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荣 || 小世界
女人之家美容养生会所的周末，比较忙碌，九点钟刚开门，便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她一身素洁的衣裳，干净，透亮，洁白的不染风尘。
“欢迎光临！”我用常规礼仪客气地把她迎进接待室。
“姐姐，您喝点什么？柠檬水？菊花茶？红枣枸杞玫瑰养颜茶？”
“随便什么都可以。”她随和地说，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从她白皙的皮肤，眼角的细纹，清亮的眸子里射出夺目的光彩，我感觉到暖心的热，心生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了几眼。
这位白衣的姐姐并不算天生丽质，以我的专业水准一眼就瞧出她半年前应该做了面部仪器祛皱紧肤，才会在她四十五六的年纪皮肤如此紧致，满脸胶原蛋白横生；她的太阳穴应该在不久前做了填充，才使得额头更加饱满，五官立体；鼻子的假体有些不太完美，鼻梁处略微有一丝偏差；双眼皮恢复的基本看不出动过刀的痕迹……我心里估摸着，这位姐姐两年内在脸上有很大一笔投资，她一定是个非常爱美和注重生活品味的人。
俗话说“钱投资在哪里，就会在哪里出效果。”眼前的姐姐俨然是脱胎换骨了，明眸皓齿，秀色可餐。
“姑娘，我听朋友介绍你们会所，特意过来。我的皮肤做了仪器疗程，需要大量补水养护，你针对我的皮肤推荐合适的卡项或套盒给我，我信任你。”
“哦，好，好。”我慌乱地收回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眼里的余光触碰到她那一脸的微笑，亲切，温暖。她定是个温柔，随和，善良的姐姐，我打心眼里喜欢她，办起事来也尽心尽力。我仔细斟酌，思量，挑选了既实惠又效果不错的套盒给她。整个护理过程我们聊得很愉快，她是个随和而开朗的人，从她字字句句的谈吐中，我感觉到她内心的开阔和安宁。
我欣赏和羡慕她这种内心的宁静和随心的生活。她告诉我，她现在除了上班余下全是自己充实的生活，约三五好友品茶，读书写字，听歌睡觉，周末大汗淋漓的和一群九零后的姑娘们做健身操，练肚皮舞，瑜伽……
她说：美好，愉快的生活在于选择，而不在年龄。
我们正聊得愉悦，包间里进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这位姐姐看起来三十出头，她的浓妆和艳丽的服饰初看，惊艳，潮流，时尚。她在我们对面的美容床上躺下，旁若无人地说，“把你们这最好的品牌介绍给我，我只要效果。乱七八糟的别给我用！”
“好的姐姐。”
她见美容师转身出去给她调配产品，随即补充道，“好的话以后我会一直在你们这里消费，价格方面给我优惠到最低！”
“好的。”
不大功夫，美容师按她的要求把品质价格优先的几款套盒推荐给她，经过几番筛选，她指着一个中低端的套盒说；“就先做这个吧。你们家的东西真贵！”
“姐姐，我们家是十几年的老店，做得都是一线品牌，一分价钱一分货！”
……
等美容师打好水，准备开始面护时，我手头的客户已经服务完了，我知道了这位给我印象颇好的姐姐姓林，她做完了面护，眼护和头部理疗，站在包间的穿衣镜前优雅地把她的长发随手用发簪梳成蓬松的发髻，简单，随意，复古，典雅，别致。
“你们家的服务和产品都不错，以后我就是这里的常客了。”林姐姐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我，“谢谢你，辛苦了。”
“应该的，多提意见姐姐！”我从她温柔的话语间感受到关怀和尊重，心和她的距离又近了些。
对面床上的姐姐不知何时停止了喋喋不休地抱怨，她的眼睛时不时盯着林姐姐，有几次我无意间瞧见她望着林姐姐呆呆地出神，那眼神里满是羡慕，嫉妒的光。
送走林姐姐，我返回包间，被对面床上的姐姐叫住了，她看向我的眼神和说话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她问我，“你肯定是你们这里手法最好的美容师吧？下次你来给我做。”
“不是的姐姐，我们这里的美容师都是至少三年以上的行业经验，我们定期会安排去学习，统一培训，她们都是精英，请姐姐您放心，我们无论是谁都会给您把服务做到位的。不过谢谢姐姐赏识我，下次如果您来我不忙的话，很乐意为您服务。”我满脸堆笑，声音柔和，但分明不是像对林姐姐那样发自内心的愉悦。
“好，下次我就找你。我叫柳凤，记住了哦。”
“好，一定不会忘的，柳姐姐。”
那天临走出会所大门的时候，柳姐姐拉着我问，“刚刚，你服务的那个美女用的什么产品，皮肤真好，她年纪还小吧？”
