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高高在上的城里亲戚
文:刘旭
图:来自网络
小时候,村里人谁家若有个城里的亲戚,常常成为炫耀的一个内容。我的父母也是一样,喜欢把那个有本事的城里的好亲戚挂在嘴边。
父母口中所谓的好亲戚,就是父亲的姐姐,我叫姑姑,她嫁到了城里,姑父在政府单位上班。那时候在政府单位上班的人可了不起,端得是人人羡慕的铁饭碗,特别是在农村人的眼里,吃公家饭的人都高人一等。
姑姑自从出嫁后很少回来,有时候姑姑即便回来,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姑姑抱怨这抱怨那的,她抱怨晚上没有电灯,黑灯瞎火的不习惯。
姑姑出嫁后的好几年,我们村子里确实还没有电,一到晚上还是点着煤油灯。姑姑抱怨做的饭不干净,盆里就那么点水怎么可以把菜洗干净。村子里没有自来水,水都是父亲从很远的地方担挑回来的,所以我们家从来用水都很俭约。反正在我的记忆中,姑姑只要回到老家抱怨的事多了,总之她是什么都看不顺眼。
不过我们还是欢迎姑姑回来的,姑姑回来不但给我们带回来她们不穿的旧衣服,并且我能吃上平时吃不到的糖果。姑姑回来我们全家人脸上都有光,姑姑每次回来,都由姑父单位上的小车送回来的,姑父单位上的小车是帆布篷子的吉普车。就是那车可惊艳了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那时候的小车可是稀罕物。
车一停下来,好多人围着看,特别是村子里的小孩子,这儿摸摸,那儿瞅瞅,就好像看天外飞物一样。
姑姑回来后,最神气还有我,我趾高气扬的照看着小车,大声喊着不让那些小孩子靠近。我说这是我姑姑的小车,不要弄坏了。
姑姑很少回老家,但是父亲经常到姑姑家。父亲每次到姑姑家都大包小包的拿好多东西,当然都是不值钱的一些东西,什么自家种的南瓜啊土豆什么的。有一次,父亲给姑姑送了一只公鸡让姑姑宰了吃,姑姑刚动了阑尾手术,父亲对姑姑说土鸡炖汤大补。但姑姑不领情,姑姑说带一只活的鸡,她和我姑父都不会宰,城里又没地方养,抱怨父亲是添乱。
父亲只好又把鸡带回家宰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给姑姑送去。
现在想来,我们家是沾了姑姑家的不少光。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人的日子都过的比较苦焦,很多人的衣服上补丁连着补丁。我们家穿了姑姑家不要的旧衣服很多,父亲是村子里第一个穿皮鞋的,那是姑父退下来的一双旧皮鞋。但是父亲把那双旧皮鞋当成了宝,平时都舍不得穿,只有在出门的时候穿。
父亲经常夸姑姑家是多么多么的好,住在楼上是电灯电话,上厕所都不要出门。父亲念叨的多了,我就向往城里,想到姑姑家去做客,但父亲就是不答应,父亲说我是一个农村野孩子,不识礼数,害怕惹得姑姑姑父他们不高兴。后来我缠父亲的次数多了,父亲才勉强答应我带我到姑姑家去。
去姑姑家的头一天,父亲就教导我到了姑姑家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动的东西别动,我都一一答应了父亲。
那天中午去姑姑家的时候,父亲同样又大包小包的带了好多土特产,到姑姑的家楼上姑姑姑父都不在,我和父亲就把东西放在姑姑家门前,然后蹲在姑姑家门口等。等啊等,一直等的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我说,爸爸,我饿了。父亲说,再等等,等你姑姑回来给咱们做好吃的。
那是一次最漫长的等待。天都快黑了,姑姑姑父他们才回来,门一开我就冒冒失失的往里闯,姑姑看见了大呼小叫的喊,谁让你进去的,鞋也不换一下,地都弄脏了。
我第一次到楼里,从来不知道进房子里还要换鞋。在姑姑一惊一乍中,我乖乖的换上拖鞋。进了屋里,姑姑顺口问,吃了饭没有,他们在饭馆里吃过了,现在懒得做饭。我嘴快,抢着说,没有,快饿死了。
姑姑看了我一眼,给我和我父亲热了几个馒头,拿了一小碟酸菜让我们两个吃。她说今天累了,让我们凑合一下吧。
那天我实在太饿了,一个人就狼吞虎咽的吃了三个馒头,姑姑看见了低低的说,这孩子是饿狼转世吧。姑姑的一句话说的我口里的一块馒头半天没有咽下去。
由于那天已经晚了,我和父亲就住在了姑姑家。晚上睡觉的时候姑姑又给我们两个床上铺了一块旧的床单,多年以后想起这事,我才明白姑姑铺旧床单是嫌弃我们,怕我们把他们家床弄脏了。
此后,我再没有要求父亲带我到姑姑家,一直到我也成家立业。现在只要遇到姑姑,姑姑都会热情的让我到家来。我口上答应,但就是多年了没有踏进姑姑家。
姑姑老了,老了的姑姑爱起人了,每次见了我都嘘寒问暖让我抽空到她家。我每次答应着,每次都推脱说自己很忙。
是的,我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