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演义第十五回：反削权四师长倒龙 扶龙云三将军倒戈（杨永明）

云南边境罗里，卢汉的指挥部。日暮，卢汉、朱旭、张冲围坐在一张普通的方桌前，参谋进来报：“总指挥，龙主席电。”卢汉接过电文，阅后铁青了脸：“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朱旭追问：“龙主席咋说？”

卢汉念道：“裁军令，卢汉总指挥，第十路军为中央政府所命名，它是国家的军队，而不是任何私人的武装，现在的远征，是在中央政府的领导下进行的，既不是为了云南的利益，更不是为了任何个人。鉴于此次征桂滇军大败而归，为不影响我军在云南民众中之形象，特令你部就地裁除老弱伤残者。现把各师保留数额分配如下：卢汉98师6个团保留两个团；朱旭99师4个团保留两个团；张冲101师4个团保留一个团。”

肥胖的朱旭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椅子上：“龙主席，好狠心啊！”

张冲摇摇头：“将士们半年苦战刚回故土，受伤的心尚未没有得到抚慰，竟然又挨上一刀。特别是那些伤残者，今后咋个活命啊。这样搞，怕要出问题的。”

朱旭气愤地说：“这不公平，张凤春留守云南，只派了一个团参战。如果照此裁并下来，他手中的兵力将是我们3师的总和。这不成了出力的挨刀子，不出力的吃汤圆吗？”

卢汉冷笑道：“哼，没那么便宜，我深知我那位表兄的心病在哪里？他是要割大毒！张凤春也难免挨他一刀！”

张冲内心独白：“连卢汉都这样说，看来云南又将酝酿一场政治风云，我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于是便说：“永衡兄，我们将怎样应付眼前这一刀？”

卢汉发狠地讲：“当主席的不想办法稳定政局，而要自乱，他都下得了这一狠招，我们还有什么怕的？将他的命令向全军宣读！”

朱旭也来了蛮劲：“是的，就照此宣读。有不服的，找龙云去闹！”

张冲拦阻说：“这样不妥，上昆明一闹，很明显就是我们挑动的，不能授人话柄。为防意外，整编前应把枪栓都收缴到指挥部来。”

第三日晚，卢汉指挥部前，人山人海，喧喧嚷嚷，被裁减的老弱病残伤员把指挥部重重围裹起来。指挥部大门紧闭，门前戒备森严，房上架起了机枪。

兵甲吼：“卢汉，站出来！难道你只要我们卖命，就不管我们的死活？发给这点钱，打发叫花子么？你是叫我们要着饭回去么？”

兵乙也吼：“卢汉，为何躲着我们？这次兵败，如果不是因你贪财，收受南宁富商贿赂，放松了攻城，我们现在早就挺着胸膛进了凯旋门！今天这个局面，完全是你造成的。”

卢汉自知理亏，气急败坏地在院内团团乱转。

兵丙举着枪道：“卢汉，还我们枪栓，要么我们卖了做路费回家，要么就去爬龙背入绿林！”

兵丁举着枪道：“卢汉，这次裁减是龙云下的命令，就像这位弟兄说的，赔我们枪栓，我们卖了做路费上昆明找龙云算账去！把一切都抖出来，我的兄弟已经战死了，做哥的也不想活了！”

众兵皆举枪喊道：“卢汉！还我们枪栓，我们找龙云算账去！”

屋内，朱旭满头冒汗。卢汉脸色铁青，骂道：“反了，反了！机枪准备！” 张冲怒声喝道：“不准开枪！一开枪，千万颗手榴弹就会飞进来！”

朱旭也大吼起来：“哪个敢开枪，老子就一枪崩了他！”

卢汉惶惧，头上冒出豆大汗珠：“不准开枪，你们说咋办？”

张冲不再客气了：“永衡兄，闹到昆明，对你没有好处，如果酿成一场兵变，我们都难脱干系。现在的焦点已集中在遣返补贴上，钱是身外之物，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舍财免灾难，出钱买小命了，否则，我们今天决难走出这个院子！”