我偷窥到柳姐姐眼底埋藏的羡慕，柔声道：“柳姐姐，您好好护理也不差。林姐姐可能比你开始保养的早些，她比较注重养生，平时身体，面护都一直按时做着呢，说起年龄，林姐姐应该比您至少大十岁，她今年已经四十六了。”
“不是吧？”我看到她一脸的惊讶，“咋看起来都是三十五岁的年纪。看看人家那肤色，气质，这辈子没白活，把女人活成了芬芳的花，大把年纪了还娇艳。她家里一定有个体贴的老公，富裕的家境！”
“这女人跟女人一比较，就照出差距了。”柳姐姐照着镜子不住地摇头叹息，临出门还不忘叮嘱我，“下次来，你给我做，我要求不高，四十岁看起来三十五，我就知足了。”
林姐姐和柳姐姐几乎每个周末一前一后的来到女人之家做美容养生，这样三五次偶遇之后，她们便熟悉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谈话逐渐由浅入深，由表及里。
“林姐，真羡慕你，四十几岁的人心境如此之好，不仅把皮肤护理的这么水嫩细腻不留褶皱，还把身材气质练就的这般好，闲暇的时间还能静下来练瑜伽，肚皮舞，学书法，写作，绘画，真是厉害！”柳姐姐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发自内心的羡慕和赞许，我似乎看见她的非分之想——分明是想把林姐姐身上那些耀眼的东西分一些粘贴到她的身上！
“我是年纪大了，遇事多了，逐渐看得平淡了。”林姐姐的眼里闪过一丝凄凉，瞬间便隐去了，她笑靥如花地看着柳姐姐，“真羡慕你们，如花的年纪，还有大把的时间去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好珍惜，享受生活。”
“我这年纪比起十七八二十几岁是老了，比起四五十岁又显得年轻，尴尬的年纪。自由少了一半，家庭，孩子把人拖累的想随心随性干个什么事都要思前想后，愁大脑袋！哪像姐姐您，孩子大了，又有工作，老公疼着，要自由有自由，要花钱有钱花，和您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柳姐姐说话的时候眉头紧锁，撅着嘴巴，似乎有满肚子的怨气散不出来，憋屈得心慌。
“姑娘，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哦。”林姐姐像长辈一样满眼关爱，疼惜的眼神，“现在我们所抱怨的东西，也许有一天失去了才后悔没有挽留，珍藏。且行且珍惜！”
“说的也没错，和一般人比起来，我也算好的了。”柳姐姐脸上阴转晴，悄声问，“姐姐，你老公一定很疼你吧？”
还没等林姐姐回答，她自言自语道：“一定很爱很疼很体贴，要不然他会让您大把大把的把钱投资在自己身上！”
“人生没有事事圆满，如意。”林姐姐的嘴角微微划了一个弧度，笑容并不灿烂，“一个人只有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悟出一些道理。我也是在两年前才清楚明白，这个世界上如果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谁还会比你更上心呢。”
柳姐姐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睛，她看到林姐姐脸上的笑容散尽，追问道,“你老公对你不好？”
“过去的不愉快已经翻片儿了，我现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知足，往事不必深究，终会在时光里如烟如雾般隐退。”
林姐姐的脸上罩着一层忧郁的愁云，被柳姐姐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突然在林姐姐面前说话就有了底气，骄傲，自豪，夹杂着一丝轻视。无意间发现她一直羡慕，觉得优秀，超凡的女人有不如自己的地方，隐藏在她心底的兴奋膨胀了，瞬间，柳姐姐感觉她自己是站在天上的那一个，林姐姐在地上仰视她！笑容，满脸地蔓延开来，她的眼里放着灼灼的亮光，声贝提高：“这么看来，和您比，我还是要幸福得多。”
“看得出来，你身在福窝窝里。”林姐姐平和地微笑，静静地分享着别人的幸福，看得出，她欣赏一切美好的东西。
“我虽是二婚，现任老公比我大十四岁，不过他也算英俊帅气，主要对我特别好。在家，我说一不二，凡事他都替我安排的妥当。我使性子，耍脾气他都是让着，宠着我。这辈子有这样个男人我也知足了。”柳姐姐的幸福从她的声音，眼睛，脸上弥漫得满屋子都是。
“这么好的男人偏偏就被你遇到了，好好珍惜，丫头。”
