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鹏琳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行走中品读，书香就会裹着鲜明的地域风采与炽热的生命气息。每每回忆起第一次旅行的行状，我总会心潮澎湃地感受到，这朵朵浪花般蓬勃的意绪正把我领进杨沫《青春之歌》所描绘的晶莹剔透而炽热喧腾的世界去……“茂密的庄稼，明亮的小河，黄色的泥屋，矗立的电杆……全闪电似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这是多么丰富而真实风景呀！我的心情不自禁地一颤。早晨在陇海铁路上踽踽西行的列车迎面呈现给我的全然是另一番枯索而阒寂的图景呀：赭黄的原野，圹埌如砥，穹窿如盖，热风股股而袭，流云丝丝不动。“她这异常的神态，异常的俊美，以及守着一堆乐器的那种异常的行止，更加引起同车人的惊讶。”只是简单地频词“异常”二字，就把陌生而沉醉、激动而内敛的情状给写得异常的生动了，使得同车人的——或者说芸芸众生的——惊诧因此有了质实的依据，用词真是精炼，刻画真是入木啊！……“嘿，小伙，我们要打烊了。”瘦而高的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伫立在我的眼前，我猛然抬头便坠入现实的惊诧之中了：白亮的灯光斜着打到浮在沉沉暮色里的老板的笑涡里，多少有些怕人，把我的、自由呼吸的思绪吓得一溜烟似的终于不见了踪迹。稍稍定了定神，只好恋恋不舍地从书店退了出来，从逡巡了好一阵子才扑入的文学世界里退了出来。走出店小书店，深空放晴，夜灯已上，邻肆对栈全都闭门锁铺了。“想必老板为我多开门了好些时数了吧！”我的脸上忽泛缕缕滚烫的热流，回想着今天的行状：一个小时前，被黄昏拥进兰州，安顿好，出来走走……忽然，霏雨飘洒，身体不自觉地逃避着雨水的沾湿，心灵却寻觅着文字的浸润，……眨眼的工夫，书香就打发着时光走得真是匆匆忙忙啊！回旅店的路上，思绪竟然不欢喜地停了足，又仿佛被夜色打起了结:“刚刚就该把《青春之歌》给买下！”为了避那猝不及防的夜雨，我钻进了那个我久已忘却了铺号的小小的书店里。一摞叠一摞的花花绿绿的教辅资料挤满了书架，我无心翻阅，直到发现了窝在角落里的古旧的课标名著，我的眼前忽然一亮。取出《培根随笔集》，读得酣然。随后又抽出《青春之歌》，更是感发兴味，爱不释手！后来，我终于羞赧地在别处买下了一本《青春之歌》，只要一得空，我就会一读再读。这本书，就像一粒种子在我的心田里悄悄地扎下了根。无论是行南还是走北，在安安静静的旅途上，我的眼帘前常常会连环画似的闪过那稼穑、细流、泥舍、电杆，以及生命的热情！漫漫求学生涯中，我沉醉过“玉门东风”，怀想过“葡萄美酒”，憧憬过“苜蓿春长”……一首首《凉州词》把风寒沙卷的陇右武威拥进了燹簇兵麇、刀光剑影的沙场，读得我心惊而胆寒，哪里敢提笔傲笑闲谈呢！可在如今这辛丑牛年，发掘红色文化与追忆战争美学的研学之风，追随春的脚步款款而来，触碰着血与火的涅槃，提起热血澎湃的鏖战，《青春之歌》就像芊绵的春的芳菲一样，伴着那穿行朔漠的旅途和那日短暂的微雨，烂漫于我的心空之下，馝馞着精神世界的晶莹剔透与炽热喧腾！《青春之歌》有一个浩瀚的时代背景：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亟然、深刻而痛苦的社会转型，推翻三座大山后变革生产关系与解放生产力带来的复杂、牵连而艰难的民族命运以及物质资料极大丰富与精神文化需求日益增长交织着的多样、单纯而切实的思想蜕变，这一切都让《青春之歌》这一灵秀绰约的文学经典平添着一抹抹云蒸霞蔚般热烈的悲壮色彩！反反复复涵泳，来来回回咀嚼，再提起《青春之歌》，我的意绪就像平湖微澜似的，层层叠叠地涌动起来：不必说文本中流贯着敏锐如炬的艺术触觉和深警如晖的精神关怀，也不必说开天辟地的价值追求和超拔出常的思维方式，单单是鸿篇巨制地表现女性生活融入时代风云的恢宏影像与人格升华熔铸艰苦奋斗的慷慨情绪，这个充满生命蕴含与情绪体验的美丽童话怎么会不让人心弦轻拨、怦然心动呢？不求甚解，观其大略，我们可以读出主人公林道静在风云际会的世界里的自强不息，在热烈青葱的岁月里的奋发进取。