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柯亚平的随笔《怀念我的师父》 2024-04-10 22:34:24 怀念我的师父 我的师父李金安先生,去世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是我学木匠时拜的师父。至今我还记得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那一年,父亲一心想给我找一个好一点的师傅,让我学一门手艺。李师傅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木匠师傅。父亲就去找他了。李师傅是我们附近村子的,并且与我们村子的某户人家有亲戚关系,所以按理我应该管他叫“表叔”。父亲第一次去找他时,碰巧他不在家。父亲就跟他家邻居交代说,某某今天来找过他了,让那邻居转告一声。反正都是熟人,彼此都认识,一说名字都知道的。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李师傅就专门到我家来了。这让我的父母亲欣喜异常,忙不迭地做饭款待;又将我拉到他面前,要我磕头,行拜师礼。李师傅连忙阻止,说那些礼节就免了吧,只要孩子实实在在学手艺就行。那是1996年春节之后,正月十二。经人介绍,师父接了一个工程:铜录山矿有一个科长要装修新房。那时候城里人正时兴装潢。师父是木工,有些活计是做不来的;他就又请了一个电工,一个泥工,一个油漆工过来帮忙,组成一个临时的施工队,师父就相当于是包工头了。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那家男主人的爽快和女主人的热情:当天晚上,女主人做了一桌丰盛可口的饭菜,男主人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吃喝完毕,合同签过之后,二话不说,男主人就将所有的工钱及材料钱提前一次付清!工程完工之后,主家很满意,又牵线搭桥,介绍了两家工程让我们去做。我那时候其实什么都不会,只是做一些杂事:帮忙搬运材料,打扫卫生,买菜做饭等等。由于是包工包料,一切生活琐事都是自行解决。晚上睡觉就在没有装修好的房间里面打地铺。对我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好在我还是比较勤快。师傅们也都愿意使唤我,没烟了,叫我去买烟;没酒了,叫我去买酒。都说“师徒如父子”。这句话说的倒是实情。搞装潢是一门新兴的手艺。师父是一个老木匠,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适应这个社会的发展的。有的老木匠干着干着就跟不上形势了。师父还在坚持干这一行。师父那时还只有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说他是老木匠,并不是说他年龄有多大,而是说他从业时间长。师父十三、四岁就开始学木匠,听我师娘说他当时连个斧头都拿不稳。老一辈人学手艺特别不容易,要遵循很多的老规矩。有时甚至会遭到师父的责骂和殴打。师父是受过苦的人。他曾经向我说起过他学艺时所受的种种苦楚。所以他当了师父之后,再不愿意让他带的徒弟也受同样的苦!师父对我还是比较宽容的,生活上也比较随意;有时买东西剩下的钱,我交还给他,他都不要,叫我留着当零花钱用。师父酒量不大,只有半斤的量;但是抽烟抽得特别凶,一天两三包。他抽烟好像都没有认真吸过,都是含在嘴里。点火之后任其自燃。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一想起他就是嘴角叼一根烟的形象。有时两只耳朵背上也夹了两根。都是别人敬赠的。师父的烟一般都是主家派发的。到主家去干活,进门一包烟,连徒弟也有。然而徒弟是不能吸烟的;徒弟的烟都孝敬师父了。所以师父的烟就显得很宽裕,抽起来就不加节制。但是有时候在自己家里做事,没有人给烟,就只有自己花钱买。师父买的烟都是比较便宜的,一般只买“红山茶”,还有一种“襄阳”烟(他们都叫“襄阳棍子”)。那时候这种烟只要块把钱一盒。师父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一边嘴里叼着香烟,一边在刨好的木料上划墨;同时还要哼唱一些民歌小调之类的曲儿,这时候他的神情是专注的,心情也是愉悦的。容不得任何人打扰。师父那时候在金牛镇的北街租了两间房子,作为木匠铺。有“乡工”就去做“乡工”;没有“乡工”就打家俱,做好了等人来买;也有的是别人订制的,反正一年到头都没有空闲的时候。一个合格的木匠师傅必须什么都会做,我跟着师父打过家俱,装过模板,搞过装潢,甚至给武汉汉阳的一家环卫所做过几十部木板车。那时候环卫所运垃圾都是用木制的人力板车。四面都装着可以拆卸的高高的拦板。做板车需要很多木材。师父就到毛铺上面去收购木材,再叫车拉到金牛镇上的锯板厂锯开,晒干,然后就可以动工了。等到车架子和拦板全部做好,又叫车拉到武汉去安装。还要刷上两遍红油漆。那一项工程忙了两个月,那是我第一次到武汉。回来的前一天,师傅特意带我去看武汉长江大桥、龟山电视塔,还带我到汉正街去逛了一趟。师父这一生带过二十多个徒弟。自从他“出师”,做了师傅之后就一直在收徒弟。这些徒弟有很多都是他七弯八拐的亲戚;也有他们本村的子弟。还有的是到主家去做事,主家看到他手艺不错,人又比较随和,就把自家的孩子交给他了。师父有两个弟弟也都是跟随他学了木匠。我是他这一生带的最后一个徒弟。我跟师父学了一年多时间,师父就去世了。严格来说,我只能算半个木匠。因为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会。师父去世之后,我也想过再找一个师父。