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建霞 || 从春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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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院子的红叶李开了，含蓄的花儿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每个白天，我没有时间回头看它，几乎忘记了它在我身后的存在。每个黄昏，听见下班铃声，我并不急于离去，而是清空心思，让自己安静下来，拧转身，在座位周围踱步。窗外的单位院子里，那些四季常青的黄杨，永不改色、不改妆容和形象地永远矗立在走廊一旁，或高大的树底下。那些女贞树，随着季节做着悄无声息的变化，或发叶或开花或放香或结果。那些雪松，平日里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虽高大，但因为在草坪里而与人相距甚远，所以心理上也有了远意。彼时，被楼村遮挡着的无力的夕阳映在对面白色的家属楼上，映得小小的花园颇有一份别样的诗意和美感。此刻，院墙上那溜圆的灯盏散发出晕黄的光，一盏一盏匀匀地排列着，像一群恪守规矩纪律的士兵，微丝不动地屹立在原地。这个时候的我是宁静的，清空了所有烦事，内心无比明朗恬舒。但这种安逸，却不止于此，内心常有一种不安和惶恐在撕咬和追杀着，便一遍遍地自我追问：除了上班，还干了什么？人生不只有上班，真正的自己是在八小时之外。看书是本行，好久没看书了，心里未免失落，但一时却又抓不住注意力，不能像之前许多年许多时候一样，集中精力，陷入书中。
不知道为了什么，父亲离世前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无由地远离了书，尽管常常感到空虚和失落，但就是不能集中精力看一本喜欢的书，整日闲余时间，除了散步聊天，就是被手机绑架，而后回想起来却又一无所获，没有什么是能在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也没有什么能够得到启发成长或者激发灵感情思。整日浑浑噩噩，在毫无收获中荒废了一日又一日。
那些哀伤的日子，是机关相熟的姐妹们应时邀约，忙碌的排练和新鲜的学习让我忘记了自己的情绪，上班之余，就是排练，之后又在困乏和疲倦中酣然入睡。没有时间自我，没有时间沉思，更没有时间深陷在自己的小情绪中。我在心里一遍遍地感激着，这个群体，这些姐妹，这个美好的人文环境。
生活总要继续，日子充满了连续性，在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我忽然变得无所适从，这是之前所没有的境况。我知道，自己还是没能从失去父亲的哀伤中走出，还是不能习惯没有父亲的世界和周末。好在有朋友邀约，登商山，游古镇，看桃花，走江南新干线，体验农家生活，学习美丽乡村文明家园成果……许多的心思和无数的脚步之后，在感激之余，我又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能就此而已。玩归玩，耍归耍，但重要的是听从内心的召唤，顺从自我的真意。我知道我适于什么，我喜欢什么，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于是，老年大学招生简章，我认真地读了又读，心里便蠢蠢欲动，意定要学电子琴，这个我曾经自学了几年的爱好，有好多年被遗忘了，为了使自己的业余时间更充实，使自己的世界更丰富，我必须抓住机会，来一个补偿教育。我没想学到什么高度，只想能自娱自乐，取悦自己便足矣。我相信，能克服一切，满足这一心愿。我提起电话直接报了名。
朋友办了书画培训班，邀我去参加开班仪式，当时我一是诚恐诚惶，怕自己不够格，二是正在紧张排练关头，不好走掉，率性没参加。此后心里便有些忐忑，不仅机会难得，友情更值得珍惜。看到群里通知，本周二晚上继续培训，我提早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去。我是胆怯的，更是没底气的，但相信走上这条路了，就一定有所收获。和学电子琴一样，不想成为什么家，只想自娱自乐，取悦自己，让自己懂得一些基本常识，以后再看到书画了，不至于“盲”。
下乡回来，风尘仆仆的，我去办公室放回杯子，连忙去了书画培训地，我小心地推门进去，此时教室里已座无虚席，她一边讲解一边示意着，我惴惴地坐下来，邻桌递来了笔墨和纸，紧接着她又走过来，一边讲要领一边给我示范，我拿起陌生的毛笔，小心地画着，初不得要领，继而她又来解说，我慢慢地有了一点意会，渐渐地放开思路，手和笔也跟着不再拘谨，有了一点张弛度，随之那些樱桃、葡萄、叶子和藤蔓便有了那么一点意思。收获和进步让人激动。我欣喜，在这傍晚时分，有了一点学习的成效和进步。便想起，许多许多无所事事的傍晚，都如这个傍晚一样，那人生岂会枉度。
贾建霞，女，陕西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商洛日报》《散文选刊》《陕西工人报》《陕西老年报》《陕西文学界》《秦岭文学》《绿风》《中国诗歌报》《九州文艺》等刊物。出版散文集《暮春那一袭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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