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的扣子扯掉了,这该怎么算?/ 文:老纳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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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15分钟就下课了,正好该讲的东西都讲完了,干脆就让学生自习吧。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说起话来,前后桌,四个人,一个人许是乏了,竟倒头睡去,另三个说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我几次拿冷眼丢过去,希望她们自己醒悟,然并卵,我的杀伤力对她们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们四个,来,默写课文《岳阳楼记》。”我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发飙。
四个人提着凳子来到讲台上。这篇课文已是昨日黄花,早讲过了,背默的任务也布置下去了,只是还未落实过关情况。
其他三个人低头刷刷写起来,只有她直直地站着。
“老师,我不会写!”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也早发现了她那一脸的无所谓及“我不会我光荣”的张狂,心中的小火苗早就猎猎作响了。
“不会写?!先等着!”我也不打算客气。
满以为这句话能让她消停会儿,谁知仅仅一分钟后,她又凑近了一点点,口气也更狂躁不耐烦:“老师,我不会写!”
“不会写,等着!”话是重复的,可是火焰却在它上面五彩斑斓。
三个女生陆陆续续写完了,我一一检查,最差的全文错了九个字,最好的只错了两个字。
出乎意料地好!我对她们竖起大拇指,示意她们回座位。
“班长,拜托你监督她,从下一节课起到晚自习结束,让她站着!”她的位置紧靠南墙,不会影响别人,这已是下午第二节课,除去课间和晚饭时间,她要站四节课。
她一声不吭,扭头朝座位上走。
“嗵!”她将凳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的火气一下子将智商烧得七零八落:“你居然还摆脸色!”一把将手中的书朝她的座位上丢过去。两本大书在空中打着旋飞舞着落在她和她同桌之间的地上。
有学生将书和摔丢的水写笔一并捡起来递给我。
“你站出来!”我依旧气不过,朝她喊,她却一动不动。
我几步走过去用左手拉了一下她的右衣袖。
“拉什么拉?!我又没说我不出去!”她的火气居然比我还大。我一时有点懵圈了,只能假装强硬:“我想拉你!”颇有点无赖流氓气。
清脆欢快的下课铃中断了我俩的坏情绪。周围一下子嘈杂起来,“你等着吧!”因为接下来要集体签到,我无心再与她掰扯,丢下苍白无力的一句话便狼狈地走了。
只觉得两侧鬓角突突地跳着疼。
正好遇见了班主任,我便如此这般地将事情叙述了一番,并不忘夸大自己的愤怒。
“你让她来我办公室一趟。”诉苦归诉苦,教育学生,我并不想假手于人。
班主任前脚刚走,我心里就已经后悔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多大点事,你还想让她怎么样?
签到结束,我便立马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她,想上厕所又不敢去,生怕她来了找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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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她来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我先发制人,满以为她会立马认错道歉的,谁知我真是想多了。
“今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手指着我,我忍了,你罚我,我也忍了,我摔凳子,你用书本砸我,咱俩算扯平了。可是我一个女孩子家,你把我的扣子都扯掉了,又怎么算?!”
我一时愕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嗬,看来我今天错得还不轻,错得还挺离谱呢!
“你把我的扣子都扯掉了,全班人都看见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她委屈极了,头却一直都是高高昂着的。
看来遇上硬茬了!
“全班人都看见了?!你坐在正数第二排,又靠着墙,怎么可大家都看到了?咱们学生难道长了透视眼吗?”我也不是善人。
“你划着我的脖子了!”她又抛过来一枚重磅炸弹。
“呦呵,咱俩中间还隔着一个人,两个板凳,又桌子挤桌子的,我胳膊有那么长吗?能伸到你的脸上去?!”
“就算我今天错了,我向你道歉,但你把我的扣子扯掉了,你是不是也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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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她的话很有道理,逻辑思维也很强大,但我一时不想也不能认输。
我一下子冷静下来。
“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道歉!你的态度也不是诚心认错的,如果我用这样的语气向你道歉,你能接受吗?既然你说我罚你,咱追根溯源,捋一捋我为什么这样对你,你们四个都违反了课堂纪律,为什么受罚的只有你一个人?我让你站出来,你一动不动,我才动手拉的你!”
“ 我没听见你让我站出来这句话!”
“那这可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理长了,怎么,咱们到班上各寻证人去?”
“现代社会,没有人会愿意多管闲事!”这丫头深谙世事,的确不可小觑。
“今天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你认为你受了伤害,你想去哪里鉴定,我奉陪到底!你说我划伤了你,那你还把我气得头疼呢!如果我高血压心脏病脑溢血死了,咱俩今天谁赔谁还不一定呢!”