朱旭怒气冲冲出一串话来：“钱钱钱，命相连，不要因为几个臭钱，拖累大家把小命都搭上！没有命，要钱干什么？”

卢汉心虚了，无奈只得忍痛割爱：“这样吧，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一倍，可以了吧？”

张冲：“应该是可以了。”朱旭道：“早该这样决定了！” 卢汉对着张冲说：“那你就出去替我收拾收拾。”

张冲：“不，我们一起出去，三个师的人都有，都应该去安抚安抚。我先讲，你们压阵。”

大门打开，三师长同时走了出来，众乱兵顿时平静下来。

张冲微笑着说：“弟兄们，刚才有人说，要找龙主席去，有那个必要吗？一是将惊扰省府的安宁，二是万一冲突起来，难道还嫌我们放的血不够多吗？想想那些战死的弟兄，我们还能活着争吃争喝，这已是万幸的了。当然，人人都有家有室，并且都要生存，所以对你们提出的补贴问题，待会儿卢总指挥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宁肯我们一路借着盘缠回去，也不能为难你们这些卖命的弟兄。你们把这些钱带回去， 种地经商，养家糊口，一旦国家需要，你们再回来。滇军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着！”

众兵鼓起掌来，兵甲高声道：“张师长这话，有情有理，我们爱听！” 兵乙大声问道：“卢总指挥，给我们加多少补贴？”

卢汉高声答：“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一倍。”众人一片掌声。

翌日的山路上，龙霖、李凤昌、龙翔、龙庆云等弟兄背着包袱、拖着沉重的步子走着。张冲、何起龙、者朝臣等人送行。

龙霖依依不舍地：“师长，各位弟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 李凤昌、龙翔也道：“师长，各位弟兄，别送了，都回去吧！”

者朝臣焦躁起来：“15年了，我们弟兄生死与共，哪天分开过，要不是龙云狗日的搞裁减，哪有今日的手足分离！”

何起龙遗憾地叹道：“要不是百色那场误仗？哎……”

张冲则意味深长地劝：“弟兄们，都给我抬起头来，又不是生离死别，就按昨晚说的办，先不必走远，就在附近待着。只要有我张冲在，就有弟兄们一口饭吃！”

1931年3月10日，宜良法明寺。四军长倒唐旧地。里三层，外三层，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大殿上，卢汉、张冲、张凤春、朱旭四师长正襟危坐，神情严峻。中间龙椅位置，依然空着。

卢汉站起来说：“诸位师长，今天我们四人聚会，只有一个议题，就是讨论讨论龙主席废师改旅的命令。”

张凤春怒气冲冲道：“什么废师改旅？这是明晃晃地削权，他龙云忘了，是谁把他从胡若遇的铁笼中救出来？又是谁扶他登上五华山？现在江山坐稳了，就对我们这些功臣痛下杀手锏了。有什么可讨论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干则已， 干就先把龙云拉下马，谁也不是受命在天的！”

朱旭也埋怨：“人心隔肚皮，谁知这龙云竟会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你不仁，我不义，上行下效嘛。既然他们四军长能把老唐拉下马，难道我们不会学学他们？”

卢汉说：“岂止是过河拆桥。我早就说过，龙云要割大毒！我们刚从广西血战回来，便以战败为由砍了一刀，一个大裁军差点激起兵变。今天又突然袭击，下这废师改旅令。明天，削了我们的兵权时，怕又要卸磨杀驴了！龙云正在一步一步把我们逼上绝路。乘我们还有兵权，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悔之晚矣！云鹏，你这个智多星说说，咋办？”

