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墙
大家练拳的工具很多,常见的有沙袋、杆子、木桩,还有木板、石球,等等。墙壁也是可以帮助大家练功的很好的工具和伙伴,同时也是可以检验大家练功成果的严厉老师。墙壁随处皆是,又不用花钱,可以推荐给大家,便于生活中随时随地的揣摩砺练,提高功力。
我们练拳的,最基本也是最常用的,即在甫一接触的瞬间,察觉对方的力量情态,并同时找到其中线、破坏其平衡。(以我之气笼罩彼之气,以我之神控摄彼之神,是另一个层次的话题,不在这里讨论)日常训练中,要么是缺乏对手和标的物,以空练为主,缺乏接触点上的细微功夫;要么虽有伙伴,但双方水平参差,劲力呆滞僵硬,胡乱扒拉,两个人貌似练得热闹,但难以有进步和收获。(练功伙伴的选择,需要和自己程度相当但略高半筹为宜,性格需沉稳,用心在技术和劲力上琢磨,而不可有胜负心,这与拳击及其他竞技类体育运动的原则是一样的,不赘述)
墙,总是一副沉默整肃的面目,可作为我们练功的良师益友。我们以间架与墙面相接,前出探路的劲力马上就能感觉到,对方根基牢固,难以动摇。此时注意两个方面:
一是接触点上,自己的劲力能否和墙面“咬上”,能否“得点”。墙面光滑直立,对于普通人来说,前推之力是比较容易送出去的,不易滑脱,而左右偏挂,上提下沉,螺旋鼓荡,这些劲力的作用则很容易在接触点上一滑而过。
这也是多数练拳的朋友最容易犯的毛病,即自己空发力的时候,看起来冷截脆快,叮当噼啪,可到了实作的时候,若是推手,则发力往往是无用功,发了九分力,作用到对方身上只有两三分,若是散手,则几乎作用不到对方身上,无法“得点”,而瞎猫碰到死耗子找到接触点的时候,又会犯上面推手说的毛病。所以存在典型的练-用脱节。
所以我们把手搭在墙面上,需要用心体会,能否通过接触点的摩擦力,让己身的劲力,与墙成为一体,即俗话说“劲力能否过过去”。练拳的人,要会把力给出去,而不是撒出去,就好像花钱一样,不要心疼,舍不得出去,但也不能胡撒。力像流水一样,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会发力的人,你要,我就给,像我以前讲过的,打实不打虚,实的一瞬间,就是你搭桥,我过桥;虚的时候,你不要,我也不给。力又好像电一样,有电阻最低的导体形成,则一瞬间传导过去,这个是不需要经过大脑的,完全本能反应,比什么都快。
我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还没练意拳),八十年代曾连续三届荣获全国散打冠军、现任CKF总教练的沈季平先生来家中小坐,给我讲拳,就曾说到,拳的劲力分为三层,分别是砖头力、鞭子力、稀泥力。砖头力可理解为我们现在的撞击力,一砖头拍上去看似威力挺大,但多数力量在表面被分散掉了;鞭子梢是软的,甩动的时候鞭梢和鞭杆一个反向互争,劲力冷脆,能渗进对方体内造成伤害;而一坨稀泥啪的一下糊在墙上,是劲力完全过去了,一点消耗都没有,全都给你了。这才是最厉害的。沈先生是实战的前辈,他的经验是多少年拳拳到肉的实搏中提炼的精华,是练拳的箴言。希望大家珍视之,并好好体会。
推墙训练的第二点,因双方互动的时候,你去拔对方的根的时候,对方也在拔你的根(基于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大小相当,方向相反,同时产生,同时消失),所以当你的劲力想要去“问”墙壁的中线和墙壁的根的时候,因反作用力马上就感觉到墙壁的反推力一下到了自己脚下,推的猛的就会自己站不稳了。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现象,其实很有用,即我在前文中提到的,利用外界的力帮助自己练功。尤其是很多初学入门的朋友们,自身还没有达到整体通连,又急于想发力,经常到处问,什么是整体通连,怎样整体通连。传统来说,老师傅就两个字,站桩,定下心来站,自然会练到整体通连。现在人心浮躁,很多人朝三暮四的,站不了几天,觉得没意思就放弃了。
没练过拳的人,身体一般是散的,但是一旦遇到外力的威胁,会不由自主地调动全身来对抗,这就是整体力的雏形(但是僵紧不是整,以后再单独细说)。就好像一个国家,如果缺乏凝聚力,这个时候若通过媒体给全社会设立一个假想敌,一个外部威胁,或者调动起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则社会内部往往会忘却了往日的内部矛盾,转而一致对外。这就是利用外力来调动自身的整体化的例子。
在练拳里面,这只是一个检验手段,但不宜用作长期训练方法。推墙的时候,前脚抓、后脚蹬,两腿两膝撑紧如同拉开的弓,把劲力通过腰背和肩肘,尽可能完整地传递到手上,进入墙体,此时若有哪个环节薄弱,哪个环节掉队,则全身劲力就散了,跟木桶装水的短板原理是一样的,跟电路也是一样的。
所以推墙练习的时候,切忌用猛力、死力,绝不可咬牙瞪眼,憋着气涨红了脸,像顶牛一样。力量要控制好,慢慢的加上去,慢慢的体会。这完全是一个互动的过程,要体会力量是否经过接触点到达了墙,要体会墙的反作用力怎样作用在自己身上,这个时候肩、腰、膝、足、脖子、头顶,各个部位,都是怎样的反应,同时自己怎样去克服这个反作用力,继续向墙壁施加力量,反反复复,绵绵不断。要极静心、极细心、极耐心。这里面逞不得血气之勇,却要像绣花姑娘一样细致。
在我教人的时候,对于有一定基础的学员,我教的推墙是没有墙的,摆好间架之后,只是假想手接触在墙面上,此时身上的力量腾起来,不仅是手上,而是全身各部,包括头顶、前额、脖子、肩肘、后背、后腰、两胯、两膝、臀部、踝部,全都像气球开始打气一样,逐渐膨胀起来。又好像水库开始蓄水,水越蓄越多,整体的压力越来越大。而这个时候假想的墙面好像一层皮膜(我让学员想象抚在一层窗户纸上),受到压力而绷紧,越来越紧,但是控制力量变化柔和,不能让皮膜或窗户纸破了。一旦紧到极限,则缓缓松下来,松下来的过程,同样不仅仅是手上的劲力小了,全身各处都微微收敛,收敛的程度和力的大小,与假想中墙面的压力大小变化同步… 文字讲起来比较复杂,当面示范就容易理解。
要细心体会,在推墙的过程中,自身力量是怎样积蓄、怎样传导。力的变化是全身一致,无断续的。尤其是刚才强调的,加力的时候缓缓加,减力的时候也要缓缓减,万不可终断。虽然墙是假想的,但不可掉以轻心,要全神贯注,劲力绵密,绳绳不绝。王老说炸力无断续,我们也可以比喻为撒网,网撒出去了,绳子还在手里,不能一扔就不管了。
不论是推有形的墙,还是推无形的墙,希望这个训练的小方法,能帮助大家在站桩的训练时间之外,在生活中,多一点揣摩体会的契机,耐心细心地去好好磨砺自己的劲力。如果连墙壁这样的对手,你的力量都能应对自如的话,在训练实作当中,让陪练的师兄弟应手而出,应该也不是难事。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