爱深沉的含义。如今,我们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城里占一席之地,事业蒸蒸日上,懂得珍惜生活,感恩社会,为人宽厚,善良、孝道、克己—这些都是父亲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教我们学会的做人道理。
我至孝坚毅隐忍的父亲,来世还做你的儿女!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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