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才:橘红橘绿(三十八)匆匆忙忙过了年
橘红橘绿(三十八)匆匆忙忙过了年
作者:吴明才
坐缆车上升到两路口,在等候公共汽车时,我把在火车上郁闷在心胸里的浊气愤愤地吐出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山城隆冬上午的空气。
重庆的冬季云雾蔽日,空气潮湿,我努力寻找着一年多来久违了的家乡的感觉。望着脚下那滚滚奔流不息的长江,望着那熟悉的吊角楼和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有线电车,聆听着来去匆匆的重庆人那充满辣味的口音,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久违了,我的故乡!你虽然无情地把我从这个城市抛弃,但经历了一年多农村生活的磨练,让我懂得人必须面对生活、适应生活、学会生活、理解生活和享受生活;懂得必须学会宽容,就像那蜿蜒的长江纳百川之流的宽阔胸怀。所以,我已经没有嫉恨你的勇气了,毕竟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时代;更因为这里生我养我的地方,有我成长中的欢乐和痛苦,有我的亲人父母,有我的同学师长。如今我回来了,只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回来了,你让我因祸得福,我还得从心里深深地感谢你。想到这些心里一片坦然,过去的许多不快一下全没了。只想快些回到家,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父母。
接近中午,我和大哥风尘仆仆地到了家,见到了日夜思念的父母和妹妹。一年多没见,才四十多岁的母亲,头上已有稀稀拉拉的早生白发,显然是对儿女的过度思念催生的;父亲变化倒不大,但也开始掉头发了,人显得有些憔悴。见我们平安到家,父母很高兴,加上在成都的小妹也回来了,一家人四年后又团聚在一起(大哥下农村后就再没有春节回家团聚过),令父母亲悲喜交加,一时没有更多的语言来表达。
晚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氛围充满温馨,我感觉童年的时光又回来了。
这年春节的明显变化是,市场供应好多了。以前的过年前夕,我们兄妹几个都要从温暖的被窝里很不情愿地早早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忙着吃早饭,而是赶到街上去分头排队,购买政府限量供应的过节物品。这次回家后,父母亲没有像以往那样交代我们去买这买那。他们告诉我们说,政府组织得比较好,过节物资虽然还限量供应,但比较充裕,用不着像以前那样生怕买不到而必须很早去排队。还说现在工厂开工都很正常,照这样情况看,要不了多久,整个国家就会有大的好转,说不定大哥还有机会回重庆工作,两个妹妹也不用担心高中毕业后下农村了。
听到这些,和以后几天外出会同学的所见所闻,我感受到身边发生着潜在的变化,的的确确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因此,有理由对未来树立起信心。这一点从父母舒展的眉宇间、从妹妹们开心的笑容上、从同学的交流言谈里和从大街小巷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的坚定脚步中,我都看出来了。
时间一晃,春节很快就过去了,农历大年十五临近。我和大哥准备返回农村。我必须在大年十五前回到生产队,因为过完大年十五新兵就要集结。在成都读书的小妹也要开学了。好在大幺爸送货到重庆后也要返回成都,我们兄妹三人就搭大幺爸的车上成都。
临走那天早上,母亲为我们兄妹远行,很早就起来准备了许多路上吃的东西。临出门时,母亲的脸上没有了上次我们离家时的那种伤感、那种绝望和无奈,而是更多的笑容。我知道,母亲的变化来源于她的儿子已经有了好的前途和命运,解了她这几年的一个心结。但她还是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教育我们,在外不要惦记他们两位老人,好男儿应志在四方,更期待我到部队后能够立功受奖。
我对母亲的教诲,早已深刻铭记在心,暗暗再次下决心,到部队后好好干出个名堂来,为父母亲挣口气。两年后,我在部队同时立功受奖和加入中国共产党,终于能让父母的期待如愿以偿。
我们在约定的地方等大幺爸的车。这天的天空特别地作美,下起了南方罕见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地上、房子上和树上,厚厚的犹如被上了一片银妆。我们兄妹四人(大妹是来送我们的)面对这少见的大雪,兴奋得不得了,捧起雪花开起了雪仗,垒起了雪人,玩得很开心。送我们的父亲见我们如此高兴,也在一旁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大幺爸的车来了。我们告别父亲和大妹上了车,汽车沿着铺满白雪的道路,慢慢往出城方向行驶。
我们走得比较早,成渝公路上的汽车很少,我们一路兴致勃勃地欣赏着难得的“北国”风光。翻越歌乐山时,只见群山笼罩在白雪皑皑之中,晶莹剔透的雪花铺在松树上,像披上绒绒的棉衣。山间沟壑处,原来潺潺流水的小溪已经是冰柱林立,车灯的光柱扫过,反射出耀眼的色彩。山林间偶有寒风呼啸而过,顿时掀起雪浪翻滚,漫天飞舞的雪花重新窜上天空,又悠然飘落在松树上、草丛中、山石间。从山上往山下望,山下的所有建筑都不见了,全都被大雪覆盖,给人的感觉是天地合一,旷达无垠。此情此景让我陡升感叹:大自然如此精妙的杰作,是人不能比的。再看盘旋在半山公路上的一辆汽车,像一只蚂蚁缓缓前行,是何其渺小,何况是人呢?
到了成都,把小妹直接送到三爸家。在三爸家待了两三天后,我和大哥告别了三爸、三娘、二哥、小妹及其他众多的老辈子,赶回了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