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培元||上门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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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传:


范培元,东南大学建筑系毕业。当过知青,木工,后为高级工程师,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曾任安顺地区建筑设计院总工程师、院长,安顺市规划局副局长。

二零一八年,为纪念安顺老三届知青下乡五十周年,同学们建了一个微信群,在微信群里,互相开玩笑,取乐。受上海知青沙岚先生“当时的想法:找一个少数民族姑娘,当个上门女婿”的启发,将与同学开玩笑、取乐的微信稍加整理,得文《上门女婿》。

范培元:上门女婿

(一)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中旬,青元响应国家号召,到一个叫大双铺的村子插队落户。大双铺村背山面水,村后是松林涛涛的土山,村前一片大水田,水田前面有条大河,这个村是一个以布衣族为主聚居的农村生产队。青元在这里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窜寨,很少回家的知青生话,日复一日,青元的知青生活平平淡淡。

时间长了,不苟言谈,踏实务农的青元引起了同村生产队队长柏顺天的注意。顺天在家时,常和老伴聊天:青元这小伙,老实不多话,做活路肯下力,又有文化,你看生产队出的专刊,青元的那一手毛笔字多漂亮。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顺天和老伴的闲聊传到了在一边做女红的二姑娘耳里,引起二姑娘心里一阵涟漪。二姑娘小名小芳,芳年十七。她有个姐姐,小名叫大芳,芳年十九。姐妹两个约一米六的个头,鹅蛋脸形,肤如其姓,日晒雨淋都不会变的象牙白,一付柳叶眉,单凤三角眼,直直的鼻梁。姐妹两个是方圆数十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按常理,这大芳小芳应该放了人家,但是,凭你媒人踏破铁鞋,柏顺天两老就是不松口,柏顺天发话:任由姑娘选女婿,姑娘满意我满意,唯一的条件,上门女婿!

时间到了一九七零年,撒了清明秧,四月八开秧门。栽秧的天,天天下雨。按生产队分工,女会员栽秧,男会员挑秧,雨天里,戴着斗蓬,披着蓑衣,挑着秧苗的青元和众男会员大步流星穿梭于田埂间。田里,小芳的手随着秧苗的入水唰唰唰唰地响。经小芳手插的秧,横平竖直,柏顺天带点显摆地用布衣普通话说:俺们小芳栽的秧与拉绳插秧比,毫无二样。

那天,青元挑秧来到田埂上,正好小芳在那块叫牛困田的田里栽秧杀角上田埂,两人面对面在田埂上相互让路,青元秧担重,把担子横过来让小芳,小芳侧着身子让青元,谁知小芳脚下打滑,本能使小芳猛地抓着青元衣服,突然间,青元、小芳双双摔倒在牛困田里。小芳小半个身子压着青元,青元大半个身子陷在泥里,在另一块田里插秧的妇女小伙子看见后,“哟火”“哟火”地起哄、欢笑。小芳羞得脸飞红,赶紧爬起,小跑回家换衣服去了。青元尴尬地笑了笑,收拾一下秧担,把挑的秧把打到另一块田后,也回家换衣服去了。

晚饭后,柏顺天来到知青屋,一脸的尴尬,一脸无奈,说:青元,对不起你,小芳害你栽在牛困田,让你害羞。把你的泥巴衣服拿来,我叫小芳帮你洗干净。随后,顺天用布衣话骂了句:鬼姑娘。青元谦让了好一阵子,泥巴衣服还是让柏顺天拿走了。

以后,青元去种自留地,总能遇到随后也去自家自留地的小芳。小芳的辣子秧秧多了,移些给青元栽,泼菜的粪水多了,剩下的粪水泼在了青元自留地的白菜根。大双铺柏姓的布衣族小伙们遇着青元,挤眉弄眼,年轻的大嫂在青元的背后指指画画。