张冲稳重地分析：“宋太祖赵匡胤当年杯酒释兵权，龙云今天废师改旅，异曲同工，只有一个目的——垄断兵权！所以，我同意大家的意见。但是，这场政变的成功得有两个前提：首先，政变不能把云南搞乱，要尽力避免少流血或不流血，如果政变出现大流血，那就是一场灾难；其次，政变必须师出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四军长倒唐时，云南共产党帮助他们收集了唐继尧祸滇的10大罪状，这里，我们并不是说龙云没有罪状，只因事情太突然，来不及收集。所以，要力避急躁，循序渐进，要讲究策略，留有余地。我认为，第一步尚不能把矛头直指龙云。”

张凤春嚷嚷道：“废师改旅令是龙云下的，不指向他还指向谁？”

张冲说：“仅以废师改旅搞政变，格调太低了。人家会说我们是为一己之私利， 得不到民众的支持，政变就失掉了意义。”

卢汉补充道：“云鹏说得有理，我听说，废师改旅的主意是孙渡、张维翰、马为麟等人出的，第一步是不是就以他们为目标？”

张冲进一步说明：“对，龙云上台后，大批启用唐继尧残余势力任要职。这些人整天给龙云出鬼主意，目的在于复辟。这次废师改旅，实际上就是唐继尧当年改四军长为四镇守使的翻版。因此，我们应该学学明成祖朱棣，首先打出的旗号应该是清君侧，消灭唐继尧的旧势力，这样便师出有名了。”

张凤春拍手叫绝：“云鹏这招挺好，参谋长孙渡是唐继尧的妹夫，是龙云身边第一个该清除的旧势力！”

众人都说：“好，好，好！”

卢汉建议：“那么我们的行动方案应该是这样，一是在昆明刷出标语号召军队忠于龙云，消灭唐继尧势力；二是拟一份给龙云的《最后通牒书》；三是清除参谋长孙渡、民政厅厅长张维汉、禁烟局局长马为麟等人。”

朱旭表态：“同意！”

张冲说：“还要加上拥护中央政府的口号。探探蒋介石的态度如何？”

张凤春气势咄咄逼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先把这三个人抓起来，砍掉龙云左右手，逼龙云就范！通牒中还要写上：假如有人捏造谎言，扰乱公共秩序，将立即启用战争的手段来对付，绝不宽恕！”张冲笑笑，又摇摇头。

昆明金碧路口的夜晚，岗哨林立，一辆军用吉普急驰而来，旋即被拦下。一军官上前：“请出示证件。”警卫道：“这是孙参谋长，也要证件？” 军官大声命令：“抓起来！”

警卫要拔枪，被军官用枪顶住脑袋，并下了枪，孙渡被士兵从车里拉了出来。孙渡怒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抓老子？”

军官道：“你这个奸贼，还老子呢，到时你就知道了。带走！”

深夜，禁烟局长马为麟公馆。穿着睡衣的马为麟被士兵从公馆中拽出。

此时，民政厅厅长张维汉公馆内，张维汉提了一只皮箱，偷偷地从后门溜出去了。翌日早，五华山龙云办公室。龙云拿着通牒书，气得浑身发抖：“想不到卢汉会

变心，想不到张冲也会变心。人心叵测，人心叵测啊！”

新军师长高荫槐道：“我先令警卫营守护好五华山，再调新军前来救驾！”

龙云挥挥手说：“不用了，10个大队的新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三年内战，我最怕听见枪声了！”

秘书长王用予劝道：“主席，我看四师长没有把矛头完全对准你，还留有很大余地，还是派人到宜良探探虚实再说吧。”

龙云苦笑着：“还不对准我呢？他们要清君侧，并把孙渡他们抓了。我已经成了孤家寡人，成了他们手中的傀儡。现在已是生不如死了！”

副官进来报：“主席，龚自知、缪云台两位先生求见！” 龙云连连摆手说：“不见，不见！”

王用予道：“不见不好吧？二位可是云南的名人啊。他们没有要事是不会来找主席的。”龙云：“那就请他们进来吧。”

龚自知进来就说：“龙主席，目前昆明动荡不安，物价飞涨。长期下去，局面不可收拾。昆明80多位官员和知名人士昨日搞了个聚会，派我们向龙主席反映反映，讨个解决的办法。”

