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对话导演刘江|如何拍生活剧、谍战剧?
■ 本期轮值毒叔 ■
■诸葛奇谭·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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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谭飞:欢迎刘江导演再度来到《四味毒叔》。
刘江:谢谢谭飞老师。
谭飞:我跟刘导是好朋友,同时最近他的戏热度很高,可以说是影响了许多观众,除此之外我也想问问这个戏之外的一些作品。包括我看到去年《老酒馆》拿了飞天奖,你也算是拿了一个奖项的大满贯,我看你上台的时候还是蛮激动的,包括在获奖感言的时候,讲讲那个时候的心情是不是百感交集?
刘江:确实是,因为飞天奖,最佳导演奖,我等待了很多年,而且其它奖我都拿遍了。那一届强手如林,就谁得奖都不奇怪。
谭飞:竞争很激烈。
刘江:对。所以我上台时候我说文无第一,大家都是赢家,不是说因为我真的比你们优秀,我才得奖,我运气可能好一点点,这也是我由衷的一种话。但毕竟得了奖还是高兴,确实蛮激动的。
谭飞:奖项在你心中,如果是拿一个词形容你觉得是什么?
刘江:我认为在行业的评价体系里面,目前来看奖项变得越来越重要了。说句真心话,尤其是有一些含金量很大的奖项,像飞天奖,它是要经过好几十个成员评委。
谭飞:而且好多轮吧。
刘江:好多轮的投票你才能投出来,这个作假的几率是很低很低的,几乎是做不到的。
谭飞:包括飞天、包括金鹰,包括白玉兰。
刘江:对,白玉兰,就是公正性都是很强的。它是在评价体系里公正性比较权威的。所以说这个奖项代表了在艺术上的一个全面的肯定吧。
谭飞:您拍了那么多戏,如果说让您选一部您最喜欢的,您会选哪一部?有没有什么具体细节能跟大家分享?如果一定要选一部,这个东西还是挺难的。
刘江:真得选一部吗?其实我最想说的是,这部有这部我喜欢的部分,那部有那部我喜欢的部分,很难说,没有一部是那么的鹤立鸡群的那种状态。
谭飞:也就说是这个戏的这一部分,你喜欢的是戏的那种侧面。
刘江:对,就比如说《光荣与梦想》它的情感浓度,我认为是我过去所有戏里,这是最突出的一个。《黎明之前》呢,它的节奏感和形式感还有各种视听语言的释放上,也是比较完整的,形式感上都是比较突出的。在我心目中,都市情感剧里,我觉得《媳妇的美好时代》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家长里短,在内容上也是蛮有深度的,我说句真心话。
谭飞:能反映一些社会现实的。
刘江:对,人性的深度,生活的深度,就是命运、沧桑这里面全都有。这种对人性的刻画,什么气人有、笑人无,就是这种内涵,它还是蛮深刻的,其实很多东西,不是简单的这种。
谭飞:现实主义。
刘江:它不是简单的这种。
谭飞:不是所谓的家长里短。
刘江:它不是后来很多跟风的东西,那是瞎胡闹的比较多,说句真心话,《媳妇的美好时代》还是比较雅俗共赏的,在这方面其实做的很好。所以你说真的要说哪一部最好很难说。
谭飞:其实都是你某个时代代表自己一个思考的。
刘江:都是亲儿子。
谭飞:也都是血缘,血浓于水的。
刘江:是,你说你非要从这些亲儿子里?去说出个最好的来,当父亲的说不出来。
谭飞:这话答得还是很有情商的,就说你有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你最爱哪个儿子?
刘江:真说不出来。
谭飞:当爹的一定会说我都爱。
刘江:因为每一个是真的是倾注了我非常多的心血,我真是掏心掏肺拍的。
谭飞:您在选项目的时候有没有一个挑选的标准,就比较看重什么?有没有自己比较偏好的题材?
