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观剧时录像，该宽容还是该惩罚？| FantasticClassics
《纽约时报》2019年10月6日专文
作者：迈克尔·鲍尔森、迈克尔·库珀
译者：Iris（酌乐古典驻纽约联络人）
新时代的观剧礼仪到底是什么？
演员约书亚·亨利（Joshua Henry）是外百老汇音乐剧《错误的人》（The Wrong Man）中的一名演员，他多次尝试警告坐在舞台观众席中一名用手机录像的男子，表达对他使用手机的不满。到第三首曲子的时候，亨利终于忍无可忍，他走向观众席，拿起男子的手机，扔到了楼梯上——全部动作在音乐中一气呵成，没错过半拍节奏。事后，亨利说：“我知道我必须付诸行动了。”
就在这件事发生的几天前，在俄亥俄州，著名德国小提琴家安妮-索菲·穆特 (Anne-Sophie Mutter)在演奏路德维希·凡·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中途停下，请前排的一位女士停止拍摄她演奏的视频。女子起身回应后，被辛辛那提交响乐团的乐队首席给请出了音乐厅，演出得以继续进行。
两名艺术家都得到在场观众和社交媒体用户的赞扬。赞扬者认为未经同意用手机拍摄照片或录制视频的行为，不仅违反法律，还影响演员和观众，也侵犯了知识产权。两名艺术家的做法就是对这种行为的反抗。
但是，这些抗议却激发了关于数字时代礼仪的激烈讨论。没人喜欢在洗礼心灵的时候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扰，但是戏剧和古典音乐都面临观众群体老龄化的问题，并且想吸引更年轻、更多样化的新观众群。对此，有人认为这两种艺术形式对观众在行为举止上的限制只是在加强不受欢迎的精英主义。
“谁能制定规则？大家为此争论不休” 。布里斯托大学(University of Bristol) 的讲师Kirsty Sedgman指出。Kirsty Sedgman是《合理的听众》一书的作者，该书讨论了当今对剧院礼仪的争论。
“对待剧院，每位观众心里都各有标准”，Sedgman博士说。她还指出，在十九世纪后，观众才被要求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欣赏节目；莎士比亚时代的观众是出了名的喧闹。
几周以前，蕾哈娜在看前卫的没有中场休息的百老汇音乐剧"Slave Play"时，给这部剧的编剧杰雷米·欧·哈里斯（Jeremy O.Harris）发了一条短信。这位编剧倒没有责骂蕾哈娜，反而在推特上庆贺到“当我的偶像在看我写的剧的时候给我发短信，我回复了哦。”
正如所预料的，这位编剧对蕾安娜的行为的容忍遭到了批评，可是编剧先生并不打算道歉。他说，“我对维护任何一个人和看剧的关系没有兴趣，尤其是那些不经常去看剧的人。”
文章开头提及的那位知名小提琴家穆特对摄影行为的最后通牒，也遭受到了不单单是来自拍摄者的批评。一名反对者发推说，“那些过时的老古董剧院礼仪需要大量的文化资本，15年以后，墨守这些礼仪规则的人就和我们无关了。”
发生在演员和手机之间的冲突已经成了一个个传奇：
Patti LuPone曾在off-Broadway演出中没收观众的手机；Lin-Manuel Miranda 因为麦当娜在看《汉密尔顿》时发短信而拒绝和她打招呼；今年早些时候，在波多黎各演出时，Lin-Manuel还在即兴把"My Shot"的歌词改了，以批评一名录像的女士。
还有一次，"The Cher Show"的一名演员发推@了坎爷（Kanye West），说他在看剧的时候用手机。坎爷作出了令人难忘的回复：“剧太好看了，我在做笔记呢。”
为应对这种情况，各家剧院正在修订规则。林肯中心打算从今年秋天开始，把白光音乐节（White Light Festival）中的四场音乐会设定为“无手机音乐会”。林肯中心将采用名为Yondr的装置，让观众能在演出期间把手机锁在袋子里。这是该装置首次在古典音乐会中使用（麦当娜和蕾哈娜其实都在她们的演唱会上用过Yondr, 营造无手机的环境）。
但是另外一些人决定接受这种潮流。包括费城管弦乐团在内的一些交响乐团，已尝试允许观众在其中一些音乐会中使用手机，还提供手机APP引导观众。波士顿交响乐团为便装星期五（Casual Friday）音乐会特定座位的听众也提供了这种服务。
还有一些找到了折中方案：2017年和2018年，Bruce Springsteen在百老汇演出时，制作方在Play Bill上恳请习惯看摇滚音乐会的观众不要在看音乐剧时使用手机，但是承诺Mr. Springsteen会在谢幕时待在台上，给观众足够的时间拍照。纽约大都会歌剧院也发了类似的建议，“提示，等谢幕时再拍照吧！”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有很多观众早已习惯在体育比赛、流行音乐会，甚至晚餐时拍照录像；事实上，长期以来为隐私而战和反对偷拍的现场演奏家，也得依靠由粉丝们组成社交媒体带来票房。
一些观察家认为对观众行为的限制是势利、精英主义，甚至是白人至上主义的代表。
Lily Janiak在《旧金山大事记》谈及“Slave Play短信事件”时提到，激怒各家美国剧院的并不是人们在剧院里使用手机这件事，而是他们看到一名年轻的黑人男子哈里斯（Harris），毫无悔意地认为自己在传统上由白人主导的机构里有破旧立新的权利。
那位中止演出的小提琴家穆特则认为，她支持在演出时把观众的手机给收走。她第一次就那次事件接受采访时说，她在演奏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时，被坐在第一排拿手机录像的女士干扰了，于是她严肃地瞪着那名女士，最后那名女士放下了手机。但当她演奏完第一乐章，准备集中精力和冷静下来的时候，那名女士又拿出了另一部手机还有一个充电宝。虽然她继续演奏了第二乐章，但是那已经让她很生气，已经没法儿接着拉了。
“我觉得我的艺术财产权利受到了侵犯”，她指出未经许可拍摄的违法性，“作为一名艺术家，你在录音时都是一丝不苟的：你有自己的音响工程师，还有摆在恰当位置的麦克风。音乐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因此你希望你的声音能真正代表你毕生的心血。”
“观众们支持我的立场”，她说，“剧院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至于一些关于礼仪举止方面的要求会令年轻观众对古典音乐更感疏远的抱怨，她称她也注意到一些流行音乐家对观众喜欢录音多于感受音乐的情况表示担忧。她指出，“音乐会的美好之处在于观众能身临其中，在欣赏的过程中产生更深入的交流和思考，从而获得独一无二的回忆。”
上文提到的音乐剧亨利先生 (Mr. Henry)，此时正在纽约MCC剧院进行首演。他说对上次没收观众手机一事内心有些复杂。“我并不感到开心，也从未感到自豪，只是觉得松了一口气“，亨利说道。
不过他的体验是好的。亨利通过剧院找出那位观众并向他道歉，两人进行了友好而愉快的交谈。
“对那位观众而言，道歉就像是缴械投降一样”，亨利先生说，“我们讨论了联系性、同情心和宽容心，学到了很多。的确，我们不想在剧院里看到手机，但是我不想让人觉得‘你不该出现在这’，因为剧院是每个人都能来分享经历的地方，哪怕那个人并不清楚了解剧院观演的所有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