但一想到有的女人改嫁之后可能碰不上一个好丈夫,同样的道理——我怕我再也碰不上一个像师父这么好的师父,所以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师父得的是白血病。其实师父在我跟他学艺之前就已经很瘦了。他也知道自己有病,但是怕花钱,舍不得去检查。这种病需要输血,我也很想将我的血献给师傅,后来一化验,发现我的血型与他的不配,就只好作罢。我的两个师姐(师父的女儿)给师父献了好多血。但是师父的病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任医生做出最大的努力,也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师父这一生都在和各种木头打交道。他走南闯北,靠着一把斧头安身立命,虽然没有挣到大钱,没有大富大贵,但是也让一家人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师父给很多人家做过活计,吃过很多人家的饭,喝过很多人家的酒,抽过很多人家的烟,最主要的是,他留下了很多的作品。这些都是他亲手打造的。这些东西,只要是还在用着,就会有人怀念制造它的人,就会想起一段往事。师傅只活了50岁就走了。他的生命犹如他手中的木料上的年轮,永远定格在那里。 柯亚平,大冶金牛镇人。生于1979年。热爱生活,喜欢阅读。偶有文字散见于报刊及网络平台。《新东西》编辑部主 编:向天笑 赞 (0) 相关推荐 在这个薄情寡意的时代,最需要的是师承 师 承 刘述涛 在庐陵老街的状元楼四楼,一场拜师仪式正在进行之中,徒弟双手捧着盖碗茶,来 ... 鬼徒儿(上)| 少年捉鬼手记036 原创亮兄 眼镜蛇Novel 昨天 *本篇故事约7600字,建议使用浮窗功能. 易师傅的家在老河的东面,屋后刚好有一座比较高的山,山上种的都是茶树. 这种茶树不是生长茶叶的那种小而矮的茶叶树,而是生长李 ... 木匠师傅用事实证明只要手艺好,再简单的据台也能做出好的活 木匠师傅用事实证明只要手艺好,再简单的据台也能做出好的活 拜师学艺的习俗 拜师学艺,通常在两厢情愿的前提下进行,先由徒弟家摆"拜师酒"一桌,席前行拜师礼,奉上敬师红包,有的还要写"师帖",立凭为据.学徒期通常为三年,头年打杂, ... 许照煦:【我那木匠亲戚】(散文) 我那木匠亲戚 三年斧头六年锛,十年长刨推不抻. 三年出师六年成,八年以后好营生. 这是我那亲戚的口头禅,他告诉我,学一门手艺不是一朝一夕能精炼的.而是跟在师傅后面,好好观察,认真思索, ... [黄石文坛] 柯秋燕的随笔《怀念父亲》 怀念父亲 (一) 今日算来家父离我而去整整九年了! 家父的离去带给我内心的震荡无法比拟.经历一个人(亲人)从生到死的过程,"生"与"死"对我,可能是字面 ... [黄石文坛]柯志鹏的随笔《师恩难忘》 师恩难忘 清明才过去几天,噩耗连续传来,两位我十分敬重的老师先后仙逝.一位是我学习上的启蒙老师柯尊孟,一位是写作生涯给予我无限帮助的吴修建老师. 说来,两位老师跟我没有特别的关系,未曾有过深厚的交 ... [黄石文坛]柯亚南的报告文学:“羊肚菌”让胡德军实现小康梦想 "羊肚菌"让胡德军实现小康梦想 毎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不同阶层.不同职业的人,有着不同的选择和追求.今年44岁的胡德军,是大冶市还地桥镇屏山村一组村民.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民,他在追 ... [黄石文坛]柯志鹏的随笔《陪在你身边》 陪在你身边 前几天整理电脑相片,无意中点开一个"成长历程"的文件夹,女儿十岁前的照片一张张在眼前翻过,顿然想起,这是以前从事摄影时,为女儿留下的一段美好的回忆. 匆匆回到家, ... [黄石文坛]柯玉霞的随笔《新家印象》 新家印象 我这辈子最好的年华都是一中的.少年时就读于一中,大学毕业后在一中做了半辈子老师.在一中,遇到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他们和她们,一中成就了我的职业.事业,我也为一中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半生.几十年风 ... [黄石文坛]柯玉霞的随笔《吴中杰老师永无终结》 吴中杰老师永无终结 人的一辈子,会遇上很多事儿.有的值得回味.有的用来深省.有的必须珍藏,更多的事儿云淡风轻没入了岁月的河,也有那么些事儿如陈年的酒历久弥新.我对吴老师的记忆,便是那壶历久弥新的酒 ... [黄石文坛]柯玉霞的随笔《回家》 回家 因为工作忙,因为疫情,主要因为我发懒筋和一时的疏忽大意,我竟要为自己不回家过春节的无知无良行为买单,并为此抱憾终身. 我大约又有大半年没回家了.年前本计划好要回家过春节的,结果因为那阵子忙 ... [黄石文坛]柯志鹏的随笔《女神,一路前行》 女神,一路前行 我们在最好的年华相遇,又不得不在最热的季节告别. 能让大家公称为"女神",是你不长的职业生涯里,带走的最美光环. 十年前的岁月,仿佛在眼前跳动.那时的我们 ... [黄石文坛]柯亚南的报告文学:不当市民甘当农民 90后黄凯在还地桥镇闯出一片新天地 不当市民甘当农民 90后黄凯在还地桥镇闯出一片新天地 自古以来,农民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是饱经风霜的中老年人.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黄石临空经济区·还地桥镇郭桥村3组种田农民黄凯,却是个英俊潇洒的90后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