高荫槐道：“还解决呢，昨日四师长发动政变，已经给龙主席发来了通牒。龙主席这会儿正火烧眉毛呐！”

二人一惊，缪云台说：“四师长这么一掺和，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龙云道：“二位既然来了，就请给龙云拿个主意吧。”

龚自知两手一摊：“本想给主席踢个球来，谁知竟被主席踢给两个球。我们哪有主意呀？”

龙云沉思一会儿后说：“既然大家都没了主意，那就到宜良找四位师长去，他们明里提出清君侧，暗里是眼红这主席的宝座。我知道他们中间有能人，是龙是蛇那就到这个位子上坐坐，让他们当当家，也弄弄这柴米油盐。烦你们转告他们，我龙云主动让贤，但要答应我三件事：一、不要通电，我也不打通电；二、不要调兵，不要使用武力；三、不要提公款，不要提枪械。希望他们组成新政府，和平接管云南。”

缪云台劝说：“不可，不可！还没到那一步呢！”

龙云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早晚还不是一回事。我龙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深知自己能力薄弱，这几年，政治、军事、经济，事事烦心，弄得我焦头烂额。无官一身轻，这回不忙国事了，也该理理家事了。因此，我决定先回昭通老家扫墓去。”

众人都劝：“不可，不可！”

高荫槐更是竭力拦阻：“主席不能走，云南不可一日无主！”

龙云急了：“不走又如何？！你闻闻他们通牒中那股火药味，谁能品得出当年我在胡若愚笼子中的那种滋味？谁又能保证我不再进铁笼？”

话说到这步田地，众人面面相觑，不好再吭声了。

龙云又说：“我这省主席和十路军总指挥都是蒋主席任命的。所以，不得不向他说一声！王秘书长，你代表我拟个电文，就说龙云向他告假三个月，回昭通扫墓。”

王用予答：“是！”

龙云又安排道：“安将军，你要和高将军稳住新军，加紧训练，守好军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调用一兵一卒！”

新军师长安恩溥响亮回答：“是！”

宜良郊外树林里，王用予和张冲并肩而行。王用予说：“云鹏，你们这次政变来得真不是时候啊，由于物价飞涨，昆明市民正动荡不安。这种局面，龙云正避之不及呢，偏就叫你们撞上了，现在，龙云把这个球踢到你们怀里，你们准备咋个办？”

张冲坦率地说：“原先没想过这个问题。”

王用予：“不想不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知道物价飞涨的原因吗？这是龙云穷兵黩武的结果。与胡若愚的三年内战刚结束，生产尚未恢复，他就出兵打广西和大招新军，本来是龙云屁股下的火，却被你们引到身上来了。龙云不是一般的对手，他扬言回家扫墓，实际上是飞到百里之外的羊街，这是欲进则退的策略。他口口声声让位，而又强调这个官是蒋介石封的，并死死抓住新军。所以，现在的龙云， 依然是把军权、政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因此，要夺他手中的权，非经过一场血战不可！我再问你，你们四个人都能同舟共济么？”

张冲吐露心情：“同床异梦，一盘散沙。”

王用予劝道：“以散沙击顽石，岂不是一场闹剧？在这决定云南大政的关键时刻，作为你的老师，送给你四句话：审时度势，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力避流血。云鹏，这官场比绿林凶险多了，你可要一路走好啊！”

张冲自信地回答：“有恩师这四句话垫底，学生定能一路走好！”

宜良法明寺大殿，卢汉与张凤春、朱旭与张冲相对而坐。中间龙椅，依然空着。卢汉春风洋溢地说：“龙云走了，我们成功了，云南不可一日无主，自然应该从

我们当中推举一个人出来主持滇政。”

张凤春狂妄地说：“龙云走了就走了，离了龙屠夫，难道就要吃腻毛猪？只要重兵在握，当主席的本钱就自然在手！”

