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冤家
父子冤家
□柳莺
大早上,我就被哥哥的电话给吵醒了,要是没事哥哥可从来没有这个点儿打电话。不用问，肯定又是和爸爸闹不痛快了。果不然，就听哥哥气儿喘得特别粗，一副气冲冲的样子，你明天有空吗？
没事，明天星期天。家里有事？
哥哥长长叹了口气，那你上午回来劝劝咱爸，可别再气出个好歹。我昨晚和他吵了一架，我得出去喘口气去。
我一听着急了，要不我现在就打电话劝劝 ？
别，昨晚他气得够呛，灯亮到半夜，到现在还没醒呢，让他多睡一会，你回头千万劝住，别让他回老家。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
你爷儿俩这又是为啥？
对着话筒那边嘟嘟嘟的声音，我是又气又乐，但更多的是无奈，你说，我怎么就碰上我爸和我哥这对冤家？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我记事起，他们爷俩儿关系就不对付，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只要在一起，不超过三分钟，就得起冲突。这里边原因很复杂，也不完全是哥哥不孝顺，爸爸的偏心是出了名的。就像和他前世有仇似的，看哥哥咋都不顺眼，甚至是正高兴着呢，只要是一看见哥哥脸色立马阴沉，眼也斜了过去。同样闯祸的事情发生在我和姐身上，爸从来不说什么，最多瞪我们一眼。要是到了哥这儿，那可就是滔天大罪。我们吵架，爸爸从来不论三七二十一，即便是和哥哥无关，先把哥哥拉过去臭骂一顿，非说他不知道拉架，没有当好老大。哥但凡有点不服，那一顿胖揍肯定是跑不了的。
就说有次过年，一家人又是蒸，又是煮，累得前仰后合，特别是哥哥，本来身体就弱，被爸爸支使一天脚都没有停下来，直到张灯时分才熬好了糖稀。爸爸又让哥哥把它收拾在床边的箱子上，可刚放好没有多大会儿，我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去睡觉，一不小心就给弄翻了。明明是我的错，可爸爸火冒三丈，不由分说把哥哥抓过来骂，非说是哥哥没有把东西放好，没有看好妹妹。哥哥咬着牙，就是不吭气，老拿白眼翻他，一脸不服，死不认错儿。爸爸越看越气，拿起火钳子就打，狠狠打了一顿，那可是手指粗的铁棍呢，一棍一棍轮在哥哥身上，痛得哥都咬出血了也没说句软话。最后爸还一气之下把哥哥赶出家门，可是哥真走了，爸爸却出去整整找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回来的时候，爸爸衣服烂了，嗓子哑了，连头发都白了许多。等找到哥的时候，一辈子没流过泪的爸眼圈一下子红了，瘫软在地上。气得奶奶敲着拐杖骂，两个犟种，真是一个槽不能栓两头驴。
长大以后，我才明白他们两个人的矛盾所在。哥哥自小体弱，爸爸又忙，奶奶就自己带在身边，直到上学才给爸爸接来，感情上自然疏远些。再加上爸爸做事雷厉风行，脾气急又暴躁，三句话就冒火，而哥哥做事情又细又蔫，脾气又拧，爸爸说他没个男孩子样儿，你说这两个人在一起能对付吗？随着哥哥年龄大点，关系似乎缓和点，可是矛盾在前两年因为奶奶去世的事儿再次被激发。
奶奶突发脑溢血，倒在地上就再没有醒来过，辗转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根本没有医院愿意接收，更别提给医治。毕竟奶奶已经九十多了，风险太大。无奈之下，爸爸只有托他当医生的学生，转到县医院带病延年。转院的时候哥哥说什么也不同意，拉着病床上的奶奶手冲爸爸嚷嚷，你就是想让奶奶早走。当着一大家子人，车子还在外边等着，本来就身心憔悴的爸爸生气了，说你就是拿不起放不下，那可是我娘，轮得到你说话？气得哥哥眼泪汪汪的，见到爸爸扭脸就躲。