刘江:其实对我来说两个类型是比较有兴趣的。一个是喜剧类的,一个是悬疑类的,就这两类。恰恰《媳妇的美好时代》和《黎明之前》是这两类代表,可能男同志天然地对《黎明之前》就是悬疑类的那种氛围感兴趣吧。
谭飞:还有一种智力游戏的感觉。
刘江:对,它有一种力量,有一种好奇、悬疑那种趣味,还是充满魅力的。喜感类的。
谭飞:《咱们结婚吧》也算是。
刘江:《咱们结婚吧》,对,像这种都是比较偏爱的。
二
谭飞:很多导演其实只擅长某一种类型的题材,但你的作品确实涉及面是很广的。民国戏到都市剧,刑侦剧到喜剧,还有涉及留学的《归去来》,看来你是一个复合型的全才导演,你对这个评价认可吗?你是怎么游刃有余地,不同地跨越这种类型的屏障呢?
刘江:其实我没有奔着非要当个复合型的导演这样的目标。
谭飞:没有提前预测过我哪一年会立住这样的一个人设。
刘江:没有,完全没有这样的一种预设。我其实只是凭着创作上的一种本能,因为对我自己来讲,我要做好这件事情,我必须得充满兴趣去做,我才能做好。
谭飞:兴趣是最好的引导。
刘江:没错,我如果没有兴趣。
谭飞:没有激情。
刘江:我就不可能把它拍好,说个真心话。所以说这个兴趣,比如说新鲜感,它是能够带来兴趣的很重要的一方面。你看我当时拍完《媳妇的美好时代》之后受到很多好评,平台也好,公司也好,都特希望我再拍二。
谭飞:继续拍下去。
刘江:继续拍下去,可是我不想继续重复这条路。
谭飞:你抵抗了这个诱惑,就不拍。
刘江:没诱惑。
谭飞:没诱惑。
刘江:重复就没有诱惑。拍《黎明之前》的时候,我就说我必须拍这个,人家说《潜伏》刚拍完你就拍这个,你不找死吗?这个我不考虑,我一定要找我有感觉的东西做。
谭飞:而且你拍完后又放弃了这一类型的探索,又去做其他新的了。
刘江:对,确实还是想找一种有感觉的东西。
谭飞:对,而且有些导演他真的从骨子上对艺术是喜新厌旧的,这个喜新厌旧当然是褒义词。他一看到新东西他就会眼睛一亮,眼睛里有星星了。
刘江:一定是这样的。
谭飞:这个可能也是你的一个动力。
刘江:对,重复它是没太多意思。
谭飞:没有挑战性。
刘江:没有挑战性,还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才会让你更加的有兴趣。
谭飞:而且据我观察,因为刘导你原来是学表演的,几乎整个所有的主要工种中你都去涉猎过。编剧你也懂,你的共情能力也很强,共情能力就是你特别会善于换位思考和在一种环境下去理解别人,同理心,共情能力。所以你的作品不管是哪个类型,观众都能看到有亲和的一面,这个东西不是距我远的,不是给我设置障碍的,不是给我弄防火墙的。而是我觉得这个导演他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我要看什么,这点上我认为是比较突出的一个特性。
刘江:将心比心,我在我逐渐成熟的过程当中,知道了一句话:你了解自己,就了解了世界。原来以为世界是世界,你是你,后来发现其实你是了解了自己,你才了解了别人,因为你发现你跟他是一样的。然后你了解了世界,反过来会更丰富你自己,你了解更多,反过来你会帮助你更了解自己。同理心是这样产生的,它是千丝万缕的。所以说为什么一个影视作品代入感非常重要,它就是要让观众看到同类。要看到真实的人他才会感兴趣,他要是看了一个假人,他就没有兴趣了。
谭飞:对,他不是能看到一个符号,看到那个人他觉得可信,他才能带入。
刘江:当他觉得,这是我的同类,他才会产生愉悦感,才会知道他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不自觉地把他变成我了,他就是替我在执行这个事情。
谭飞:是。所以从观众的接受美学角度,你的作品基本上在接受上是没什么太大障碍的。
刘江:我也是尽量地想去这么做,不是我说完就完了,管你接不接受。因为影视作品,它还是一种交流。
谭飞:是,包括《老酒馆》这样的题材,一般人会觉得这么的一个沉重和历史感的题材,好像是比较老龄倾向的一个题材。但是反而受到了很多年轻人的喜欢,比如说我看到里面屠洪刚演没落王爷,特有劲儿,特别像当下你在讨论一些社会上的某些人的那种感觉。
刘江:对,那个戏其实注入了很多新鲜元素,包括视听语言上还是比较新的。我始终觉得一个创作者他的审美不能落伍,这点非常关键。原来我一直认为,人在任何方面任何最后拼的都是对生活的这种态度、对生活的认知、你的修为,其实后来发现这只是一方面。
谭飞:审美跟知识结构都得更新。
刘江:对,必须的,但是有些东西它是恒定、永恒的,对人性的认知这种东西。在这样的基础之上,你必须再是与时俱进的去更换各种不同的侧面角度来。
谭飞:刻画或者包装。
刘江:对,阐述它。
谭飞:您平时最喜欢哪位导演的风格和作品?拉了这么多片子,你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偶像,他的风格哪一点影响了你?