知女莫如父,某天,柏顺天提着两瓶安酒和一条朝阳桥香烟去找寨老柏幺爷。顺天说:幺爷,你在寨子里辈分老,威望高,青元之锅小伙识文断字,做活路肯下力。请幺爷总成小芳和青元。柏幺爷咂叭着叶子烟,默了十多分钟后说:人家是城头后生娃娃,不晓得我说话关火不关火。顺天说:幺爷去试哈嘛,不试咋晓得?若还不行,请幺爷去一趟夹脚山,夹脚山离大双铺三四十里路,小芳听青元讲,夹脚山有一个叫廉颇的大哥,和青元最好,平日里,青元都听他的话。

第二天,柏幺爷顶着太阳,顺着山路边走边问来到夹脚山下,见一汉子担了担柴坐在树阴下歇气,柏幺爷问:老爷爷:你们之点有个姓廉,叫廉颇的大哥不得?他是安顺来的知青。那汉子答到:老人家,我姓廉,我是廉颇,你找我那样事?廉颇把柏幺爷引进夹脚山知青屋,给柏幺爷倒了碗水。柏幺爷先表示欠意,把廉颇喊老了。然后自我介绍,讲明来意。廉颇说:柏幺爷,之锅是好事,我们来之点就是来和贫下中农相结合的,如果青元愿意,你们又忙,建议你们凑之锅冬天先把喜事办了,青元家我马上请人去讲一声。

得了廉颇的定音话,大双铺柏顺天家打扫家里的阳尘、杀猪、磨豆腐,请客人,忙得不亦乐乎。喜日子那天,除伍光外,夹脚山的大俠、豆豆、江鸟、台花、解放、彩虹桥在廉颇的带领下和附近的知青作为男家人都去了,歺桌上,歌声此起彼伏,先是唱上酒歌,又唱筷子歌。

新房内,柏姓的姑娘们正在用布依族撞天婚的仪式取乐青元,她们将青元抬起,抛向新房头上的木楼板,青元落下,姑娘接着,再往上抛。青元嚇得妈也娘也直叫唤。

按布衣族的风俗,出嫁了的姑娘不坐家,当天就偷偷返回娘家,上门女婿是要坐家的。青元不知上门女婿直接坐家,以为还是要返回自已家,青元也不好返回大双铺知青屋,连夜和吃酒的廉颇一道去了夹脚山。

青元哥、妹闻知青元真要在农村安家落户,急得直赶夹脚山,他们想请廉颇大哥制止这桩婚事,理由很简单,在农村成家了,就不能被招工回城了。赶到夹脚山的青元哥、妹看见青元,拽起就走。从此,青元再没去大双铺。

受廉颇大哥的委托,伍光到青元家转达柏幺爷提亲之事,青元父是老干部,只淡淡地说,不是说下去锻炼一下嘛。青元哥、妹则大发雷霆,青元哥说:好在没领证,没同房。见状,伍光以生产队委托购买农机具为由,离开青元家。

酒席散后,柏顺天没有看见新女婿,在村里找了半天,未见女婿踪影。只好求助柏幺爷,柏幺爷又跑了一趟夹脚山,才知青元被兄妹生拉硬拽,回城了。以后,小芳进城找青元,无功而返。柏幺爷求助廉颇,廉颇表示,无论如何将青元拉回大双铺。

廉颇回到城里找到青元家,青元家已人去楼空,搬走了。问邻居,邻居都不知青元家搬何处。廉颇无功而返,只身走回大双铺交差,从此,城里少了廉颇大哥的身影。

转眼,知青下乡己经五十周年,同学们都相约要回乡下去看看,特别是廉颇大哥,五十年了,就没怎么见到,廉颇大哥在哪里?失踪了?