后来我才知道，奶奶的身体一向不好，饱受脚痛的折磨，经常疼得满地打滚儿，哎呦哎呦呻吟一夜，所以早就给爸爸交代过，一辈子痛够了，老了只要是身体不行，一定不要再动手术，受不了那个罪了。
妈说，你还是给孩子说清楚，心里不就没有疙瘩了吗？
爸眼睛一瞪，我是他老子，我给他说得着吗？！
说是说，爸爸还是叮嘱妈妈这段时间多做点鱼吃，而全家人只有哥哥喜欢吃鱼。
想着想着就到了哥哥家，他不在家，爸爸已经起来了，一个人正在厨房里忙活做饭。看着爸爸消瘦的身影，笨拙的姿势。我的心里酸酸的，真是难为爸爸了，自从妈妈走后，一辈子从来没有下过厨房的爸爸，居然也一点点的学会做饭了。还别说，熬的粥晶莹剔透的，很是诱人。
我夸他，老爸，你这做饭越来越讲究了，这里面居然还有山药百合，对了，你不是不喜欢百合的怪味吗？
爸爸朝哥哥的卧室努了努嘴，现在还是不喜欢，还不是给他熬的？你说天天抽烟，怎说都不听，一说还眼一瞪，有你什么事儿，我炝的是我自己的肺管子，又没有喝酒伤你的胃？你说我怎么养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知道爸爸为啥生气，哥哥是在怼爸爸呢。这是他们父子的一个梗儿，奶奶走后，爸爸悲痛难忍，整天喝酒，哥哥则抽烟不停。爸爸看不惯说他抽烟不好，你就这么抽烟，啥时候能长大成人？哥哥就拿爸爸喝酒伤胃说事儿。
我岔话题，哥呢？
你说这大清早又去哪儿了？说着爸瞥一眼外边，叹了口气，天这么阴沉沉的，别再下雨了，鞋柜里的伞也没有带，除了知道气我，从来就不知道让人省点心。
怎么，又生气了？我明知故问，
还不是这几天你奶奶的忌日，我想回家给烧纸去，又不想让他去，就说看个朋友。他非说要带我去，咋劝都不听。我走一步他就跟一步，生怕我回老家。你说他这是不放心还是监视我？爸爸说着说着有些激动，接连咳嗽了几声。
我赶紧倒杯水给他，就您这身体，他这不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老家吗？您动手术后，签字的时候他手都发抖，一个劲盯着我问没事吧。
爸爸显然有些动容，沉默了一会儿，他疼我我知道，可你说，就这做事儿优柔寡断的，以后能成啥事？你奶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哪回烧纸他不是眼睛能哭肿，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孝顺是应该的，可也得学会心里承得住事儿，别叫人看着揪心。都说我看他不顺眼，我是怕，一个男孩子这样，以后怎么顶门立户？
我突然明白，爸爸对哥哥的真是因为爱之深，所以才责之切呀。
你怎么就那么看不起你儿子，上次他还在省里获奖了呢？
爸爸点点头，又摇了摇，上学工作虽说没达到我的理想，但是也将就。可就是每天回来加班忙到半夜，中午还得跑回来给我做饭，想想也是累得跌跌爬爬。我真不如回老家，少拖累他。
正说着，哥哥回来了，左手里拎着一袋百合，右手是油饼，看见爸爸眼睛一亮，还好赶上了，爸，快吃饭，吃完了我带你回老家给奶奶烧纸，再转一下散散心。
爸爸其实也是挺高兴地，嘴角有点上扬，但马上板起脸，你呀，就知道乱花钱，这百合多贵！
哥哥看了一眼碗里的百合，这是谁买的？怎么你能买我就不能买？不讲理！
爸爸眼一瞪，我那是去吸烟的肺火的。
哥哥也不示弱，我那是买了去爱生气的心火的。
看着爸爸又想气又想笑的样子，哥哥赶紧拉着爸爸，指着油饼说，张家早点部的，就是你常去的那家。赶紧吃，吃胖了好接着骂我，揍我。
得，这对冤家又杠上了！
【作者简介】柳莺，女，淮阴区高中语文教师，热爱教育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