刘江:这么讲,就是说从经典大师身上,每一个人身上都可以学到很多不同的东西,它不见得集中在某一个人身上。
谭飞:相当于一个练武之人,他师傅好多,这里学一招,那里学半招。
刘江:如果要说有一个比较全面的,我认为故事大王斯皮尔伯格是比较突出的全面的、更接近现代电影的这么一个人物。当然你说卡梅隆他也很厉害,有很多特技的东西。但是再往前走,我觉得像黑泽明他的那种运动美学,像小津安二郎那种静态的,都是能给你带来精神食粮的导演。大卫·里恩,希区柯克,然后比利·怀尔德,这都是太经典了。你必须得知道他是从这些经典走过来,我们是从哪过来的,然后你才会找到你自己,你现在居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历史是帮助你了解自己的,所以我觉得现在学电影的人,或者是学影视的人,还是有必要去了解过去历史的发展过程,这里面其实是充满了很多有趣的过程的。你像英格玛·伯格曼,他为什么会拍那么多艺术片?是因为瑞典国家行为的事,他不考虑市场,作为一个话剧导演,有一个话剧团,然后闲着没事拍一部电影玩儿玩儿,他不需要市场回报。而且在那个年代,一帮欧洲艺术家在竭力的证明电影是艺术,但是后来还是纷纷被资本的意志俘虏了,最后剩下的是电影工业,这也是一种悲哀,但是总是有这种打不死的小强,像伍迪·艾伦这种,永远的独立电影。
谭飞:永远是那个范儿。
刘江:对,永远有他的这种艺术性在那,保持他的这种格调、格局,他就不会像这种《速度与激情7》这种电影,就叫什么电影?
谭飞:爆米花电影。
刘江:还有一个叫什么?还一堆就是《钢铁侠》。
谭飞:漫威。
刘江:漫威,对,马丁·斯科塞斯极其反对,就是说漫威。
谭飞:他说这种片子怎么能拿奖?根本没资格评奖。
刘江:因为他觉得没有反映人类,他觉得它反映的是一帮机器。
谭飞:那你的看法呢?你觉得。
刘江:我同意,但是我的儿子很喜欢看,那就当游戏看好了。但如果要说真正触及灵魂,你还是不能通过这个东西。它没有反映人的灵魂,它没有反映人类的事儿。
三
谭飞:当年您跟我聊《归去来》的时候,在之前是得了焦虑症,后来实际上是通过这个片子治好了焦虑症,是一个治愈之旅。那么其实一个导演跟一个作品,有时候关系是挺复杂、挺有一种宿命感的,你后面还有没有类似的可以说是跟你的个人命运挂钩的作品,有没有这样的例子?