廉颇大哥的好友大俠、运七、明向也提议,应该到大双铺去看看小芳,看看小芳后来是如何生活,嫁给了什么人。几天后,同学们来到大双铺村,问起柏顺天,老乡说:柏家老太爷过世了,问到小芳,老乡说小芳后来远嫁苏州。现在生意做发了,开了家工厂,家资上亿。伍光又问柏家现在还有人吗?老乡说:柏大芳还在,柏大芳招了个上门女婿,是你们城里人,江鸟和台花提议去大芳家看看。在老乡的指引下,同学们绕过寨前的水塘,进了一处竹林环绕的院坝,进得院坝,见新砌的二层小楼,墙面刷的立帮漆,室内铺的大地砖,院坝的水泥地晒着谷子,几个小娃娃在院坝和竹林里躲猫猫。房子的吞口上坐着一个穿长布杉的老者,老者脚着草鞋,腰上系着黑系腰,叭嗒叭嗒地抽着叶子烟,见有客人来,老者大呼:大俠、运七、伍光、明向,还有江鸟、豆豆、台花、彩虹桥是你们呀?你们怎么来了?我是廉颇呀!我是你们的大哥廉颇呀。老者把头伸向屋内,大声喊到:柏大芳,来客人了。切腊肉,洗血豆腐,宰鸡,快去地头摘点的新鲜窝鸡菜,再加一个辣子鸡小火锅,快、快,唉……一晃快五十年了,这五十年来,我一直在这里教书,开始是民办,后来转公办,现在退休也快十年了……。

(二)

廉颇突然见到大俠、运七、伍光、明向、江鸟、豆豆、台花和彩虹桥,十分亲热,廉颇说,今天就在这里吃晚饭,我把我们寨前任寨老的儿子柏顺利请来陪你们,他长我一辈,年龄比我们小点,是回乡知青,伍光问廉颇,怎么把家安到了大双铺?廉颇说:说来话长,那年,去城里找青元,青元家搬家了,搬到哪里我又找不到,只好来大双铺给柏幺爷回话。柏幺爷和我岳父,也就是柏顺天急了,办娃娃的喜酒,女婿跑了,在家门中,在寨子里如何交待?对远方的亲戚如何交待?这涉及到柏家的面子,更何况,柏顺天大小是个生产队长。当时,柏幺爷一边和我岳父柏顺天想主意,一边上下打量我,突然,柏幺爷把我岳父叫到隔壁的房间,说是商量点事。从房间出来后,柏幺爷问我:小廉,想请你帮个忙,帮顺天家渡过难关,行不行?我说:只要能帮柏家的忙,咋都行,我没想到会顶青元当上门女婿,就随口应了。柏幺爷说:我以前看过《聊斋志异》,里面有篇《姊妹易嫁》,你呢?长象和青元差不多,年龄出入也不大。今天给大家说的是顺天家招女婿,没说是那个姑娘招女婿,你和青元是好兄弟,你们就兄弟易赘一回,大芳招你进家,青元能回来更好,不能回来,小芳另外嫁人。知情的几个内己亲戚,象那几个撞天婚的姑娘,我去扎付一哈,叫她们不要乱讲话。

我急忙解释,我有个对像的,也是下乡知青。柏幺爷说:那头不管,先摆平之边,半年后,要去,你找个让我们有点脸面的理由。要留,我们欢迎。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就这样,一没摆酒,二没拜天地,我就成了柏家的上门女婿。

这时,柏大芳做好饭菜,廉颇招呼大家上桌,廉颇说:没什么好招待的,都是家园所出,酒是布衣族的便当酒,管够,猪喂的碎米,包谷和细糠,鸡也喂的包谷,菜用的肥料是农家肥。绝对的绿色食品。来来来,更老更老(布衣语:喝酒喝酒)

大家边吃边聊,江鸟问:后来呢?