“这还得感谢他以前家里的那个黄脸婆，只顾上班，照顾孩子，整天只知道茶米油盐贵，殊不知自己也很珍贵。哪有男人不想尝鲜，天天面对一个毫无姿色，平庸的中年妇女，尤其是他那样优秀的男人。”柳姐姐的眼里是胜利者不屑一顾的冷光。
柳姐姐肆无忌惮地话似乎触碰了林姐姐某处敏感的神经，我仿佛看见她颤了一下，刺痛了，眉头皱了一瞬，然后恢复了平静：“倘若，每个女人都明白，除了家庭生活，还要努力对自己好。照顾好自己的容颜，身材，气质，有自己的爱好，生存空间，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婚姻不幸的悲情女人。”
“不幸都是她们自找的，自己老公的钱不会花，总有人替她花，等明白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林姐姐礼貌地冲柳姐姐笑笑，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准备离开，看得出来，她今天的好心情多少受到了破坏，丝丝缕缕的愁云将她团团困住。
又是一个周末，林姐姐走进会所有气无力地说，“给我开个背，完了刮个痧，最近失眠，心火，肺火太旺。”
“好。”我把林姐姐迎进包间，发现她少了往日的气韵和神色，就像盛开正艳的花儿突然遭遇了暴风雪的严寒，在阳光温暖前还未完全复苏过来。
林姐姐一脸的憔悴，眉宇间多了几颗红色的疙瘩，她依旧温柔地跟我说话，对我微笑，但似乎少了往日的温热，我分明感觉到她心里透骨的寒凉。自从上次护理之后，林姐姐有两三个月未曾按时来了，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但可以断定，一定是不好的事情，我竟莫名的心疼起林姐姐来。
这次护理，林姐姐的话很少，整个护理过程她一直很安静，面护快结束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轻轻地问我：“她最近没来吗？”
我明白她问的是柳姐姐，随口道：“没有，还是上次你们一起来过之后她还没再来过，之前一直挺准时的，最近可能有些忙。”
“下次，我说下次……”林姐姐的脸上表情丰富地变化着，她顿了顿说,“下次把我放到单人间，我怕遇到熟人，尴尬。”
我正在云里雾里，呆愣着，旁边的美容师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糊里糊涂地回应，“好的，尊重您的意见，姐姐。”
林姐姐觉察到了我的疑惑，凄苦地笑了笑说，“这个世界真小。我以为我的心胸宽广，视野辽阔，却也有容不下的东西。”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无奈，凄凉，苦楚一股脑地从林姐姐的心脏里爬了出来。
那天，送走林姐姐后，向我使眼色的美容师把我拉到一边神情严肃地说：“以后把林姐和柳姐分开，千万别放在一个包间，切记，切记！”
“什么情况？”
看见我的眼睛瞪得老大，她告诉我，昨天服务的客人悄悄告诉她，柳姐姐自私，霸道，她早早和林姐姐的老公纠缠不清，两年前怀了孩子，硬逼着他回去和林姐离了婚，林姐好好的家庭被她拆散了。
难堪的是，那男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到位，林姐始终不知道柳姐的存在，两个女人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素未谋面。林姐和柳姐在会所相识后，林姐私下里帮了柳姐不少忙，她老公常在外地出差，家里有事，孩子病了就找林姐帮忙，善良的林姐每次都爽朗的答应了。前段时间柳姐的孩子过生日，林姐满心欢喜地准备了礼物，谁曾料想开门迎她的竟是前夫，怀里抱着那个孩子，一切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暴露出来，林姐大病了一场……
我像听悬疑故事一样，待一切疑云散尽，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想着林姐姐我眼睛湿润了，抬头看着天空那么宽广辽阔，我开始怨恨这个小世界里阳光未曾照耀的阴凉。
作者简介：陈小荣，陕西省商洛市柞水县人，笔名欧阳傲雪，商洛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柞水作协会员，出版过长篇小说《高三女生》，长篇小说《谁的等待恰逢花开》将于近期出版，诸多短篇小说在《辽河》，《柞水文艺》等各类刊物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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