刘江:还真是,你看,《归去来》,你说它这名字好像是宿命。
谭飞:你走了又回来。
刘江:对,就是一种回归的感觉,确实是我在《归去来》之前,我有两年没有拍戏,就是严重的焦虑症,严重到已经到抑郁的程度了。但是后来终于还是走出来了,走出来之后,在《归去来》里,基本上治愈。治愈之后,彻底释放的那个戏,就是《老酒馆》。所以说,《老酒馆》对我有一个特别特殊的启示,就是我在杀青的那天,正好是我满50岁生日,但是我跟谁都没说。杀青宴正好是我生日,我就自己点了碗面,自己悄悄的。
谭飞:你谁都没说?
刘江:我跟谁都没说。
谭飞:剧组的。
刘江:我一说,成我生日宴了,就没意思了。杀青宴是杀青宴,我自己过我的生日。但是我进入50岁的时候,我发现确实从《老酒馆》开始,跟之前的我有点不太一样的地方是,我好像真正刚刚摸到了一点门儿了。
谭飞:哪个门儿?艺术的门儿?还是?
刘江:艺术的,视听的门儿。
谭飞:人生的门。
刘江:视听的门儿,人生的门儿,都包括在里面了。好像那个味道,懂了点这个事儿,自己的一种感觉。但是有一天,我看我当年的那个戏,07年的时候写的《即日启程》的导演阐述,那是我的第一部电影。我觉得好成熟,真的,当时我就考虑这么多了,但是实际上可能还没到那火候。
谭飞:还没悟到。
刘江:没有,对。
谭飞:只是说能表达到,但是没够到它。
刘江:我自己很清楚,真的是到《老酒馆》才开始有了一些变化,而且今后几年我相信会越来越清楚。当有一天我再去拍电影的时候,可能会更清楚一些。而且我是觉得很多丰厚的精神食粮,中国的主菜还真是电视剧。而且有些有良知的电视剧,它真的是能给你输出一些善知识,它能给观众一些精神食粮。
谭飞:说到《媳妇的美好时代》,想到余味和毛豆豆的夫妻俩日常,如同一面镜子,折射了万千普通家庭的日常。观众也产生共鸣,能不能分享一下拍摄家庭生活剧的秘诀和创作经验?
刘江:拍生活剧一定得有生活,你不能拍你不熟悉的。
谭飞:自己要有生活体验。
刘江:对,你不能拍你不了解的东西,这是很可怕的。不光是拍生活剧,拍谍战剧也一样,拍谍战剧有很多人就对历史一点都不了解,那个时代的质感一点都不清楚,蒙着就来,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现代剧,你稍微假一点,马上就是一镜子摆在那儿,生活就在那搁着。尤其是你要不懂得生活,你不了解生活,你是不能拍的。我举一个例子,在拍《媳妇的美好时代》的时候,我还没有经历过我的亲人的离世,但是片子里面有一场戏是,曹心梅这个角色的二老公去世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拍,剧本也写在那了,就也有说。
谭飞:文字有。
刘江:有,上面说的就是哭,显然就是不想这么拍。好像它是一个概念的、惯性的,不是生活的,因为我没有生活,我就跟柏寒聊,我说柏寒老师,咱们得按真实的生活逻辑,真实的质感来,但是我没有经历过。您说说您经历过什么?她就开始跟我聊,她说其实面对亲人死亡的时候,她没觉得他死,她受了刺激,她觉得他还活着。
谭飞:对,而且一下是空白,没想过这事儿。
刘江:所以说马上就找感觉,我们说她就不哭。
谭飞:觉得不真实。
刘江:她就不哭,她二老公死,始终不哭,她就把单子撂开,这捂得慌吧,她就跟他在说话,马上就全都有了。就过去说,怎么怎么哭的。
谭飞:那个反而是虚假的。
刘江:对,概念化的,不是这样的。她就是她在跟他说话,儿子哭,她都不哭。后来终于有一天,她哭出来了,就是经历很多之后,在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她发现物是人非,老公走了,一个人守房子,哭出来了。结果又发现遗书了,遗书她老公要跟他前妻葬在一块。她就又不哭了,你看它就是个悲喜剧,翻转就特别有意思。
谭飞:它这才是生活正常的逻辑。
刘江:很高级。
谭飞:其实这次很多时候看奥运会冠军,就好多人表达说,我夺冠了,我不相信,我觉得这不是真的,直到我掐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才活到了现实中,可能那种极度悲伤或者极度兴奋的情绪,会让大脑产生一个空白。
刘江:她就是暂时精神分裂,她就是不能接受,她是抗拒接受,她是分裂的,抗拒接受。她儿子余味就担心她,说妈,你哭出来,怕她憋坏了。她说你哭去,你到别的地方哭,别在我面前哭,她还是这样的。
谭飞:当然也有人肯定会问,有没有您自己的影子?像婆媳关系上,有没有自己的生活影子?有没有自己幸福生活中找到一些拍摄灵感?