廉颇说:后来嘛,后来我一直处于一个尴尬的角色,对外,要像柏家女婿,出工、割柴、挡门面。在家我要把握住分寸,不能和柏大芳走得太近,我不是柏家的人。

这时,柏顺利插话:其实,我家大芳黏他得很,但是廉颇不理大芳,有一回他们两个在冲冲头要柴,大芳看四下无人,一把从后头抱倒他,脸紧紧贴着他的背,他就不理人家,我们在之边山上看得清清楚楚。

七一年开始招工,你们都陆陆续续进了城。廉颇接着说:也是这年夏天,我生了一场大病,一个星期水米不进,是大芳走了二十多里路,到他舅舅家找来药,衣不脱,鞋不解的照护我。病好后,我到夹脚山把户口迁来,我们就在一起了。过了半年,大队的小学差老师,大队叫我去教书,是小学民办教师,转正后调到公社,最后是在乡里小学校长的位置上退休的。

台花问: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廉颇说:还好过,不过,偶尔也吵架,哪家不吵架?大芳生大姑娘后,吵到差不多要离婚了。

豆豆问:为什么呢?

廉颇说:生了大姑娘,我十分喜欢,但是,大芳说,农村要靠后生顶门立户,为此,我们吵了一大架,我都回学校去住校了,是柏幺爷来转弯,把我喊回来的。

来来来,更帕(吃菜),更老(喝酒)廉颇招呼大家:大芳做的辣子鸡好吃,前段时间做了两坛子,你们走的时候带点去。

屋里头,廉颇的几个小孙孙在那里打闹,廉颇扭头对着他们用布衣话吼了一声:密润。然后又扭个头对大伙说:我叫他们不要闹。

明向问:小芳呢?

廉颇说:有个江苏的知青,祖传的弹花匠,下乡后出来弹棉花,来大双铺弹棉花时和小芳对上了眼,经柏幺爷撮合,小芳嫁给了弹棉花的,改革开放后,有亲戚从海外来,江苏产棉花,亲戚投资建了个棉胎厂,前些年又生产太空被,听说厂里还有个二十多人的科研团队。一百多工人,产品销往全国各地,也有部分产品销往国外。我儿子,姑娘都在那里打工,姑娘管进料,儿子管生产,小芳管销售,这不,几个孙孙,外孙都是我们帮倒带。

看看酒饭已差不多,廉颇、伍光,江鸟已微有醉意,大俠起来招呼:天色晚了,路还长,以后再来吧。大家起身告辞,廉颇说,知道地点,大家常来看我,吃的绿色蔬菜,绿色猪肉,绿色鸡肉,还有便当酒喝。廉颇大声招呼:柏大芳,把准备好的辣子鸡拿来,一人一小罐,帮他们装在车的后备箱。

(三)

青元被哥和妹拽回城后,关在家里的储藏室,储藏室里放了小行军床。两天后,从储藏室出来的庆炎参加了家庭会议,会议先对青元私婚进行了严肃地批评,父亲讲:青元作为一个青年人,要了解安顺的形势,现在,各单位都在抓革命、促生产。工人的使用上青黄不接,捉襟见肘。若冒冒失失地在农村成婚,回城还有可能吗?会议作出两点决议,一,不同意青元和柏小芳的婚事,不准青元再和柏小芳往来。二,父亲单位建好的住宅楼刚拿到钥匙,为避免再有啰嗦事,立即搬新家。

散会后,妹妹神神秘秘地告诉青元,城里马上大招工,爸爸已给你搞到内部名额,工种都定好了,车工,是爸爸的老战友李伯伯帮的忙。这次急急忙忙把你拉回来,就是怕你在农村成了亲,丟了城里的工作。

青元知道,李伯伯是某厂三结合的革委会主任,青元还知道,李伯伯有个独生女,小青元两岁,十五岁就下乡当知青了。

李伯伯的工厂在扩建,没进厂之前,家里安排青元和李伯伯的女儿在工地做小工。

一九七一年,青元进了机械厂,手续是厂革委的秘书去农村一手操办的,工种还是车工,拜师的那天,青元才知,李伯伯的女儿也是车工,他们拜同一个师父,进同一个师门。青元的父亲还告诉青元:你是六八届初中生,文化底子薄,要努力学习,恶补文化,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儿子,将来文化还是要有用处的。

