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朝凡 | 你来了

　　

我再一次坐回桌前，费了大半夜的时光，写一篇酝酿已久的文章。

　　

当我抽完最后一支烟，喝完最后一口浓茶时，圆月已移到了西方的天空。皓白的月光中，没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有的是婆娑的树影和浓淡不一的建筑，以及掩盖了小城霓虹的满天星辉。对了，还有夏虫的歌声、夏草的舞声、夏花的笑声随着夏风的欢快之声来到我的小屋。

　　

风吹帘摆门动，我清楚地听到“哐当”一声——但，这风力绝不会这么大。

　　

和初恋分手后，这所房子的另一把钥匙我让她一直保存着。心里不免一喜，兴许是爱情出现了奇迹。我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寻遍了角角落落。没有她，但是我却分明看到了一个影子，千真万确的，一个转瞬即逝的影子！难道，你来了？

　　

二

　　

也许没有人会相信，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就见到了你。

　　

那是一所县级的重点学校，除了白日的课程外，我们还要上三节夜自习和两节早自习。我却偏偏在此时痴迷上了小说，夜自习结束后，我总会找到一个散发着微弱灯光的地方翻一会儿被老师多次禁读的书籍。

　　

我已记不清那“一会儿”到底有多长时间，我却记得由此变得易于睡觉。

　　

老师在课堂上认真讲课，讲到动情处会舞动着教鞭唱歌，同学们听得入了迷，也跟着哈哈笑。开始的时候，我还能跟着老师的节拍。渐渐的，渐渐的我就分了神，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啪！”

　　

“啪！”

“啪！”

　　

老师的教鞭不知狠狠地教育了我多少次，但我却总改不掉在课堂上睡觉的习惯。后来，老师就不再管我，任我去睡。

　　

那一夜，也是这夏日的风，透过窗户吹进了教室，翻起我的书本，一页页地拍打在我的脸上，把我唤醒。我先是听到了同学们朗朗的读书声，接着抬起了头，继而睁开矇眬的双眼，我突然就看到了你——一个黑白相间的影子向我飘来！见到你，我的呼吸便急促起来。

　　

那个周末回到家，我告诉妈妈我见到了你。妈妈笑了，她说，哪有鬼啊，宝贝儿？

　　

可是，我还是会见到你，我每一次从课堂上醒来，你总在我眼前飘一下。

　　那时我才十三岁，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总会见到你。

　　

  三

　　

和你再次相聚时，我已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那个放纵而狂欢的暑假，我一个同学的叔叔发了大财，他要把我们班考上大学的同学聚在一起，海吃一番。

　　

我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路是山路，山路的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水库，有几个渔民正在水库里劳作。

　　

我家住在半山腰，我沿山路而下，车闸也没刹，有时还要再蹬几下，车都要飞起来了，我还是觉得慢。

　　

车越快，风越大，夏日的山风吹来，似乎要把人吹进天堂。我仰面感受着风的恩赐，忽然，车轮碾过一个大石块，车把突然就朝水库歪去。就在这一刹那，我又见到了你，你把我甩到了路上，而车却冲向了水库，激起了高高的水柱。

　　

我惊魂甫定，已没了去吃喝的心思。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说给妈妈听。妈妈一把抱住了我说，孩子，上天保佑啊！

　　

 四（上）

　　

大学毕业后，我贷款做起了壁纸生意，头一年就赚了二十万。

　　

这个时候，我周围的人都在笑，不论我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欢歌笑语。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久下去，可是，你又来了。

　　

每一个深夜，你都会来。女朋友说这是鬼压床，劝我去医院看看。可我知道这不是鬼压床，鬼压床不能动不能说话甚至啥也看不见，而我仅仅是不能动。我知道，是你来了，与你谈的那些话还有你的背影我都记着呢。

　　

可是，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有自己的生意要做，你就别来了。

　　

你说，不行。

　　

 四（下）

　　

不行，什么都不行了。

　　

忘记账单，忘记顾客的要求，生意先不行了。

　　

女朋友的父母发现我的异常后，越来越觉得我的精神有问题。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女朋友在电话里抽泣着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求求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五

　　

现在我坐回桌前，我要写我的文章了。可是，此刻，我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你，黑白相间的人形，就在我的身边，我扭头望你时你却又不让我看见。

　　

咳，来就来吧。

　　

别藏猫猫了，我已明白，不论我看见你还是看不见你，你一直都在。你想住在这里就住吧。

　　

清爽的夏风从窗口吹来，我突然想问你一句话，你要长住，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