刘江:这个实际上他原来的人物关系里面我就知道,有一点点不真实的地方,就是说老公让媳妇一味的忍,这是忍不了的。
谭飞:忍不了,肯定忍不了。
刘江:你得两边呼撸着。
谭飞:对。两边都得摆平。
刘江:对。所以说这条线,我做了一个最主要的一种修整。就是我得跟这边说好话,跟那边说好话,到这边当她的出气筒,到那边当她的出气筒,跟妈永远是孝敬的。但是到媳妇那就,媳妇她数落你就数落你呗。
谭飞:其实有很多生活中的细节的引用。
刘江:这就是你找到它本质之后,你的行动线就有了,你就知道什么是一种正确的人物关系了。正确的演法是这么演,所以余味的戏一下子生动起来了。
谭飞:观众一看,这不就是我的生活吗?我不就是这样的吗?
刘江:这个就是来源于我的生活规则。因为我们当年,婆媳是在一个屋檐下。
谭飞:婆媳关系特别难处,全世界都是这么难。
刘江:那个是没办法,天然的。你像柏寒,为什么当时我定了,一定用她演?她说,我也是一知识分子,我就知道婆媳这个事是人类的一个缺陷,我都提醒自己,我一定不能当一恶婆婆,一定提醒自己不能当恶婆婆,我还是知识分子。结果到厕所发现有一包头发,一看是儿子的,心疼,说多不得劲,怎么掉这么多头发。一看是儿媳妇的,就说她怎么这么不爱卫生,掉到处都是。
谭飞:一瞬间的天然反应,人性的反应。
刘江:这就是本能。她说,我是知识分子,我都会有这个本能。
谭飞:你控制不住的本能。
刘江:然后儿子睡懒觉,她说好好休息休息,太累了。儿媳妇睡懒觉,就说怎么这么懒呢。本能,这全是本能,这就是它深刻的地方。我们的文明就是要克制自己的这种不良的这种东西。
谭飞:您说的都特别有意思。这些年您跟很多大腕,实力派演员、老戏骨合作,是否遇到过,因为很多人说大腕演员是不是要求增删他的戏呢?
刘江:我到目前为止从来没碰到过戏霸,这也许是我幸运。另外可能是跟我来合作的人,大家都是希望是来拍个一好戏的。所以没必要跑这来折腾了,谁愿意折腾。所以我很幸运,我没有碰到一个戏霸,都是非常好的演员。而且我是有主动选择权的,我选择的也都是一些好合作的。
谭飞:如果跟演员意见相左,一般会怎么解决?或者他在临场说,这样可能更好,导演是怎么去处理?