学徒期间,青元一直在补习文化课,补初中、高中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外语。当然,青元也在和他的师妹,李伯伯的独生女儿谈恋爱,逢节假时,青元也常帮李伯伯家挑水,拌煤粑,过年过节,也去小李帮倒刷灰浆,洗蚊帐,磕糯米面。

李伯伯则在心里盘算,青元这娃乖,勤快。青元他爸儿女多,房子又挤,和他商量商量,我就一个独姑娘,他的这儿子我要定了,我要他做个上门女婿。

时间进入一九七八年,青元早已学徒滿师,入赘老李家,退休后的李伯伯也当了外公。刚粉碎四人帮的那些年,是补文化年,进大学年,青元通过考试,进入电大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那电视大学,用电视屏上课,又不能和老师交流,加上宽进严出的管理模式,青元把工余、课余时间都用在作业上了。

家里,一大堆破事,洗菜、做饭、洗碗、买米、买煤、扫地、拖地、洗衣、洗尿布、擦桌子。带娃娃,青元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学习,于是家庭战争开始了。

某天晚上,青元正被一道题整得焦头烂额 ,猛听正在洗衣服的小李吼到:娃娃在床上哭,你不会哐一哈。

青元埋着头,边考虑习题边说:请公公或者婆婆哐一下。

小李说:他们回老家去了,你不晓得?

青元说:你哐哈不行唛?我正在改题。

小李说:我在给娃娃洗衣服。

青元没理小李,继续埋头做作业。

充滿怒气,坐着在大盆边搓衣服的小李猛地站了起来,摔摔手上的水,走到青元面前,抓起庆炎的作业本,一下扔到了窗外的楼下。

青元气得混身发抖,朝小李背上钉了一锤,收起书包回父亲家了。

青元在家时,尽管忙于学习,但是或多或少还可帮一把,青元走后,里里外外,都得亲力亲为。小李更忙。

在父亲家,青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安心上班,安心学习。

半个月后,李伯伯和老伴回到家里,又拖娃娃,又管家的小李受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向父亲连哭带诉,把自己的难,把青元的懒抖了个畅快。

父亲一边安慰劝说小李,一边答应去把青元接回家。

李伯伯叫上伍光、解放来到青元父亲家,青元母亲买菜上灶,父亲摆桌开酒,招待亲家和青元同学,酒桌上,父亲将青元批评一通,责令儿子饭后送岳父回家。

(四)

青元与李家师妹成婚,虽偶有口角,日子也算过得甜甜美美,一年后,青元喜得凤女,随着时间推移,孩子长大了,天也热了,该和孩子分床睡了。

某天,青元媳妇小李打听到新华北路有个弹棉花的铺子,小李把家里的棉花票都用上,再找朋友帮忙,凑足五斤,提到弹花铺,请弹花师付帮弹成棉絮。

棉花铺里住着两口子,男的三十来岁,下江人,女的二十七,八岁,一口双铺布衣话。小李和弹花师付在那里讨价还价,成交后,小李交待弹花师付:明天下午六点,我叫爱人来取棉絮。

第二天下班,小李安排青元去取棉絮,小李说:新华北路就一个弹花铺子,市西路对倒的那条街,你一去就看到了。小李则一路小跑,到幼儿园接孩子去了。

青元来到弹花铺,见一女的背对街道捆棉絮。青元说:老板,我拿我家弹的棉絮。女老板身子抖了一下,默不作声,青元又说了句:老板我拿棉絮。女老板慢慢转身,眼里噙着泪花,尴尬的笑了笑,说:你家弹的呀?

是呀,这声音她太熟了,当初,就是这声音告诉她,在夹脚山,他有个大哥叫廉颇,廉颇现在是她姐夫。

青元先一愣,接着想躲,又无处躲,于是,硬着头皮说了声:小芳,这弹花铺是你家开的?

