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犁 | 《沉年》连载

《沉年》第一部:迷乱


02

猫仔的心收敛了一些,不再逃课,有时上课还是容易走神。他想村里的一些事,想木锤、豆子和棉花他们。那瓶酸菜他吃得很细省,吃了差不多半个月。他一直疑惑,那瓶酸菜是谁给他送的呢?应该不是他姐,他姐来了至少会和他说说话。那会是谁呢?

猫仔和毛猴虽是一个村的,但两人说不到一块,所以基本上不来往。猫仔在学校里显得有些孤单。他就把心事往学习上转移,成绩也很快由下游上升到了中上游。

猫仔从小养成了独立的性格,他从不找家里人要钱。他知道要也要不到。他学会抠鳝鱼后就开始自己攒钱,高中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自己挣的。他住校,基本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他不喜欢回家,不喜欢看父亲的脸色和母亲的絮叨,还有做不完的农活和家务。想到回家,他的心情就烦躁起来。

天气很快变凉了,从家里带来的老咸菜和油也吃完了,又到了月休,该回家了。

走到了村前面的渠堤,却遇见了灯盏。灯盏站在一棵蓖麻树下,见到猫仔,迎了上来。她的脸上似有泪痕。她笑笑,说:“猫仔,回了?”猫仔站住了,说:“那个,那个什么,你,你怎在这里?”灯盏说:“傻,等你呗。”猫仔不敢看灯盏,说:“等我干、干什么......”猫仔的胸口砰砰地跳得厉害。“和你说说话,不行吗?”灯盏的样子有些调皮,“那个,酸菜,好吃吗?”猫仔睁大了眼睛,说:“是,是你送的?”“好吃不?”“喔。”他们就分了手。

猫仔前脚刚跨进门槛,木锤后脚就来了。他把猫仔的手使劲地捏着,上下摇晃。猫仔痛得呲咧着牙齿,说:“放开!痛死我了。”

木锤得意地嘿嘿笑。木锤说:“告诉你一件事,可不许跟别人说。”

猫仔有些不耐烦,说:“那个什么,你说嘛!”

“县里的工作队住在灯盏家。工作队里有个会拉琴的,看上灯盏了,差一点抱上了她。”“你瞎说!”

“我亲眼见的。我爸让我去找扒灰爹阉猪,扒灰爹不在,灯盏的门半掩着,灯盏在照镜子梳头,她后面站着那个会拉琴的工作队,他和她不知说了什么,就去抱她,她挣脱了,跑了出来。我赶紧藏了身子,不知道他们看到我没有......”

猫仔有些烦躁起来,打断木锤的话,说:“好了,别说了。就当没有这回事,谁也不说,好吗?”

木锤说:“猫仔,我怎么看见你好象一下子长大了?”猫仔握住木锤的手,用了用力......

03

学校食堂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家小卖部和缝纫店,小卖部还有图书外借,因此放学后这里异常热闹。

猫仔以前的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缝得七歪八扭,穿不了几天就脱线开叉,闹了不少笑话。学校刚开过秋季运动会,他的裤子又开叉了,他决定找缝纫店用机子缝缝。

小卖部和缝纫店用布帘隔开着,外面是小卖部,里面是缝纫店。小卖部开了个窗户,里面一个货架,摆着文具、图书和日用品。

趁晚饭时间小卖部门口人少的时候,猫仔拎了衣服来了。他把衣服递过去的时候吃了一惊,窗口里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是灯盏。猫仔吱唔地说:“那个,那个什么,怎么是你?”灯盏嘻嘻一笑,说:“怎么不能是我?”她接过衣服,“那个家我呆腻了,呆烦了,就自个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就在里面憋死了!”猫仔指着裤子,说:“那个,那个地方脱、脱线了。”灯盏打开木门,说:“你进来坐嘛。一会儿就弄好了。”猫仔说:“不,不了。”灯盏说:“那好吧,等晚上弄好了,你过来拿。”猫仔喔了一声,走了。

下了晚自习,猫仔来到小卖部,窗口和木门都关着,里面透着光亮,依稀有说话的声音,有男声,有女声,听不真切。猫仔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又敲了敲,还是没有人应。他想喊灯盏的名字,又忍住了,正准备离开,门打开了,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灯盏嘻嘻一笑,说:“来了?”猫仔说:“我,我不进去了,你把裤子递、递给我吧。”灯盏挖了他一眼,说:“怕我吃了你啊?”她把猫仔拉进去,掀开布帘,说:“我把裤子给改了一下,烫平了,你试试。”猫仔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台收音机,收音机正在播一个广播剧。灯盏嘻嘻一笑,说:“傻站着干什么?脱裤子啊。”猫仔忸怩起来,说:“我拿回去自己换。”灯盏拧了一下他的屁股,说:“假正经!试给我看看,不行了再改。”猫仔脱了裤子,那个东西在裤叉里直直地撅着。灯盏的脸一下子红了,打了那东西一掌,嘻嘻一笑说:“叫你不老实。”猫仔浑身像着了火一样,他一下子把灯盏抱住了,灯盏没有挣扎,顺手把灯拉灭了......

04

猫仔上课有些心神不定,神思恍惚,好几次老师提问他都是答非所问,弄得满堂大笑,成绩也下滑到了倒数后四名。他恨自己,恨自己的一时冲动,害了自己又害了灯盏。他不敢再去小卖部,他怕见到灯盏,他怕自己会陷进去,难以自拔。

石铺街有个麻纺厂,近两年才建起来的,从农村招了很多工人。厂里建了一千多亩的苎麻基地,每到秋天,石铺高中就组织学生去基地打麻除草,勤工俭学。

学校的优秀老师都陆续地调走了,来了一些民办教师,有些甚至是刚高中毕业就来教高中的,教学质量可想而知。又听说学校要撤并,合到石铺中学,同学们就都有些心灰意冷,乐得去野外荡几天。

在教室里关久了,一下子来到大自然中,同学们干起活来都很来劲。每个班都有定额任务,中午学校管饭,有肉,管饱,早干完早收工。很多家里穷的同学早上饿着肚子,就为了中午一顿饱饭。

猫仔想不到灯盏会来。她拉着一板车汽水来了。

“喝汽水啦,一毛钱一瓶!”灯盏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喊。

周老师挥了一下手,说:“都休息吧。要喝汽水的自己去买。”同学们哄的围到了灯盏的身边,纷纷从衣袋里掏钱。

猫仔埋下头,继续干活。周老师走过来说:“崇文,你怎不去买瓶水喝?”猫仔仍干着活,说:“那个什么,我不渴。”周老师递给猫仔两毛钱,说:“去买,你我一人一瓶。”

猫仔走到灯盏面前,递过钱,不看灯盏,说:“那、那个什么,两、两瓶。”灯盏不接钱,打了一下他的手,递给他两瓶汽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年纪稍大的同学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在一旁怪笑。猫仔连耳朵根都红了。

劳动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灯盏也天天都来,每天都几乎卖了一瓶不剩。她也不与猫仔说话,只卖自己的汽水,仿佛从来与他不认识似的。只是到了最后一天,她给猫仔找零钱的时候,在钱里夹了一张小纸条。

猫仔在无人的地方悄悄地展开小纸条,一看,浑身的血一下子膨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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