刘江:一般来说,我都会包容,我听他说的如果有道理,我就会采纳。而且实在有分歧的,就各拍一条。我后期去决定,因为谁也不会拿这事去捣乱,都是想做好的事,那就多一种选择,有什么不可以的。而且我是鼓励演员献计献策,我是非常鼓励的。
谭飞:鼓励现场的二度创作。
刘江:二度创作,本身就是要积极主动,因为从文字到立体,它是一个很复杂的系统工程,它不是那么简单的,它不是说是你照本宣科的就行了。
谭飞:而且可能有时候现场的感觉对,但不一定剪出来对,可能也是需要留个空间。
刘江:反正是永远在现场,作为导演,我就要告诉自己,我要多一种可能性,就像特吕弗,跟那希区柯克特别逗,希区柯克他的电影基本上是没有剪辑师的,只有剪接,接上就行了。在拍摄过程中,他已经把剪辑给完成了,只要连上就行了。他是严格的分镜头,他也是老派电影那种。但是特吕弗是现代电影了,特吕弗说,我的每一部电影都是在剪辑台上获救的。
谭飞:他们两个是两个极端。
刘江:对。所以说我是支持特吕弗的态度。
谭飞:有道理,因为有些时候可能那种留白感或者最后的韵味,要更多的选择才能给到你。
刘江:你指不定会产生一种什么想法,我认为剪辑是三度创作,拍摄是二度创作,剧本是一度创作。到拍摄的时候,我会有清零,我会把剧本忘掉,然后用全新的新鲜的态度来面对这个文本,在二度创作完成之后,我又清一次零,然后非常客观的面对这些素材。你拍的时候再费劲,我也可能一念之间就剪了,只要你达不到要求,可能我就拿掉,即便是我拍的,我也一样。
谭飞:而且看您的作品跟小鲜肉、小鲜花合作不多,当然这次,《光荣与梦想》是有一个张一山,有一个关晓彤,他们其实也不是严格意义上大家认为的小鲜肉、小鲜花。
刘江:对。
谭飞:你为什么会有这样选择呢?今后会不会跟那些所谓的现在的流量演员合作呢?
刘江:其实这些所有小鲜肉、小鲜花,我更愿意叫他们是年轻演员、青年演员。这次张一山演的角色,就是需要这个年龄。
谭飞:只能选这种年龄的人。
刘江:对,你像关晓彤,她也得是这个年龄,她必须得是年轻演员。年轻演员不代表她就一定是这种贬义词的小鲜肉、小鲜花。现在这个行业里面,尤其是前两年,就有一种不好的风气,就是唯流量,但是对演戏技能也好,对专业能力都不是那么尊重。甚至有1234567就这么演了,不可想象,表演怎么能变成这样,他以为这样张嘴就是说台词,他可不知道表演其实交流才是最主要的,不是你说完就完了的。所以说有很多这样的乱象,我觉得现在它的根源还是这个饭圈,粉丝经济、饭圈文化。你应该记得清楚,咱们之前录了多少期,我一直是反对。
谭飞:专门聊过这个事。
刘江:我一直反对,包括所谓的idol,我是嗤之以鼻的,我一直说不要去当idol,要当演员。
谭飞:而这种不健康的奇迹,可能会让一些本身有潜力的演员变得越来越假。
刘江:误入歧途,因为年轻人有时候他是很不成熟的。
谭飞:而且身边吹捧人越多,但是整个状态不对。
刘江:是,就是太吹捧了,他自己云里雾里了,他就把持不住自己了,这个是很可怕的事情。好在现在确实是从上到下都很重视这个事情。
谭飞:对,都在重视这个事,要解决这个事。
刘江:对,必须得解决,这是个很不良的一种习气。
谭飞:都知道您的脾气特别好,我看刘江导演,没见他不笑过,都在笑。那么我想问问,片场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你生气发火的时候?
刘江:这肯定会有急的时候,有时候还是修养不够。
谭飞:一般情况下会为什么事发火?
刘江:主要是工作,比如说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小的事故。
谭飞:甚至比如说谁没关手机,拍着拍着突然,很生气,谁?
刘江:当然,比如说在演激情戏的时候,人家眼泪哗哗的,突然间手机(响了),杀人的心都有了。
谭飞:而且那个时候他可能感觉是最对的那一条。
刘江:当然了,这个是非常可怕的。当然这种例子在我们的团队很少有这种情况,年轻时候急的更多一些,现在团队越来越成熟,生气次数越来越少了。
四
谭飞:有些时候作品由于创作者思维的超前而导致观众不买账,当你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会如何把握创新思维?会不会由于考虑市场因素而放弃和退让呢?你怎么看待创新跟市场和创作的关系?