女老板是柏小芳。

又一阵阵轻轻的抽泣。

小芳、青元似有很多话要说,又不方便说。

还是青元脑子转得快,先打破疆局,青元问,你先生呢?答:骑车给人送棉絮,可能快回来了。

青元说,现在说话不方便,明天我有事,后天晚八点,我在虹山水库大坝中间那个房子下面等你。

青元要付钱,小芳执意不收,青元心慌意乱,提着棉絮,快步离开了弹花铺。

第三天晚上,柏小芳告诉先生,别人送了张电影票,八点的,名字叫《不是为了爱情》,匆匆吃完饭后就出门了。

青元吃完饭后,给小李打个招呼,说要到功武家有点事,也出门了。

青元按约定,来到水库大坝的房子下面,青元晃了一眼,那里坐着一个人。青元心里暗暗骂了声:拐球,有人占先了。

只好先坐在旁边斜铺的石头上,不料,那人先发声:你也来了?

传来的是柏小芳的声音。

青元走了过去,坐在离柏小芳一尺远的石坎子上。坐了一会,青元问:你好吗?

答:还好。

问:他是哪里人,姓什么?

答:苏州人,姓顾,也是下乡知青,下到苏州郊区的吴江县。

接着,长时间沉默。

柏小芳问:你呢,在干啥?她是做那样的?

答:我在一个厂里工作,车工,她姓李,是我师妹。

又是长时间沉默。

青元移了下位置,靠向小芳。隔了一会,小芳也移了下位置,靠向青元。

又是长时间沉默。

小芳把鞋脱了,把脚泡在水库的水里。青元也把鞋脱了,也把脚泡在水里。

小芳把头靠在青元肩上。

青元轻轻捏着小芳的手。

长时间沉默。

看看时间不早,青元说:回家吧,这里清静,又靠路边,后天晚八点我们还在这里。青元把小芳送到新华北路路口后,返回自已家中。

小芳开门进家时,小芳的男人,弹花匠顾师付正在看一封信,看见进家的小芳,顾师付晃着手里的信封说:国外的二叔有信来了。

顾的二叔是四九年随国军撤离大陆的,以后当了个小官,退伍后移居泰国,顾说:二叔移居泰国后,开了个唐人歺厅,赚钱了,想回家乡做点投资,来信问我们做什么好。

小芳心不在焉,回了句:我只会做农活,弹棉花。

顾师傅说,那我们开个小棉胎厂,我们江苏产棉花,就这样啰,我给二叔回电报啰。顾师傅说。

一夜无话。

第三天,到约定的时间,小芳又来到水库大坝,两人坐在一起,小芳的头还是靠在青元肩上,青元还是握着小芳的手,只是默默无语,干坐着。

......

水库大坝的路上由远而近传来人的说话声。

甲说:最近这社会治安不太好

乙说:最近,这社会治安还是比以前好多了。

甲说:天天巡逻,这加班费才三角钱,少了点哈。

乙说:将就点吧,这一月工资才三十块呢,有加班费就不错了,多少补贴点家用。

甲说:这水库大坝,人都没有一个,鬼都打得死人,巡逻个鬼呀。

突然,甲说:你看,坝下有人。

乙说:下去看看。

坝下的人是青元和小芳。

见有人来,青元和小芳急忙站了起来,一时手足无措,懵了。

甲:你们在这里干吗?

庆炎:我......我......我们......。

青元语无伦次。

在黑暗中,小芳的脸一阵阵发烫。

盘问半天无果,乙说:跟我们去趟派出所。

青元想:跑掉算球,我一个学校的长跑第三名,亮你两个小子也跑不过我,又一想,我跑了小芳咋办?

尴尬、无奈的青元和小芳只好跟着巡逻人朝北街派出所走去。

派出所里,值班的江鸟正和人下棋,见有人进来,江鸟头也不抬,问:咋这么快就巡查回来了?有情况吗?

