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爱的种子

爱 的 种 子

山东德州  橘子

  郁金香绽开花苞的时候,太阳刚好爬上窗台。她拿着喷壶喷了水,粉红色的花瓣上披一层细密的水珠,那些水珠倾住不动,而后又像珠子一样滚到了花柄和枝干上。这株郁金香是老伴儿生前最爱的花。她那时还净笑话他,一个大男人养花弄草没出息!老伴儿听了也不恼,乐呵呵地说:“等我哪天不在了,花草给你做个伴儿”“赶快呸呸呸!乌鸦嘴!”。那天夜里,老伴儿在睡梦中走了,走的那样平静。开始她以为老伴儿在和她耍闹,她喊了他两声,没回应,她赌气地晃了他一下,碰触到的是老伴儿僵硬的身体。当她流干了所有的眼泪,送走了老伴儿,空荡荡的屋子里仅剩下了满阳台的花草和她作伴。郁金香还是开得那样娇媚,平安竹和绿萝的叶子上还留着老伴儿气息。她伏在花草上贪婪地闻了闻,她想把这气息锁进身体里。
  阳台上的花侍弄了一个遍,太阳从第一个窗棂子爬到了第三个窗棂子。她犹豫了一下,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穿好衣服,戴好丝巾,捂得严严实实的,拿上门口摆着的笤帚和一个编织袋。老伴儿去世后她第一次下楼。小区公园里依旧美丽,天依旧很蓝,阳光也如平时一样灿烂。月季花开得最显眼,粉红的玫红的大红的,争着抢着在春天里赛美。三三两两的人们悠闲地散步聊天,这一切并没有因为谁的缺失而改变什么,虽然这个人曾经是另一个人的天空。她的心里又涌起一股酸楚,眼眶热辣辣的,怕眼泪滚下来,她眨巴眨巴眼,逼了回去。
  四月里,柳絮也来凑热闹。这几天气温高,南风一吹,公园小河旁的两排垂柳吞烟吐雾,柳絮雪花般飞舞,四月飞雪的景致好不壮观!一簇簇的柳絮集结成一个个的大绒球堆积在树底下、草丛里和道路边,有的还会飞到人的脸上、身上、头发上。围湖散步的人们,走着走着就白了头。过敏性皮肤的人可就惨了,柳絮粘在皮肤上,不一会儿就会瘙痒红肿。
  看着这些柳絮,她虽然如临大敌,以至于每年春天出门时都要捂得严严实实,像伊拉克女人。但她心里又有一种温馨。三十年前,她像郁金香般娇嫩。她爱春天的柔风和垂柳。那个时候她在一栋旧家属院里住,隔着两条街是一片很空旷的草坪,路边是一排粗大的垂柳。春天里她像燕子似的,一下班,不辞辛苦地飞到那个草坪去看垂柳。她会掐一段柳条编个草帽戴在头上,再编个小圈当手镯。爱美的姑娘用春天打扮着自己。几天后,一脸红疙瘩的她走进了一家诊所,一检查,罪魁祸首是那些似雪的柳絮引起的皮肤过敏。诊所里有一个学徒工,年龄和她相仿,别看人高马大,心却很细,学徒工替她敷了药膏,又开了几副药,还细心嘱咐她如何避免皮肤过敏。一来二去,他俩走到了一起。那男孩儿时常陪她去看垂柳,每次去都带着一个编织袋和小笤帚,她不解,噘嘴置气:“是陪我还是当清洁工?”,他一笑,也不恼也不辩解,拿着工具走到一团柳絮跟前,轻巧地把它扫进编织袋里。不一会儿,袋子里鼓鼓囊囊的,拎着倒没什么分量,像空气一样轻。男孩儿招呼她一声,走去河边,她赌气似的跟着,看看他到底搞啥鬼!男孩儿来到河边,把袋里口松开,抖了几下,松软的柳絮整个飘进了河水里,顺着湍流不息的河流去了远方,“给这些种子找个归宿,也省得你接触了会皮肤过敏”,就为这句话,她嫁给了那个男孩儿。
  结了婚的男孩儿变成了大男人,用他宽阔的臂膀为她支撑起了一片天。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就是因为小区里的这个公园她才爱上这个新家。一到春天为了满足她下楼看垂柳的心愿,他给她买了一条大红色的丝巾,连脸带头整个裹着,他戏称她是吉普赛女郎。她在前面走,他拿着那套工具在后面跟,看到飘落下来的柳絮,他就哈腰扫进袋子里,当然了,路上的方便袋和废纸盒他也会顺手扔进垃圾桶里。小区里的人们一开始误以为他是清洁工。陪她转一圈,赏赏花,看看景,袋子里的柳絮也满了。他倒进河水里,让柳絮顺水而流。
  时光如白驹过隙,没到的时候,要多慢有多慢,到了的时候,要多快有多快。三十年一晃而过。她有时想,经他手送走的柳树种子成千上万,那些种子会在某一个地方生根发芽,然后长成一棵小树苗,再然后就会是一片柳树林了。这样想着时候,握着笤帚的她心里徒然升腾起一种使命感,当然,对她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寄托和哀思。扫满袋子,她来到河边,把柳絮倒进河水里,水花一溅,成团的絮绒铺散开来,它们也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飘去了远方。
  “老奶奶,你在干嘛?”,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身后传来,一回头,一个穿蓬蓬裙的大眼睛小姑娘站她身后,“我在送柳絮回家呀!”“它的家在哪里呢?”“在很远的地方”。
  第二天,公园里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忙碌着,一个拿着笤帚扫,一个撑着口袋装,不远处的河流欢快地哗啦啦地淌,像是私语又像是歌唱。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各大报刊,有作品获山东省职工原创文学大赛二等奖。

孔雀文化投稿须知(新)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