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后来

May

22.2021

▽

▽

一个人能走多远的路呢？尤其是在大夏天的无荫道上，四下里都是奔驰而过的车和纤细的电线杆，顶着太阳，手里也没有伞。

公交车停下的时候，我并不觉得那个杨柳下的站牌会将斑驳的光影转而投向我此后的一段生活，只是匆匆赶路一样，将脚步留在了陌生的石阶上。那条无荫路，如今看来更像是一道分水岭，承载着我前四年的期许与一朝落寞，铺垫了我后四年的漂泊与一念归宿。只是那时还以为是普普通通的一条路，我拿着一个可以证明我有走进社会资格的档案袋，那么坚定又踯躅地走着。

同样的这条路，我走过了两次，第二次拖着行李来到这里的时候，杨柳依依比前一次更茂盛浓密。那时候的汗水很有趣，像是从心底流出来的，迎着烈日，我们把行李一袋袋丢进出租屋里，和那年刚刚走进校园时，父母帮着整理床铺用的是两种力气。

后来，无荫路一直都在，只是场景换成了地铁口。我把长发剪短了，齐肩披散着，和一件粉色短袖搭衬，显得比刚毕业时还稚嫩。那一年我最像个孩子，直来直往地和老板发脾气，每天想着吃喝玩乐的事，无忧无虑。

那年夏天我们一周只休一天，但是每天上班都像是休息。我把自己放进了一个休闲的氛围里，用成年人的方式伪装着我最后的假期。

后来的后来，夏天的味道从家乡的烤肉蔓延至海风肆意。无荫路上又多出了一卷行李，未知的迷离和相拥的沉寂将我推至平静，很快，那个夏天就匆忙地远去了。

后来的再后来，我终于是在一个无荫的夏天安定了下来，停止了寻觅，仿佛湍流入海，一切随波而已。当夏日晨光如今又斑驳起来的时候，我想起了许多曾拖着影子行走的日子。那时的江湖似乎真的刀光血影，有着捉摸不透的行径和开口即来的约定。我像是一头小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丛林，莽撞地带走了许多荆棘，也留下了那个年纪特有的朝气。

如今，当有人问我是谁的时候，我都会迟疑。我想，我还是那个拥有坚定目光的少年吗？

于是，我开始用我的工作介绍自己，但后来又觉得，这份工作只是一个对我的描述，如果离开了那座大楼，我又会是谁呢？

当我试着用我的名字、家庭、身世、经历来描述自我的时候，我都会感到无力。于是我回想起那些能让我走出人群的瞬间，思绪如画幕般变幻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那些无荫的夏季。或许，“我是谁？”这个问题，只有被抛进那些酷热的夏天才有意义。因为只有在那些无荫的岁月里，我脚下的影子才最清晰。

还记得那年辗转了好多公交站，从地铁口出来走进繁华的闹市区。我满怀信心地走进了一家公司，却在一场面试中被人质疑。藏着眼角的泪走出大门时，在街道边遇见了一位写生的老爷爷。我蹲在他旁边看他用水彩描摹着拥挤的人潮，正如我每日揣测众人的心理。那时他说了一句很打动我的话，让我当下就释然了所经的失败。他说：“我年轻时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只喜欢画画，可是没办法选择，只有熬到退休才能再拿画笔。真正喜欢的事情是放不下的，只要我们坚持，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后来，我时常想起他的话，就像暗夜里被一颗流星击中了心底。或许，在这些平庸且单调的日子里，我们总是急于向外界证明自己，因此反而丢掉了真实的影子。而至于我们是谁？我们拥有怎样的生活？其实都不足以支撑我们成为当下的自己。我们的执迷，有时候就是陷入了对曾经的眷顾和未来的期许。

原来，后来的后来，我们都会走进一条无荫路，直面烈日当空，经历长影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