青元见是江鸟,脸一阵红一阵白。

巡逻人说:江所长,抓到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在水库大坝下,鬼鬼祟祟,问他们,他们磕磕巴巴的,问不出所以然,我们把他们带回来问一哈。

江鸟抬头一看,是青元和个女的,那女的好像是柏小芳,江鸟吃过他们的酒,老警察顿时明白了。但是,江鸟还是装疯迷窍地: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的问了一回。

江鸟对巡逻人说:你们继续巡逻,我再问哈他们。

巡逻人走后,江鸟问:你们两个是咋回事?

青元、小芳低头不语。

江鸟说:二回注意点,回去吧,分头出去,一哈我就给   巡逻的讲,是离婚后商量复婚的。

小芳回到家,顾师付一脸的不高兴,说:到哪疯去了?

弹花顾师付叫顾阿达,皮肤略黑,脸形和五官倒是挺端正的。和柏小芳成婚后,阿达农闲时在大双铺周围帮人弹棉花,农忙时也干干农活,在小芳家的日子里,阿达隐隐约约听说,柏小芳以前谈个对像,是安顺知青,吹了。

这两天晚上,在安顺城的小芳总找故故往外跑,莫不是......。

阿达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不敢往下想,见出去好半天的小芳神色慌张地回到家,阿达一脸的不高兴,摔着脸子朝着小芳吼。

小芳心虚,不敢说话,一个劲地打扫房间,收拾屋子。

第二天,家庭紧张的气氛缓了下来,顾阿达对小芳说:二叔来电报了,他同意我们在苏州老家搞个棉胎厂,他要我们赶快回去,收拾一下,我们回苏州吧。

顾阿达接着说:这两天,你见到你原来那个对象没有?小芳不作声,阿达接着说:把人家请来,我们吃顿饭,告别一下吧。

小芳小声答道:前两天弹棉絮的是他老婆,取棉絮的是他。

阿达问:他能喝酒不?我这里还有两瓶洋河大曲,把廉颇哥一家和他一家都请来,我们聚聚。

两天后,小芳在市西饭店要了个包间,廉颇和柏大芳,青元和小李如约入席入坐。

席间,小芳开瓶斟酒,阿达端起酒杯,学着沙家浜里的阿庆嫂说:我借贵方一块宝地,落脚谋生,做了一回上门女婿,今天,功德圆满,要回老家,在安顺的时间,得到廉颇哥及大芳姐的关照,我敬哥、姐一杯。

接着阿达和小芳又敬青元、小李。

乘着酒兴,阿达说:苏州去过吧?

青元说:没去过,看过电影,苏州有个得月楼。

阿达说:苏州因电影《滿意不滿意》而有得月楼,先有电影,后建得月楼。不过,我们苏州最好的是园林,苏州园林甲天下,以后你们来苏州,我和你们一道去虎丘、寒山寺、拙政园、网狮园玩玩。

三家人边吃边聊,酒店服务员到包间看了几次,两瓶洋河大曲早已经见底,三家人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三天后,买到火车票的小芳和阿达到庆炎家,跟青元小李道别,青元置酒留饭,请武光、江鸟作陪,青元问:明天好久的车?我和小李来车站送行。

明天下午一点十三分。小芳答。

第二天,青元借了厂里的小车,接上顾阿达、小芳,直杀火车站,买站台票进站候车。

顾阿达感谢青元前些年对小芳的照顾,青元也对小芳表示欠意。

阿达说:小芳,我们要走了,今后很难见到了,你和青元抱抱吧。

小芳扭扭捏捏,青元也扭扭捏捏。阿达说:没事的,你们抱抱吧。

青元、小芳尴尬地,象征性地抱了抱,在一个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青元的脸轻轻地蹭了小芳的脸。

这时,火车刚好进站......。

组稿编辑: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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