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报:重磅推出才女莫笑愚诗歌(1)

莫笑愚,《独立作家》专栏作家。60后,中英文双语写作诗人,博士,康奈尔大学汉弗莱访问学者。祖籍湖南岳阳,旅居美国,现任某驻华国际机构高级专家,作品散见报刊、微刊和网刊,并有诗歌被收录诗歌年鉴和诗选。

◎ 纸上人生

坐标轴,散点图和四个象限

构成一个二次元,一个纸上的平面世界

风从原点出发,往四面八方吹

道路蜿蜒,曲柳成荫,在风中演变、分化、瓦解、重构

波浪起伏,在海岸和道路之间

这一切只是表象,没有厚度,也不知深浅

假如纸上的呼吸能有生命的节奏和体温

我需要让坐标位移,让散点图从原点扩散

成为红移之下不断飞离自己的星际

需要给每个点以星光,给每张纸以夜的黑

让每一条从原点出发的射线,演变成生命的一个维度

时间带来雨季和泥石流,海是立体的,山是立体的

我的呼吸从纸上站立起来,带着立体的侧翼

一面凸镜,照见第十二维空间

铁门外,我和另一个我从未谋面,互不相认

当我在深蓝的夜空下寻找流星的踪迹

在彗星愈渐稀疏的长尾里,反复绘制不同于前的坐标系

每一个散点都不约而同地离我远去,带着我的体温和呼吸

进入一种永恒的涡轮式回旋

梦里梦外的眼睛,紧盯着夜晚微弱的亮光

我在大赦之后获得纸上的自由,开始一种想象中的生活

借助飞鸟的翅膀,最终越过梦境和表象的边界

(2015-9-9于北京)

◎ 梦里河流

一个梦境,一条河流

就是历史,是秦皇汉武的剑戟

也似唐宗宋祖的剑柄

梦从哪里开始,又到哪里结束

这于我、于历史、或者于现实都毫无关系

通天河上游飘来的影子,仿若幻觉里的白云或者黑鹰

我无法触摸虚妄的存在。在信息世界无形的蛛网状极速通道里

我不能假定历史,或者伪装先知,甚至播种童话

我也不能说服你。这个真实的梦境,竟是你身处的世界

你看那些意念的影子,已在梦的河流里开花

神秘的夜允许想象,允许你在光的背面成为太阳的或者地狱的骑士

而你不必在梦境里寻求真实。夜色渐深的时候,更不必在意

王者将把一切秘密收拢,把它们缝进无穷厚的帷幕

历史的隧道传来远古发酵的钟声,带着气泡的尾音令空气也一并苍老

你仍然看不到敲钟人,看不到他在哪处梦的河流里隐身

神的天空,太阳是一张摊薄的大饼,总有天狗悄悄偷食

梦的河流里飘出夸父持箭的背影

他射落的太阳落到我头顶了,瞬间令我长出一只犄角

独角兽开始在我眼球里复活,软体鱼从我的胃液里苏醒

我撕裂的胸口长出嘴巴,它说:我只想要一片面包,那将是我全部的生活

时间被压缩成一根轴,光无法穿透。我的影子说,我的胃不需要面包,鱼在这里正好

独角兽就要撑破我的眼球了,它预备将我和鱼一并吞掉

我带血的眼泪汇入河流,似火山喷发后的岩浆,周边是燃烧的火

通天河上的火呀!烧不死鱼就把我烧死

或者,借天上之水把我淹没,把独角兽和鱼一起淹没

梦中的河流,水面上漂着没有骨头的游魂

我想说我不需要透明的骨头,不需要透明的河流,或者透明的天空

如果非要不可,就让梦里没有胚芽的种子结出果实

让梦里叩门的骑士,隔着纱帘

用饥渴的眼睛透视我们渺小而孱弱的灵魂

让骑士的声音在耳边唱响

起来吧,梦中的人!太阳已经照耀在你的头顶

(2011-11-26于上海)

◎ 梦里一只黑鸟

1

一只鸟在梦里

它的飞翔是虚拟的

虚拟的黑鸟,在我的梦里

飞——

像一个小小的谎言

2

所有的谎言都褴褛

黑鸟折断了翅膀

它坚硬的喙,在梦里翕动

吐出真相:——

黑鸟

是枚剥光了壳的坚果

3

失去翅膀的鸟

可以是黑鸟,也可以是

白鸟

那白色的翎羽,在梦里

也是黑色的

夜晚和它别无二致

4

一只石鸟和一只木头鸟

它们能做的

就是想象着飞行

我在梦境之外

借用了夜的翅膀

5

我是夜

是夜的灵魂和心脏

黑鸟惊现月亮的面容

失去翅膀的人

都有了鸟的形状

我独守这个秘密

用岩石,刻下夜晚流水的纹理

(2016-6-3于北京)