卢汉反驳道：“我跟随龙云多年，深知当省主席并不容易，除了军事，还有政治、经济、外交，各种事务都要处理。特别是眼前飞涨的物价和动荡不安的局势，都不是军事手段能够解决的。”

张凤春盛气凌人地站起来说：“军事就是最高的政治，政变只有靠军事来实现。龙云为什么会跑，还不是被我们手里的10团人马吓跑的，特别是眼前的动荡局势，也只有靠军事才能维持。”

卢汉也寸步不让地站起来反驳：“从来是武将打天下，文臣治江山，政治藏着多少玄机？动荡含有多少奥秘？物价飞涨又有多少因素？这些，岂止是用军事手段能够解决的？”

张凤春“嘿嘿”地冷笑：“龙云是文臣还是武将？还不是靠手中的五个师坐了江山么？”

卢汉也冷笑道：“龙云不是下台了么？靠枪杆子支撑的政权仅仅支撑了三年？” 张凤春毫不退让：“ 那你算算蒋介石的政权能维持多久？” 双方好一阵唇枪

舌剑。

张冲紧张地思考着：“平心而论，我张冲也想当省主席，用手中的权力为老百姓办点实事。但眼前这阵势，能有我的份么？我这颗筹码只能在二人中选择。张凤春凭着人多、枪多，现在就这样骄狂，等他当了省主席，还不爬到人头上拉屎？卢汉虽说贪财，可治理云南的才能还是有的，在我们中资格又最老。对，就投卢汉。”

猛地，张凤春狂妄的脸、贪婪的目光正向他咄咄逼来，张冲不由得打了个激愣。仿佛一个声音高叫着：“张云鹏！你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到哪里去了？你手中的筹码可是一颗引信啊，投向任何一方都将诱导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都将是成千上万的人头落地！四军长倒唐后，谁也不服谁，三年内战死了多少人？老百姓受了多少兵灾之苦，那不是你亲自参加的吗？听听吧，听听这千万亡灵的呼叫吧：张云鹏，难道你还嫌天下不乱么？难道你还要做这历史的罪人么？”

“嘭！”朱旭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二位不必吵了，吵得我们耳股子都冒血了！反正省主席没有我的份，你们二人谁当我都拥护，要不，你们就轮着当好了！”

卢汉、张凤春同时把目光投向张冲。

张冲以前所未有的沉着，慢慢地说：“二位将军都不必争了，我们都回去冷静地想想吧，在这个重要时刻，我们的脑壳尤其热不得。”会场顿时沉默起来。

正在紧张的沉默中，警卫营长报告：“省政府秘书长王用予求见。” 众人都道：“快请！”

王用予进来，挥挥手中一纸电文：“刚才南京蒋主席来了一份电令，龙主席不在，我就来找各位了。”

卢汉说：“请秘书长宣读。”

王用予念道：“昆明，龙云主席，卢汉、张凤春、朱旭、张冲四师长，鉴于云南局势，吾深感不安，为维护安定团结局面，特此电令：龙云速回昆主政；四师长应接受改编方案；重申，龙云仍为云南省主席兼第10路军总指挥。蒋中正。”

张凤春冷笑道：“老蒋远在天边，咋个就会得到这消息？一定是龙云搞的鬼，别听他的，造成事实逼老蒋承认！”

卢汉也补充：“开弓没有回头箭，老蒋鞭长莫及，他能管得了这么宽么？”

王用予望望张冲，张冲站起来说：“既然今天不能定夺，还是先休会，各位回去再好好想想。”

宜良法明寺附近的树林里，卢汉与张冲并肩而行。卢汉语带责备地说：“云鹏， 你我弟兄出生入死多少年年了，关键时刻，你咋就不助我一臂之力呢？”

张冲诚恳地说：“永衡兄，正是看在你我弟兄情分上，我才不把你推到火药桶上。” 卢汉惊道：“火药桶！这话咋说？”

张冲反问他：“如果你当了省主席，张凤春服你么？” 卢汉道：“肯定不服。”

张冲再问：“龙云会让你么？” 卢汉：“说不准。”