我也只是表面强硬,其实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说实话,我觉得今天我真被她气死了,死也是白死,不但窝囊,而且可笑,且顶多算工伤,讹不到她半毛钱,可她要将我告到教育局,甚至法院,那我丢人可丢大发了,不但丢人,各种莫须有的“变相惩罚”所带来的罪状说不了真会要了我的老命。
“那我以后语文学习你不用管,学好学坏都与你无关!”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说得轻松,我真不管你了,同学们会说我小肚鸡肠,记仇,管你吧,你又会觉得我是和你过不去,还是那句话,今天这事可大可小,你要硬往大里闹,我陪着你!你是未成年人,可你有监护人呀,不行让你家长来一趟,咱们三方如若达成协议,讲真,从此我绝不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没用的老师如我,只能搬出家长。我承认此刻的我是世故的,是不善良的,但此时我只能用这世故和不善良来自保。
“想见我家长,绝无这个可能!算了,我不上学了”她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慢着,看你伶牙俐齿,思维清晰,应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再者我也不想让你的学业断送在我手上,不想你若干年后因我害你无学可上而记恨我。这世上有喜欢你的人和你喜欢的人,也有你不喜欢和不喜欢你的人,无论哪种人,你都得学会与他们和平相处。今天你因为这件事逃离了,长大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你都要做逃兵吗?”
她停下脚步,不说话,只是头稍稍低下去了一点。
我开始觉得我让她来办公室这个决定正确无比。这个女孩子,一旦收拾不住,以后肯定还会有大麻烦,虽是九年级了,但现在学生普遍年纪小,是非观又不是很清晰,保不准以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依样学样跳出来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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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生气你摔凳子摆脸色给我看吗?我气的是你对待自己学业的态度!两天前就已布置下去的作业,到今天你还不会,其错一;不会还违反课堂纪律,其错二;别人都会只有你自己不会,你却有种我不会我光荣的做派,没有一丁点羞愧不安,其错三;惩罚你你却有情绪,其错四。教育本来就应该带有惩戒性,只是咱们国家现行的法律法规被某些专家号错了脉,学生成了高压线,老师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管,不能管,可是不管你们能行吗?!”
讲真,光靠说教,让我拿什么去拯救那些油盐不进的顽劣少年呢?
她的眼眶开始泛红。有泪水一点一点漫上来。
终于,她低头弯腰,鞠躬向我道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会认真学习。”
她态度的转变,让我一直紧绷的脸色也有所和缓,却有疑问浮上心头:“咦,你的衣服不是好好的吗?”
“用发夹别着呢。”
我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黑色发夹细细的闪光晃疼了我的眼。我一直以为她在拗理,哪承想她的扣子足够傲娇,也是一枚不受气的主儿!
“我住室有针线,走,我帮你缝缝。”
“不用了。”
“你要是嫌不好意思,你自己拿回寝室缝吧。”
“不用啦,我有衣服替换。”
她倒不是端架子,她的态度真诚而平和。
她走出办公室,我来不及吁一口气,赶紧小跑着去上厕所。
班主任进来了,说:“你都不知道刚才她来之前对我说了什么,她说那么厚的两本书,万一砸我脸上头上了,可怎么办?”
说实话我也后怕,更庆幸,幸亏我是一个女教师,否则看这情形,我今天岂不犯了流氓罪?!
晚自习还是我的课,我觉得很有必要浪费一点学生学习的时间。
“你们还记得我给你们上第一节课时说的我欢迎也允许我的课堂上有聪明学生的存在,你上课可以玩,但你得有资格,就是你已经会了这句话吗?”
“记得!”学生回答的声音挺响亮的,我心里有底了。
“老师教学的目的就是让学生会,如果会了,当然可以不用学,可是如果你不会,对不起,我就要惩罚你。”然后我列举了近两年来教师被打,被杀,因管教学生被开除,压力大而自杀等一系列生存困境,再列举在如此环境下仍有许多有良知的老师依然“顶风作案”的事例,让学生自己体会老师的良苦用心。
去年冬天,我曾问过我的学生:“听说有老师因收卷子被学生打了,你们会打我吗?”
“不会。我们也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台下一张张纯真的小脸,表情凝重,言之朗朗,令人动容。
那是我教了不到半年的学生,因为了解,因为日久生情。
可眼前的这一批,我带了还不足一个月,我只能打理性牌。
20分钟过去了,我由于情绪激动,许多观点并未表达到位却累得虚脱,只好草草结束这谋划了小半天的“洗脑行动”。
那个女孩早已和后桌谈笑自若,好像今晚的事和言论,都与她无关。
我放心了。
她的态度明显积极起来,默写好课文会拿来让我检查,而我虽欣赏她的性格(说实话,相比老实窝囊,任打任罚,我更欣赏敢争敢辩的勇气)却依然公事公办,该谁负责就让她找谁去,绝不虚伪客套。
但愿以后我与她都能日日好起来:她会遵守诺言,认真学习,我能气盛胆壮,一路坦途。
作者简介
老纳爱花,毕业于汝州师范,文艺女子,热爱生活,喜欢在文字间游走,希望能用世间最美的文字,与大家抱团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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