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丽三医案
戴丽三(1901一1968),字曦,号徐生。昆明人。云南著名中医学家。
主要著作
总结汇集戴丽三49年的行医实践经验和学术研究成果,具有重大的学术价值,但由于他诊务繁冗,求诊者长年不断,应接不暇,一直不能拨冗进行全面系统的整理,仅能总结部分临床经验和学术成果。戴丽三的许多有独到见解和创制的经方、部分验方,已由他的门徒收编入云南中医学院1972年印行的《中医常用方药手册》。他的著作发表的还有:《中医学辨证原理》、《戴丽三医疗经验选》、《阴阳互引之研究》、《伤寒论的科学性》、《诊断篇》等。
10.心悸——附子甘草汤/补坎益离汤/潜阳汤
吕某,男,77岁。素性勤苦,虽年高尚在操持家务。近2个月来,渐觉心悸、气短,日愈加重。小便频数,屡治无效。察其脉代,舌白滑。患者告曰:“诸医皆谓吾病系阳虚,但扶阳方中若加肉桂,反觉心悸更甚,不知何故?”余曰:“扶阳不离姜、附、桂,但附子无姜不热,无桂不燥,是以扶阳方中加桂则燥性大增,纯阳刚烈,过于兴奋,故有不受;然若调剂得宜,则又不忌。”
所现诸症,显系心肾阳虚,中阳不足,元气不能收纳所致。心阳虚,阳神不藏,以致心悸、气短,肾主五液,肾阳虚衰,元气不能收纳,上不能统摄阴液,而致涕泗交流,下不能约束膀胱,而致小便频数。且心肾之阳相通,互相影响,肾阳虚衰,可引起心阳不足,心阳不足亦可伤及肾阳。故肾阳虚者,心阳易虚;心阳虚者,肾阳亦多感不足。然其相互交通之作用,全凭中气为之斡旋,所以郑钦安说:“中气者,调和上下之枢机也。”此证之治,宜补阳以运中,补中以助阳,先后天同时兼顾。但用药应刚柔相济,适于病情,遂处以郑钦安附子甘草汤:
附子60g,炙甘草9g,方中附子辛热,补先天心肾之阳,其性刚烈;甘草味甘,专补后天脾土,其性和缓。甘草与附子相伍,可缓和其刚烈之性。同时,脾得先天真阳以运之,而中气愈旺,愈能交通先天心肾之阳,此先后天并补之剂也。
上方连服3剂,症情好转。宜加强补中作用,兼补心气。原方加高丽参,由6g加至15g,连服3剂,诸症大减,且觉安静、恬适。至此心肾之阳恢复,欲图巩固,须阴阳兼顾,本《内经》“阴平阳秘,精神乃治”,之旨,易方郑钦安补坎益离汤和潜阳汤加味:
第一方,补坎益离汤:附子60g,桂心9g,蛤粉15g,炙甘草6g,生姜15g。
第二方,潜阳汤:附子60g,龟甲15g,砂仁6g,桂心9g,炙甘草9g,高丽参9g。
补坎益离汤用附、桂补心肾之阳,蛤粉补肾阴,启下焦水津上潮,姜、草调中,最能交通上下。虽附、桂同用,然有蛤粉补阴以济之,甘草之甘以缓之,不但刚烈之性大减,且水火互济,心悸自不作矣。
潜阳汤中龟甲潜阳滋阴,附、桂补心肾之阳,加高丽参补益元气,又得砂仁、甘草理气调中,使上下气机交通,水火调平矣。
上方各服2剂后,诸症消失,精神亦较前增加。
点评:此证心肾阳虚不耐肉桂之燥,选用附子甘草汤回避之,颇具圆通之巧。所用三方皆郑钦安所拟,此老于火神派学说用功深矣。