张冲肯定地说：“不是说不准，而是不会让！你以为龙云真的回昭通扫墓去了吗？他是用以退为进、以静制动的策略飞到百里之外的羊街，看我们演这场闹剧呢！一旦我们打得头破血流，他便会指挥新军猛然反扑上来！”

卢汉满不在乎道：“那就打呗，只要有你这员虎将的支持，我谁都不怕。历朝历代的江山不都是靠打出来的吗？到那时，我主政权，你主军事，一定能使云南出现一个前所未有的兴旺局面。”

张冲客观地分析说：“你说的是实情。从军事上来说，我俩联手，谁都不怕， 不怕张凤春，不怕龙云。蒋介石远在天边，更不怕，历史只承认胜者为王。我只怕一条，成为历史的罪人！”

卢汉不以为然地说：“没那么严重吧？”

张冲神情严肃地说：“二六政变后，为争夺省主席的宝座，形成了唐、龙、胡三国，这次又将形成龙、卢、张三国。那次打了三年，死了七八万人，这次又要打几年？又要死多少人？永衡兄，难道你是铁石心肠，看着兄弟们战场火拼，看着百姓们尸横荒野，看着残破的家园不心痛、不愧疚吗？到那时，胜也罪人！败也罪人！”

卢汉不解地问：“为什么？”

张冲恳切说道：“《三国》上说，历史总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也就是说， 打几年，便要给百姓休养生息几年，以便发展生产，重建家园，过点太平日子。如果我们不尊重这个历史规律，一意孤行，不给百姓喘息的机会就把他们推向战争，请相信，云南王的红顶，将用更多人的鲜血染成！即使我们胜了，也是惨胜若败啊。到那时，百姓们不骂我们还骂谁？不恨我们恨谁？难道还不是千古罪人么？”

卢汉想想，不甘心地说：“那不就太便宜了张凤春？”

张冲道：“张凤春上台，必定是个暴君，会死更多的人，我们也要成为他的刀下鬼。”

卢汉急了：“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还有谁？” 张冲道：“龙云。”

卢汉大吃一惊：“云鹏，你疯了！开什么国际玩笑？那我们不是自个儿送上断头台？！”

张冲道：“我想过了，龙云会宽恕我们的。一是当时我们没有发公开声明，使龙云难堪，只要求清君侧；二是你是龙云的表弟，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我也曾救过龙云的命，龙云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三是只要我们四个人一起向龙云请罪，态度诚恳些，他都会谅解的。”

卢汉仍然不放心：“万一龙云忘恩负义，大开杀戒呢？”

张冲正气凛然地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只要能免除千百万人的灾难， 死了又怕什么？那样，总比成为历史罪人、被千夫所指强百倍！”

卢汉也激动起来：“云鹏不怕死，卢汉又怕什么？只是张凤春会同意吗？”

张冲道：“只要我们三个人都站到一起，张凤春便孤掌难鸣。我想，他也应该是个聪明人。如果他要一意孤行，凭实力威胁我们……”

卢汉发起狠来：“我们就先把他抓起来，再解决他的部队！” 法明寺会议室。卢汉举起右手：“把龙主席请回来！”

张冲也举起右手：“继续支持龙主席！”

朱旭呆了一会儿，也缓缓地举起右手：“我也支持龙主席。”

张凤春脸色铁青，转而发紫，仰天长叹道：“天亡我也！”而后，一掌击在桌上：“走！”

卢汉、张冲同时发声：“张将军请留步。” 张凤春怒喝道：“懦夫，不足与谋！”

龙云政权失而复得，并顺利地实施了废师改旅。卢汉98师改为第3旅，朱旭99师改为第5旅，张凤春100师改为第7旅，张冲101师改为第9旅。四人的处理如下：张凤春被长期扣押；卢汉、朱旭被削去军职，分别任命为省督练处长和民政厅长；张冲因顾全大局反戈有功，仍为第9旅旅长兼云南盐运使。“3﹒10”倒龙政变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