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猩猩与人类一样爱战争:或许天生都带有好斗的暴力基因
战争是政治集团之间、民族之间、国家之间的矛盾最高斗争表现形式,也是解决纠纷最暴力的一种手段。数千年来,人类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争。近来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人类的近亲黑猩猩也非常好战,战争也是它们解决矛盾的重要手段之一。不过,关于黑猩猩的暴力倾向和好斗特点是否为天生的,科学家们争论不一。有人认为,黑猩猩与人类一样,或许天生都带有好斗的暴力基因。
1983年,考古学家在德国南部发现了一个巨型墓穴,并从中挖掘出34具骸骨,其中包括9具成年男性骸骨、7具成年女性骸骨以及儿童骸骨。所有这些骸骨上都存在致命伤,如头部受伤,但没有一个有防卫性伤口的痕迹,这表明他们是在奔逃的过程中被杀死的。这一墓穴被考古学家称为“塔尔海姆尸坑”。考古学家推断,“塔尔海姆尸坑”可追溯至大约7000年前的石器时代。
“塔尔海姆尸坑”提供了关于两个集团(部落)之间有组织的暴力对抗行为的最古老证据,即关于战争的最古老证据。目前比较清楚的是,数千年来,人类的战争从未间断过。事实上,我们可能忽略了另一个事实,那就是战争并不仅仅是人类的专利。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其它物种之间也会发生战争,其中包括我们的近亲–黑猩猩。
有学者认为,人类和黑猩猩都从类猿祖先那里遗传了对战争的偏好。不过,这一观点仍然存在争议。有人认为,对战争的暴力偏好并不是天生的。考古学证据可能带有较强的误导性。南非人类学家雷蒙德-达特于1953年提出的“杀人猿假说”就是佐证。
达特发现了最早的南方古猿化石。南方古猿是早期的原人,大约生活于两三百万年前的非洲。通过检测骨骼化石中的痕迹和孔洞,达特更加坚信,南方古猿已经懂得使用最原始的武器,如石头、兽角、象牙,去打猎或屠杀猎物。当然,南方古猿之间也是互为猎人与猎物的关系。在达特看来,南方古猿会使用原始武器打猎,“已经让他们变成了食肉动物,懂得通过暴力去捕获猎物并将它们打死,然后再肢解猎物的尸体并食用。”
不过,达特这一观点最终被证明是不可信的,因为骨骼化石上的孔洞和痕迹被证明可能是由动物捕食者的牙齿啃咬造成的。尽管如此,人类具有喜欢战争的暴力倾向,即“杀人本性”,这一说法仍然得到了广泛认同。为了证明人类究竟是不是确实存在“杀人本性”,科学家们纷纷选择了人类最近的近亲动物作为研究对象。在动物世界里,群体与群体之间发生的集体暴力是比较罕见的,一般局限于少数的群居昆虫,如蚂蚁,或群居哺乳动物,如狼、鬣狗、狮子等。到目前为止,被研究最多的、最具争议性的动物就是人类的近亲黑猩猩。
上世纪60年代,当灵长类动物学家珍古德准备在坦桑尼亚冈贝河国家公园对黑猩猩群体开展研究时,人们对黑猩猩的行为特点几乎一无所知。珍古德的研究成果从此揭开了黑猩猩的神秘面纱,比如她发现黑猩猩原来也会使用工具。但是,珍古德还发现,这些曾经被认为是素食动物的家伙也很擅长打猎,它们会捕杀其它灵长类动物作为食物,如疣猴。
到了1974年,珍古德首次发现了更为惊人的现象,两个成年黑猩猩群体之间也会发生群体暴力事件。珍古德将这种群体暴力事件称为“战争”,而且这种战争持续了4年之久。较大的那个群体开始有系统地“入侵”另一个较小群体的领地。如果入侵者发现对方的一只黑猩猩,它们就会群起而攻之,直至将其打死。“它们就是这样消灭一整个群体的。”珍古德对这种野蛮的攻击行为非常震惊。她这样描述道,“入侵者当场喝掉受害者的血,扭曲其肢体,用牙齿撕咬其皮肤。”
毫无疑问,黑猩猩群体之间会互相杀戮。但问题是,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难道是黑猩猩的天性之一?或这种现象是罕见的或偶然的,还是是对人类干涉的反应?