11.脏寒癃胀——肉桂生姜汤/白通汤加味/四逆汤合金刚丸加味
李某,男,40岁。腰痛,小便急胀,夜睡不安,经封闭、理疗等久治未愈。诊其脉沉而弦,舌青滑。此证腰痛兼小便急胀,显系肾阳大虚,肝气下陷所致。以肝主疏泄,肾主闭藏。治法应大温心阳,暖肾温肝,方用肉桂生姜汤:
肉桂9g,生姜30g。
上方肉桂一味,黄坤载谓:“味甘辛,气香,性温,入足厥阴肝经,温肝暖血,破痰消癃,逐腰腿湿寒,驱腹胁痛。”张锡纯谓肉桂“性能下达,暖丹田,壮元阳,补相火。其色紫赤,又善补助君火,温通血脉,治周身血脉因寒而痹,故治关节腰肢疼痛。”因此,余临证每用肉桂强心,暖肾温肝而升肝木之下陷。生姜辛温,黄氏谓本品“入肺胃而驱浊,走肝脾而行滞”,“调和脏腑,宣达荣卫”。二药配伍,不仅温扶心阳,更能暖肾温肝。
服上方1剂,即感腰痛减轻,小便急胀亦减,睡眠亦较安适。进一步强心温肾,以交阴阳,方用白通汤加味:
附子60g,干姜15g,葱白3茎,肉桂9g,茯苓15g。方中白通汤以交阴阳,加肉桂、茯苓以升肝木下陷,附子得肉桂又能强心温肾。3剂诸症好转大半。继以扶阳祛寒,补肾强腰,四逆汤合金刚丸加味:
附子60g,干姜9g,炙甘草6g,炒杜仲9g,炒续断9g,肉苁蓉9g,菟丝子9g,萆解9g。此方以四逆汤扶元阳,余药补肝肾,强腰膝,治腰痛。连服10余剂,症状消失。
原按:本例症状虽较简略,从舌脉可知为阳虚,寒湿阻滞。此与肝经湿热所致小便急胀又有不同。阳虚之小便急胀,当有面色晄白或青黯、身重畏寒、目瞑嗜卧、少气懒言、手足逆冷等症。治宜温阳散寒,故可用肉桂生姜汤。属肝经湿热者,多见口苦咽干,胁痛烦躁易怒,小便虽急胀,其色必黄赤,舌苔黄腻,脉象弦数。治宜清肝经湿热,可用龙胆泻肝汤之类。证型不同,治法迥异。
肉桂生姜汤系戴氏习用之强心方剂,药简义深。凡心肺疾患,出现心肺阳虚或心阳不振,症见唇舌青黯,心胸闷痛,喘息憋气,寒痰上泛者,俱可用此方治之。本方又治心肺阳虚所致鼻流清涕不止等症。
金刚丸出自刘河间《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由炒杜仲、肉苁蓉、菟丝子、萆薢各等份研末。猪腰子酒煮同捣为丸,用治肾虚腰痛骨痿
12.阳虚寒湿——理中汤加味/枳实栀子豉汤/姜桂苓半汤
胡某,男,51岁。因感寒发热,不思饮食,经服发汗药后,热仍不退。某中医断为暑热,用栀子、滑石、黄芩、黄连之类,服后寒热似疟,改用西药治疟之针剂,又觉四肢酸软无力,手中厥冷,眼神发呆,彻夜不眠。改服中药附子、干姜、参氏等益气回阳之剂,服后变为神昏、谵语、发痉;又改投麦冬、黄连、黄芪、厚朴、瓜蒌壳、枳壳、石菖蒲等药,症现呕逆不止,头目眩晕、心神忧伤,手足厥冷至肘膝。已4日末大便,病已半月,症势垂危。来诊时除上症外,且见面容惨白,双目无神,舌心黑而干燥,切其脉沉而细微。此乃寒湿不化,元气不收所致。然从其呕逆不止,神气困顿观之,唯恐元气虚脱而莫救。急用下方:
公丁香4g,肉挂6g,柿蒂5g,苏条参15g,白术9g,干姜12g,法半夏9g,茯苓15g,砂仁6g,甘草6g。此方乃理中汤加味而成。因病已半月,药石乱投,致中阳大虚,呕逆不止,此为胃气欲绝之候。先后天本属一气,胃气欲绝,肾气亦将败越。理中汤以中焦虚寒立法:姜、术温运中宫之阳,条参、甘草甘缓益脾。如此组合,有刚柔相济之妙;加丁香、肉桂以温中降逆;柿蒂苦温下气;半夏辛温化痰。四药合用,更显降逆之功。茯苓健脾利湿,砂仁扶气调中。诸药与理中汤相配,既祛痰不耗气,又降逆而不滞气。
服药后至晚8时,呕逆减轻,突然腹痛便急,解下黑色粪便甚多,至夜半呕逆全止。次日来诊,肢倦身软,胸闷,脉转滑大,舌腻而干。此胃浊不化,前方加附子60g以助命火。此所谓“益火之源,以消阴翳”者也,合理中汤则先后天之阳均得兼扶.而胃浊自降矣。
服后胸闷全消,神形转佳,但觉心烦不安,腮肿及牙龈隐痛。处以枳实栀子豉汤加苏条参:
炒枳实6g,焦栀子9g,淡豆豉9g,苏条参15g。枳实栀子汤为仲景宽中下气、交心肾、除虚烦之方,加苏条参以顾护元气。服后心烦大减,但腮肿未全消,牙略痛,用自拟方姜桂苓半汤化裁:
干姜12g,桂枝12g,茯苓15g,胆炒半夏9g。方以干姜除寒散结,桂枝温经通脉,茯苓利水行痰,半夏胆汁炒更能化痰降逆,引浮越之阴火得以潜藏。
服方1剂,腮肿消,牙痛止,天明时又现两腿疼痛且水肿,舌白腻。此因上方之散寒降逆,寒趋于下,故腿现水肿,总由寒湿未尽,阳不宣达所致。续处下方:
麻黄6g,杏仁9g,桂枝9g,白术15g,薏苡仁15g,甘草6g。此为麻黄加术汤和麻杏苡甘汤之合方。有使蕴积之寒湿由尿、汗两解之妙,服后腿肿即减,水肿未全消,继以苓桂术甘汤加附子及四逆汤加苓、术调理而愈。
原按:此病初起,杂乱投药,导致症变多端,脾肾欲绝,出现呕逆不止,实系阳虚、寒湿不化之证。至于舌黑而干,乃阳虚而津液不能上承,并非热象。阳虚乃病之本,寒湿乃病之标。自始至终抓住这一关键用药,无论其阴邪上越为牙疼腮肿,下泄为腿肿痹痛,症状虽异,而致病之本源则同。从扶阳气、祛寒湿出发,步步为营,竞收全功。
13.长期发热——麻黄附子细辛汤
李某,女,18岁。感寒后发热40余日不退,曾经中西医治疗,症状如故。现症见:胸满,食少,日晡发热,恶寒踡卧,不思水饮,二便自利;面色晦暗而黑,舌润滑,脉沉细如丝。属伤寒太阳、少阴两感之重症。治宜温经解表。方用麻黄附子细辛汤:
附子60g,麻绒6g,细辛3g。附子先煎煨透,无麻味后再下余药,1剂。服药之后发热竞退,余症亦减。仍宜扶阳抑阴,交通心肾阴阳,处以下两方:
(1)附子60g,干姜12g,甘草6g。3剂。
(2)附子60g,干姜15g,葱白3茎。3剂。
以上两方交替服用后,精神大佳,饮食增进而愈。
原按:发热40余天,查前所服处方,有按阳虚治者,用四逆汤、白通汤;有按阴虚治者,用青蒿、地骨皮、鳖甲之类及甘露饮等,均无效果。
按脉症分析,戴氏认为四逆扶阳而不能解表散寒;白通交心肾之阴阳而不能交表里。用麻黄附子细辛汤交通表里,令表里阴阳相和,再投四逆扶肾阳以治本,白通交心肾之阴阳,表里内外阴阳皆和,故病得愈。太、少两感之证,方用麻黄附子细辛汤比单用四逆汤多了解表之功,正邪兼顾,故而收效。善后以四逆、白通两方交替服用,亦有新意。