后记:昨夜有梦,梦里有鸟,一只黑鸟,是以记之。

◎ 梦,抑或非梦

我总也整理不好那方橘色镶边的宝蓝色披肩

但时辰就要到了,母亲迫不及待

就要打开寨门,看热闹的人在门外

像等待开闸的赛马,急不可耐地跃跃欲试

前蹄紧张地刨起身下的尘土,烟花四溅

一只赛舟,水手们已箭在弦上

长颈鹿在寨门外,昂起修长的脖子

优雅而闲散地吃树上的叶子

这是深秋,老树像秃头的父亲

头发稀疏,但金黄的树叶

将它从内到外照亮。仿佛灯塔

或古堡遥远的灯光,这老树

在傍晚,将我的脸颊和头发、手臂

以及蓝披肩,一起点燃——

我看见一个卡夫卡模样的人

抬手举起礼帽,从遥远的地方向我行礼

母亲和看热闹的人们等不及了

传说中的洪水在远处奋蹄

长颈鹿不紧不慢地吃树上不多的叶子

它们金黄,在暮晚的红云里通体发光

你回过头来,脸上浮现温暖的笑容

冲我挤了挤眼,在红云的投影里走出寨门

许多小鹿在人群的潮水中奔突

但我始终整理不好那方橘色镶边的宝蓝色披肩

(2015-11-23于北京)

◎ 残梦手记

1

我又梦见你了

雨不停地下,有看不见的爪痕

一个影像,物与我的异类

仅仅是回音

2

夜晚长满绿苔,秋风的缰绳

将你在黄昏绊倒

一转身,昙花已经凋敝

但你不能选择逃离

3

因此你爱

爱阳光,也爱尘埃

因此我只隔着梦境远观

倒下的瀑布成为大河

4

你总是忽远忽近

忽冷忽热,你手指冰凉

但周边的空气颤抖

有你心跳的节律

5

阳光斜照,云影带着风声

匍匐在花开的日子

你说梦的灵柩已经落土,而肉体新鲜

那么上路吧,一切还正是时候

6

我隔着长长的过道看你

像审视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

高楼建好了,古老的斜塔将倾

你无法拆除这隔世的藩篱

7

还是走吧,把一条路从白走到黑

再把白天走成黑夜,把坦途走成崎岖

大雾再次从午夜升起

今冬不冷,大雪偶尔闯进屋里

(2015-12-12于芝加哥)

◎ 昨夜在梦中

昨夜有梦

我在梦的黑暗与混沌中,在清晰的意识之外

像蝴蝶,盲目地煽动翅膀;像时间

蹒跚于风之外

一切都是无意识的——

微尘无意识地在空中漂浮,光像水不由自主地流动

而涌动的日光,灯光和雪的光,被光源驱逐

在我沉重的眼皮上流浪

于自设的围城之外,我身不由己地沉浮

一条流浪的鱼,跳进梦里的大海

灯光涌出海面,湿漉漉的

探手拎出沐浴中的太阳

昨夜在梦中,我是孤岛上的一棵花椒树

来自非洲的白鹭花,开在孤岛中央

自主的是风,它缓缓地吹

缓缓地,伏在花蕊上摇晃,大汗淋漓... ... ...

(2016-02-04于北京)

◎ 沐浴者

在梦里咬牙切齿的人

用神的葫芦取井水沐浴净身

她先洗阴道,再洗乳房

然后掏出胃和肠子反复清洗

残渣和粪便像黑色的金子

滚落到大地的瞳孔里

这些眼珠望着她

像望着一具新出土的木乃伊

她身上的尸衣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

现在,她该清洗心脏和血管了

她手里的刀片长满先秦的铜锈

在木乃伊的胸口上割一下

就留下一道闪电的白光

心脏和血管里的血早就干了

黄河断流,土壤皲裂,五谷不长

她割呀割,割破了夜晚的黑色帷幕

鲜红的子宫从她的体内跳出来

带着新鲜的血迹

血滴溅在头发上,早晨降临,太阳升起

她的黑发飘起来

晨曦中一面逆光的旗帜

(2016-4-14于北京)

◎ 异己者

一些幻象比生活本身更真实

一些尘埃比抽象的朦胧更美丽

我很久不去学校了

一个上世纪的毕业生

她的人生远离书本和校园

早已披盔戴甲,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厚茧子

生活教会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遗留在身后的被什么收藏并铭记?

风不会说,云也不会

她的香气散尽,时光的雨落下来

然后又重回天空

我存在过,并且依然活着

但是无凭无据

昨夜把我带进梦中

在虚幻的世界里,我

走进学校,像个真正的学生

一些旧事彼此纠缠

陌生得像异己者

面目全非

我只看,不说

阳光穿透窗户,照在

高低床上。宿舍里七八个人

饭盒,文件夹,书,钢笔和纸

以及双肩包,五颜六色杂陈

一只只透明的鱼缸里

每个人都是鱼,假装畅游

我是自己的异己者,兀自站在鱼缸外

盯着那些鱼(包括我自己)

听他们说笑,喝酒唱歌,憧憬未来

然后看见无形之水,盈满鱼缸

(2016-4-15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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