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家理查德-兰厄姆则从另一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兰厄姆在乌干达对另一群黑猩猩进行了长期观察研究,他认为黑猩猩和人类天生都有杀生倾向。1996年,兰厄姆与作家戴尔-彼得森合作,发表了《雄性恶魔:猿类与人类暴力起源》一书,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兰厄姆认为,群体杀戮有益于杀戮者。把其它群体中的一个雄性除掉,就可降低对方群体的繁殖能力,与此同时也可以扩大己方群体的领地,提高捕食和交配机会。当然,这样攻击邻居群体也非常危险,因为对方也会反击,也会杀死攻击者。但是,在黑猩猩群体中,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虽然黑猩猩们都生活在一个个组织严密的群体中,但在白天,每只黑猩猩个体都要离开群体独自出去觅食。因此,黑猩猩个体这时就容易受攻击。兰厄姆估计,一个黑猩猩群体只有当它们的个体数量超过对方,比例达5:1时才可消灭对手。拥有这种绝对优势,攻击者一般很少会严重受伤。
在冈贝河国家公园里,珍古德也看到过这样的战争。一群黑猩猩群殴落单对手。这种致命攻击不需要由早期的冲突升级而成,它只是现有战争行为的扩大化。不过,兰厄姆认为,它来自于一种对“猎杀对手”的偏好。在兰厄姆看来,集体杀戮是一种自然行为,它是以极低的代价获取更多的资源,一本万利。这种行为不仅仅存在于灵长类动物中,而且存在于数千年的人类战争中。因此,对于黑猩猩来说,致命性入侵和战争是天生的。
不过,许多人类学家并不认同兰厄姆的观点。美国华盛顿大学人类学家罗伯特-萨斯曼和约书亚-马尔沙克提出的批驳性观点最具代表性。2010年,罗伯特-萨斯曼和约书亚-马尔沙克发表文章,对兰厄姆的假说提出了批判。他们没有否认黑猩猩的杀戮行为,但他们质疑兰厄姆理论中关于杀戮原因。萨斯曼和马尔沙克指出,大多数动物并不会互相残杀。打架是正常的武力展示,而不是为了身体攻击,甚至它们很少有被打死的情况。即使雄性黑猩猩也很少杀戮同类。“大多数只是威胁,而不是直接的暴力攻击。而且当它们确实有打架时,大多数情况下也很快散开。”白天,它们大部分时间是在忙于社交或寻觅食物。
相反,萨斯曼和马尔沙克认为,黑猩猩“战争”根本不是天生行为,但有可能是由所处环境造成的,特别是由人类干涉引起的。他们声称,人类的两大行为让黑猩猩更具侵略性。首先,人类破坏了黑猩猩们的森林栖息地,如乱砍滥伐。这就意味着,黑猩猩群体栖息地越来越紧张,它们被迫生活得越来越近,难免产生资源竞争。其次,在一些研究基地,研究人员经常喂养黑猩猩,造成了黑猩猩已经习惯了人工喂养。珍古德曾经为研究对象准备了许多水果,如香蕉。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样做会对黑猩猩带来消极影响。
珍古德介绍说,“与以往相比,它们开始喜欢一大群集体活动。糟糕的是,那些成年雄性变得更加好斗。打架的事件比以往多得多。”只要发现研究人员准备了食物,黑猩猩们就会变得更加狂躁,更具进攻性,因为它们希望争得这些高质量的食物。
这些观点当然具有一定的道理,但它们本身并不能证明黑猩猩天生就是爱好和平的。还有许多关键问题需要解决。如果研究人员停止供应食物,那情况会发生怎样变化?这些黑猩猩是否会又变得和睦相处?如果这些研究基地从来没有供应过食物,那里的黑猩猩是否就会少一些杀戮?在森林乱砍滥伐最严重的地区,那里的黑猩猩是否更具攻击性?