然而，细细推敲，切切寻味，依着整体观照的读法，我隐隐感受到，《青春之歌》所蕴蓄的文艺的星辉仿佛隔着蓊蓊郁郁的树荫，纵然凝神决眦，也只是一例迷迷蒙蒙的光景。于是，我的心便倾向于领着我删繁就简地走进文本，把《青春之歌》的解读引向社会环境背景化与人物自我成长主景化的分离，去把握明净炽灼的生命色彩！逼真而丰满的人物形象，朴实而真诚的环境背景，次第扑面而来。一阵青春的风暴，让时代的壮彩、让人物的命运剧烈地震荡的青春风暴，豁然席卷了身心！从此，我的记忆的帘幕上，就针织上了一幅“精神皈依”的画卷：基于激情的爱情误读和立足耽迷的自我合理化，林道静飞蛾扑火般地去追求，栉风沐雨般地去拥抱，经历了痛苦，享受过高迈，于是跌落凡尘，心地被置换成幻灭，苦涩的自我唤醒以后，随即勇敢而果决地出走，从而昂首踏上新的人生旅途，开怀扑入新的生活境地……世界与人生的花蕊并蒂而绽出多样而内含矛盾的真实性，生活遭遇孕育着真实“人生”的体验，这不正是人之本质特征的晶莹如玉的烙印吗！重回青春的现场，光亮的人生难道不会折射出晶莹剔透的精神世界吗?艺术佳构往往思想与文辞并美，蕴藉与灵隽同工，逼近着文质彬彬！《青春之歌》正是这类值得寻词摘句来美美玩索作者在文句上精雕细琢的作品！紧扣人格的本位与规约人性的矩矱，成熟的文学家总会自觉地把人文情调融入到语言文字之中,在艺术构思的层面实现主题意蕴与语言表达的统一，形成臧息相辅、文质彬彬的审美话语与开阖有致、热情澎湃的叙述节奏。《青春之歌》的长句，可谓力透纸背；修辞生鲜的语词、显露的情绪，一如春晖流泻。我们不妨读读这段文辞——“人在痛苦的时候，是最易回忆往事的。林道静一边哭着，一边陷入到回忆中——她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她为什么会在这寂寥无人的夜里，独自在海边的树林徜徉？她为什么离开了父母、家乡，流浪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悲伤地痛哭呵？……”你想想，林道静寻亲不得的彷徨与年少的意识流思维动态，是不是给逼真地给再现了出来呢？那么多问题，像落在湖面的雨点，圈圈圆圆，又那么轻轻微微；宛如静谧夜空里充满浪漫气息与故事传说的流星雨，很快地产生，又更快的一闪而过去……在偌大而剧烈变迁的时代背景中表现个体的成长，在漫长而深刻变动的个人成长中映照时代的回响，跳动的青春音符、闪耀的热烈情绪，协奏出一阙多声部的交响，尽管义理纷繁、多姿多彩，然而人文精神才是其根柢性的要义！这正是我们最不可或缺的精神修为啊！《青春之歌》的短句，多是遗貌取神；摹绘细腻的心理、深藏的韵味，如清泉潺湲。让我忘不了的是：言简而意深，多有生活味，多有情境性啊！一幅因同情而沉默的画面就这样轻巧地给显现了出来，力透纸背，如笛音轻颤，动人心弦！谛思寻味，如此复杂的日落月升似的不甘心，难道不生命气息的喧腾吗？如此深切的连珠炮似的叩问，难道不是展现着炽热的生命状态吗？咂摸情绪的表达：热忱的言语怎么不会透露出炽热喧腾的生命气息呢？阅读在更宽阔的时空、更浩瀚的视野里进行，所汲取的精神养分会更丰硕殷实！杨沫的奋斗小说《青春之歌》都是修为个人精神、拥抱浩瀚人生的俊逸高迈的现代汉语文学元典！它就像一缕冬阳，照进生命的角角落落：值得人们一读再读，一品再品，寻味生趣，怀梦憧憬，翘首熠烨的人生！多么难忘而又愧怍啊！那场西北大地上的小雨，以及那黄灯下与《青春之歌》的短暂而又久长相遇！
作者简介
吕鹏琳，1992年出生于绵阳市涪城区，2015年毕业于川师汉语言文学专业，2016年任职于绵阳市第十九中学。 2018年，《阳明文化寻味：理想烛照与文化生态的辉映》获第二季“良知行”二等奖，《茶器茗道略例》获“绿雪芽杯”二等奖。2019年，《滉瀁学海津渡 崚嶒书山险阜》获"我与汉语拼音"一等奖，《“两弹城”：深山执念，强国路上的熠烨明灯》获“中国心 红旅情”三等奖。2020年，《走近墨子，聆听下层人民的旷古心音》获“墨子杯”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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