14.头痛——小白附子汤加减
武某,男,45岁。头痛引左颈麻木疼痛不能转侧已10余年,多方治疗,效未显。转余诊治:其脉濡滑,舌淡苔白腻,痛甚时欲呕,常感四肢酸困。证属寒湿不化所致,拟温阳化湿通络为治,予自拟小白
附子汤:
小白附子30g,天麻15g,法半夏10g,茯苓15g,葳蕤仁20g,川芎6g,藁本6g,独活6g,白芷6g,防风6g,桂枝10g,甘草3g,生姜10g,大枣10g。守方服用至30余剂,10余年之顽固疾患竞愈。至今多年未发。
原按:小白附子一方,为余多年临床常用有效方剂。举凡体功不足,阳虚外感,或寒湿阻滞经络所致之头痛,用之均有疗效。余曾以此方治一李姓妇女,40余岁,患两下肢剧烈疼痛,且出现对称性红斑。诊为营卫阻滞,气机不调,用小白附子汤加羌活、秦艽,5剂而愈。
点评:戴氏小白附子汤与补晓岚所制补一大汤药颇有相似之处:组方相同药味多,都有八味大发散之成分,唯戴氏方偏于发散,补氏方则温散兼顾:治疗病证相似,都用于治体功不足,阳虚外感,读者可参考《中医火神派探讨》“补晓岚”一节。戴氏所称小白附子似指中药白附子,与附子不是一个品类,参见本节第21案。
15.捻颈风——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味/小白附子汤加减
张某,女,40岁。初病发热身痛,旋即风痰上涌,颈项强直,不能转侧,面青神迷,目瞑不开,舌不能伸,脉沉细而紧。脉症合参显系太阳经脉为寒邪所滞而引起。因太阳与少阴互为表里,少阴主里,今寒邪入于阴分,正邪相搏,浊阴上逆,蒙蔽清窍。法当温经散寒,祛风化痰,方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味:
附子30g,麻绒6g,细辛3g,炙南星9g,全蝎6g,雄黄(李按:雄黄疑为硫黄,况雄黄为砷剂,毒性甚大)6g,僵蚕6g,胆炒半夏9g,生姜汁2匙。方中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固元阳,开腠理,散寒邪而退热;加雄黄以辟百毒,胆炒半夏降上逆之浊阴,配南星、姜汁以化散风痰;全蝎、僵蚕祛风化痰而开窍,既引诸药上行,又能升清降浊。
服2剂,热渐退,神渐清,目能微开,舌可半伸。喉面色尚青,身犹困重,颈项仍不能转侧,脉弦紧,舌苔白腻。此太阳气机闭塞,寒湿阻滞。改以自拟小白附子汤加减:
炙小白附子30g,天麻9g,茯苓15g,葳蕤仁9g,法半夏9g,川芎6g,防风9g,白芷6g,羌活9g,桂枝9g,炒杭白芍9g,甘草6g,烧生姜3片,大枣3枚。服2剂,口已能开七八,舌能伸出,脉转缓和。发热全退,痰涎减少,神志已清。宜扶心肺之阳,以化未净之痰,方用郑钦安姜桂汤:
生姜15g,桂枝9g。服3剂,口全开,舌体伸缩自如,面色复常。因阳气不足于上,则上焦之阴邪弥漫,以致风痰上涌而闭塞脏腑经络气机。是方能升扶上焦阳气,故服后阳气得升,阴邪得散,痰涎得化,余症亦减,仅觉头部微痛,是上逆之浊阴末净,仍宜扶阳抑阴,宣散阴邪,四逆汤加味:
附子60g,筠姜12g,桂枝9g,细辛2g,甘草6g。
服2剂,诸症痊愈。
点评:所谓“捻颈风”,是指感受外邪后,出现风痰上涌,颈项强直如有人捻,口噤不开,舌不能伸等症状而言。本例属于虚寒阴证,故先以温经散寒,继以活络祛风,继以温扶阳气而愈。案中有“用郑钦安姜桂汤”之语,可证此老对钦安之学下过工夫。
16.寒凝经脉耳后起核——麻黄附子细辛汤/桂枝汤加附子、香附、麦芽/封髓丹
李某,女,8岁。发热,面青,神迷,脉沉,舌润。耳后起核,大如拇指,病己一周。脉证合参,证为阴邪上犯,寒滞太阳经脉。今患儿面青无神,法当扶阳以祛寒,处予麻黄附子细辛汤:
附子30g,麻绒3g,细辛2.5g。此方之效用在于温经散寒。方中附子辛热扶阳,麻黄、细辛辛温散寒,使客邪外散,耳后之核可消,发热亦当随之顺解。
次日复诊,脉仍沉,核微消,发热已退,再处下方:
附子30g,桂枝6g,炒杭白芍9g,生香附9g,麦芽15g,炙甘草6g,烧姜3枚,大枣3枚。此桂枝汤加附子,再加香附、麦芽以行滞散结。服后面色唇口均转红润,核已消2/3.但出现鼻出血,身出红斑。
此乃阳气通达之象,继用封髓丹:
黄柏10g,砂仁3g,炙甘草6g,3剂,诸症全消而愈。
17.中耳炎——麻黄附子细辛汤/龙胆泻肝汤加减
童某,男,5岁。左耳流脓,且发高热,体温39.7℃,西医诊为中耳炎,曾用青霉素等药,发热未减,流脓依旧,延余诊治:左耳中有清稀脓液渗出,精神委顿,有“但欲寐”之势。二便通畅,舌质青滑苔薄白,脉沉细。四诊合参,断为寒邪入于少阴肾经。肾开窍于耳,今寒邪侵入肾经,滞于耳窍,故现上述诸症。治宜温经散寒,鼓邪外出,方用麻黄附子细辛汤:
附子30g,麻黄6g,细辛3g。服1剂后,发热即退,面色唇口转红,脓液转稠,脉转弦数,舌质转红。病已由寒化热,所谓“阴证转阳”,其病易治。宜用清肝降火之剂,乃予龙胆泻肝汤加减:
龙胆草5g,栀子3g,黄芩6g,车前子6g,柴胡6g,服3剂后,耳中流脓渐止而愈。
点评:凡遇寒邪外遏,宜先予温经散寒,待表邪已祛,转入温扶。但若阴证转阳,则应施以清凉。不知此理,初诊即以寒凉遏火,致寒邪路滞,变生他证,病遂难愈。本例因小儿生机旺盛,易虚易实,故1剂温扶而立见转阳。若系成人、久病,虽数剂温扶亦难有此明显转机。临证之际宜注意患者年龄、体质、病程及服药反应。尤须注意阴证转阳,切勿再执于温扶,所谓药随证变,帆随风转是也。
18.水肿——麻桂各半汤加味/藿香桂枝汤加减/干姜附子汤、白
通汤、真武汤
王某,女,70岁。全身水肿,发热,身痛,喘息,烦躁,胸闷胀,大便秘结。病已多日,经治末效。症见面青无神,舌白滑,脉弦滑。询其起病之因,系由风寒侵袭,兼有积滞。前医不分表里,以致表邪未除,积滞已成,阻遏气机,阴霾满布。当今施治,应分三步:先解表宣肺,兼调营卫;继而表里两解,兼消积滞;后予温壮阳气而治本。一诊先用麻桂各半汤加味:
麻绒6g,杏仁9g,桂枝9g,杭白芍9g,苏叶6g,防风9g,独活6g,甘草6g,生姜3片,大枣3枚。服1剂,发热身痛即见减轻,表邪渐解。但胸闷胀如故,此里气末和,积滞末消。宜表里两解,兼消积化滞,用自拟方霍香桂枝汤加减:
藿香6g,神曲9g,枳实6g,法半夏9g,焦山楂15g,苏叶6g,白芷6g,桂枝6g,杭白芍9g,甘草6g,生姜3片,大枣2枚。服1剂,胸闷胀减轻,喘息亦减,唯大便多日不通。以面青无神、舌白滑观之,此因年高,阳气不足,阴寒凝结。宜温壮阳气,单刀直入,交通上下,使陷者得升,浊者自降。方用干姜附子汤:
附子60g,干姜15g。服后大便通,烦喘止,唯吐酸频作。此由阴邪太甚,服阳药如离照当空,坚冰见融之佳象。今大便虽通,而肿势末消。脾肾阳虚、阴寒尚盛。宜温阳祛寒,健脾利水。继用白通汤、真武汤各3剂后,浊阴化而水归豁,肿胀消而身轻健。
原按:“先表后里”,是《伤寒论》重要治则之一,临证时必须牢记。本案既有脾肾阳虚,又有风寒外束,且有肠胃积滞。根据《伤寒论》 “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及“太阳与阳明合病,喘而胸满者,不可下,宜麻黄汤”。后者所云阳明系指里证。说明表里并见时,不可用下,应以解表为主。故首先用麻桂各半汤加味,使病邪得以外出。第二步用霍香桂枝汤表里两解,兼化积滞,表邪解,积滞消,为第三步用药创造了条件。敦先孰后,做到胸有成竹。
19.左臂疼痛——麻黄加术汤合麻杏苡甘汤加桑枝
赵某,男,2l岁。左臂疼痛2月余,曾用西药镇痛及温阳除湿祛风等剂无效,症见:左上肢举动困难,疼痛较剧,无红肿。无汗,恶寒,舌质正常,苔薄白,脉浮紧。询其得病之由,因夜卧当风,风寒湿邪客于经络。法当除湿祛风散寒为治,选用麻黄加术汤合麻杏苡甘汤加桑枝:
麻绒6g,桂枝9g,杏仁9g,白术12g,生薏苡仁15g,甘草6g,桑枝15g。连服2剂,得微汗,遂痊愈。
原按:臂痛一证,虽系小恙,治不得法则迁延难愈。本证属中医痹证,痹者,不通之谓也。遵仲景“若治风湿者,发其汗,但微微似欲汗出者,风湿俱去也。”麻黄加术汤乃除湿祛风散寒之重剂,麻杏薏甘汤乃发汗利湿解表之轻剂,轻重合剂,善治风寒湿痹。症虽恶寒乃表阳被遏,由脉浮紧可知,非少阴病之恶寒可此,故不用大辛大热之附子,只用通阳化气的桂枝,俾卫阳振奋,则恶寒自罢。是方之中尤妙在麻黄配白术,虽发汗而不致过汗,白术配麻黄善祛表里之湿,可达微汗而解,更加桑枝横达肢臂而通络。方虽简而效灵验。
20.水肿——附子桂枝独活寄生汤/济生肾气汤/右归饮合桂附八味丸/白通汤、四逆汤/鸡鸭食补方
邓某,男,50余岁。全身水肿,历时半年,经住院治疗,抽水、利尿均未见效,病势危重。症见:面色不华,额部黧黑,头身倾视,毛发、爪甲、皮肤、唇齿均见憔悴枯槁之象。目无精光,神倦息短,动则喘促。两脚显著水肿,腹部臌胀,小便短涩。失眠,多梦,肿势延及阴囊。舌苔黄腻而润,脉空无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病势至此,亦非一朝一夕。综合言之,此病五脏虚损。精血大亏,神气将脱。所幸尚能进食,食能知味。精神虽困顿,神志尚清楚。生机未绝,应尽力救治。但五脏俱病,何以为主?经曰:“肾为先天之本”,应以肾为根本。故此证之治,必须峻补命门,伸元气得复,其证始可望愈。然久病之人,最易感受风寒湿邪,导致经络闭塞,应先温阳解表疏通经络,然后再以峻补命门之剂,始可化气而行水。辨证清,立法定,遂决定先用自拟方附子桂枝独活寄生汤:
附子60g,桂枝9g,杭白芍9g,法半夏9g,茯苓15g,川芎6g,独活6g,防风9g,桑寄生15g,陈皮6g,乌药9g,甘草6g,生姜3片,大枣2枚。服3剂,感到全身舒适。说明经络疏通,急宜直补命门,兼利水治之,方用严用和济生肾气汤:
附子90g,熟地15g,怀山药15g,茯苓24g,泽泻9g,怀牛膝9g,肉桂15g,粉丹皮6g山茱萸12g,车前子9g。
汗昂解是方曰:“桂附八味丸滋真阴而能行水,补命火因以强脾,加车前子利小便则不走气,加牛膝益肝肾,借以下行,故使水道通而肿胀已,又无损于真元也。”
喻嘉言用此方主张以附子为君药,指出:“肾之关门不开,必以附子回阳,蒸动肾气,其关始开,胃中积水始下,以阳主开故也。”此言实有至理。
余治此病,因恐病重药轻不能胜任,故施上方作以大剂。初服数剂,病未稍动,守方服至27剂,有时加赤石脂60g于方中,以加强补土之力。至是小便渐利,肿亦渐消。然五脏俱虚,补肾当兼补肝血,用景岳右归饮合桂附八味丸化裁:
附子60g,熟地30g,怀山药21g,山茱萸12g,泽泻9g,肉桂15g,杜仲30g,土炒当归15g,枸杞子15g,小茴香6g,茯苓15g,炙甘草3g,赤石脂60g。方中附子、肉桂温补肾阳,配熟地、山茱萸、山药补阴,可使阳复而有所依附;而熟地、山茱萸、山药补阴,得桂、附之助阳,可以蒸腾肾气,使肾阳旺盛;仍用茯苓、泽泻渗利水湿,补中有泻;用杜仲、枸杞子强腰肾,当归补肝血,赤石脂、小茴香健脾利气。服至20余剂,小便较长,肿势大消。唯每天午后肿胀反复,此由阳虽回但尚不足以制阴。改以白通汤、四逆汤各数剂后,午后肿胀得以控制。再以理中汤温脾阳祛中寒,由此肿势全消,息已不短。然患者骨瘦如柴,赢弱不堪,心悸失眠,脉如蛛丝,足不任地。此久病后真阴枯涸,有转痿证之虞,应本“损者益之”,“精不足者,补之以味”之旨,用血肉有
情之品服食,处方:
枸杞子30g,海参30g,猪蹄筋60g,老肥鸭1只,老母鸡1只。材料配齐,混合炖熟,仅饮其汁,一日数次。方中老鸭最能滋阴,为虚劳圣药;老母鸡治虚损,长于养血补气;猪蹄筋填精补髓;海参、枸杞子滋肾益精。服至5剂.脚已能立,且能行走,皮肉渐充,毛发爪甲均转润泽,心悸失眠已除,饮食增进,病情遂逐渐好转而康复。
点评:此证虚损水肿,五脏俱痛,病情复杂且严重,戴氏先予扶阳开表,祛其表邪;次予济生肾气汤温阳利水,着眼于祛湿;后以右归饮合桂附八味丸阴阳并补,重在补虚;再予白通、四逆专以扶阳,终以食补食疗收功,移步换法,次序井然,终于起此重证,颇见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