为了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美国明尼苏达大学人类学家迈克尔-威尔逊带领研究团队进行了深入研究。他们的目标是,记录下非洲所有研究基地的每一起黑猩猩杀戮事件。与此同时,研究团队对多年来18个黑猩猩群体的数据进行了分析。威尔逊团队的研究成果于2014年发表于《自然》杂志之上。据研究人员记录,共发生152起死亡案例,58起是直接观测到的,41起是通过被撕咬的肢体推断的,还有53起是猜测的,因为有些动物的消失原因可能是被打死。大约三分之二的死亡案例是受害者被另一个群体的雄性群殴而死的。
威尔逊研究团队发现,人类影响与黑猩猩死亡率之间并不存在直接关联。威尔逊介绍说,“在被人工喂养的群体中,有的暴力事件发生概率很高,有的则根本没有发生死亡事件。”此外,保护区的大小并不能预言死亡率。在乌干达基巴莱,威尔逊认为这是一片未被乱砍滥伐的森林,但黑猩猩的被杀死亡率比其它地区的群体高得多。威尔逊认为,“这一证据表明,黑猩猩这样的行为只是自然行为。”
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人类学家吉尔-普鲁兹在塞内加尔研究西非黑猩猩。最初,普鲁兹也支持“人类干涉假说”。不过,随着研究的深入,普鲁兹改变了最初的看法。“看起来似乎是杀戮可以让雄性增加领地大小,这就意味着拥有更多的资源,如接近雌性的机会,这样繁殖成功的机会更大。”普鲁兹从未亲眼看到过一起黑猩猩之间的杀戮,不过在她的研究基地,黑猩猩确实有这样的暴力行为。“一天夜间,我们听到了长时间的惨叫声。”第二天早晨,普鲁兹和助手发现了一具雄性黑猩猩的尸体。其它黑猩猩围攻它长达数小时,并撕咬它的尸体。
但是,威尔逊团队的研究成果也招来许多反对意见。萨斯曼指出,威尔逊的研究成果“极端不科学”,因为他所采用的死亡案例,有的是直接观测到的,有的是推断的,有的更是猜测的。
美国罗格斯大学人类学家布莱恩-弗格森指出,坦桑尼亚冈贝河国家公园和乌干达基巴莱努迦这两个研究基地发生了最多的黑猩猩杀戮事件,几乎占所有死亡事件的60%。如果忽略这两个研究基地,那么全球416个研究观测基地的黑猩猩死亡数量将降至每年0.03只。弗格森认为,“如果群体间杀戮是一种进化自适应策略,那么在这两个基地之外,群体间杀戮还真是少见。”
此外,还有一种猿类与黑猩猩一样是人类近亲,那就是倭黑猩猩。倭黑猩猩又让这个问题更加难解,因为我们对倭黑猩猩的了解并不比黑猩猩多。威尔逊研究团队也分析了倭黑猩猩的数据。在对四个倭黑猩猩群体进行几十年的观测过程中,研究人员只发现一起倭黑猩猩疑似被殴致死事件。人类、黑猩猩和倭黑猩猩源自共同的祖先,但是没人知道人类的祖先是暴力的还是和平的。而且,很难客观地看待这些数据,因为人们都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倾向。
普鲁兹表示,人们不愿意承认黑猩猩是暴力的,因为我们通常是通过研究黑猩猩来了解我们的行为发展历史的。“如果黑猩猩是亲缘关系较远的动物,我认为我们就不会如此对待这个问题了。”威尔逊更进一步地指出,他的批评者更乐于接受其它动物的思想是进化形成的观点,而不愿接受人类其实也一样的思想。威尔逊坚持认为,黑猩猩和人类一样,都天生有一定程度的暴力倾向。
很明显,许多人并不认同这一观点。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家史蒂芬-平科尔表示,“即使我们遗传了好斗的基因,但这并不是我们遗传的唯一基因。我们有自控力、理智和意识,我们还有道德准则。”平科尔认为,人性克服了暴力因素。“我们能否克服自己的暴力倾向,这根本无需争论,因为很明显我们肯定可以。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暴力事件死亡率也逐步大幅下降。”不过,平科尔对于这种趋势究竟能持续多久没有把握。“我们相信,它将来会比现在低。历史和科学告诉我们,很可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