刘江:我觉得创新也是为了当下的观众,谁也不会拍给未来,这个逻辑不太对。所以创新也是为了跟上时代,然后让大家有个新鲜的口味。你像文艺大师李安先生,他真的是算文艺大师,他说我拍一辈子电影,我才发现电影的本质是观众,他还是把观众放在最本质的地位,观众都看不懂,那是谁的错呢?还是我的错,还是导演的错,还是讲述人的错。
谭飞:创作者可以自我,但不能自私。
刘江:对,本质是交流,它不是一种自言自语,其实你说很多天才,你像梵高,说起来,他是非常想把画卖出去的,他并不是说我等着50年后、100年后,我的画值钱了。
谭飞:他还是想挣钱。
刘江:他是特别想卖出去,他的弟弟提奥·梵高,他的经纪人也是,一直他弟弟养活他,但是他就给他弟弟书信,我看他的书信录,他就老说我下张画一定能卖出去,你放心,我把这个钱马上能挣回来再还给你。他每一张画都想竭力地卖出去,他并不是说他自己自我欣赏,但是时势造就了这么一个天才,没办法,只能100年后才能受到欣赏,这个是老天爷决定的。
谭飞:但如果说谁提前预设,那就显得特别傻了,或者特别的装了。
刘江:对,那很重要,法斯宾德说他是德国新电影牛逼作者,他是最崇尚好莱坞的,他一直想把德国电影跟德国连续剧,拍得特别的好莱坞化,他一直想做得特商业,结果一拍就是艺术片。你知道这也是属于天才型的,他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吗?他的诉求还是想符合当下。
谭飞:就是让观众喜欢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刘江:当然,所以人家李安说本质是观众。
谭飞:再说了导演,您过去的戏基本都是上星播的,当然现在我们知道除了卫视还有很多网站,当然还有央视的两个频道大平台,你怎么看现在这种几足鼎立,包括这种播出样式的一个变化?你是有什么应对方式或者风格上会不会有自我的一个调整?
刘江:前几年我觉得可能市场过热,现在大家还是回归精品,这一点就是一个特别好的现象,大家还是追求好的作品、好内容,这个东西是非常重要的。平台方跟创作者,包括领导,还有管理方,这是一个共识,还是要追求精品。我觉得还是要坚持你认真的创作,尊重内容为王这个原则。
谭飞:其实不管哪个平台最后播的都是好内容,才能吸引观众。最后两个问题,一个是问导演公司的未来规划,能不能给大家说一说?
刘江:我现在也在招兵买马。我是想,一个公司,我不能光是拍我自己的作品,我可能还要监制一些。这一年比如说能出三个作品,就是能够保质保量的,而是说这三个质量都是一个顶一个的那种,达到一定的标准线,得是这种优异度才行,这样的话,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下一个阶段的目标。
谭飞:培养一帮新人出来。
刘江:对。我这边也一直在开发一些新的项目,在积蓄一些力量。相应的,比如说制作力量、发行力量,它都要相应的要更新,要壮大的。
谭飞:您自己最近要拍一个新的题材,方便给大家讲讲。
刘江:方便。都市情感的,是在拍《光荣梦想》之前写好的,已经写好的,非常精彩的剧本。
谭飞:它是原著改的还是原创?
刘江:原创,两个都是原创。
谭飞:纯原创。那风格肯定差别挺大,包括内容、类型,还是说?
刘江:两个都不一样。
谭飞:都不一样。
刘江:一个偏,比如一个生孩子的事,它可能更接地气,更有时下的这种话题感,另外一个可能偏文艺,但是又很好看。比如说烟火跟山巅。山巅是理想,烟火是生活气,它的矛盾,你选择哪一个?
谭飞:反差感。
刘江:对,有个比较文艺的主题,但是故事很好看。
谭飞:好,我们也期待导演的新作品,还有你公司新的愿景能够早日实现。
刘江:谢谢。
谭飞:好,谢谢大家。辛苦了。
刘江: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