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之情

2014年深秋,我到苏北一线旅游的第一站选择了扬州。因为这里有我姨妈一家,所以,这个城市让人感到无比的亲近。到了扬州之后,我选择在我姨妈居住的小区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下了。在过去这20年中,我只与她见面两三次;而考虑到她今年已经是90高龄的人了,因此,我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很希望能够跟她靠得更近一些。
姨妈看到我,自然非常高兴。同时,又因为很多年没有回去了,所以,她向我询问了很多与家乡有关的事。比如说,家乡这些年的变化大不大?我告诉她,变化很大,拿旧话来说,可以说是“旧貌换新颜”了。又比如说,她问我,从前秀水港里的那些老邻居,是不是还在?我告诉她,老一班的人已经不多了:试想,我们这些当年的小屁孩,如今都做爷爷奶奶了,那么,我姨妈的同龄人以及更上一辈子的人,还能有几个?我还向她介绍了今天家乡路变宽了,新盖的大楼一座比一座高了,城市变大了变美了等情况。姨妈听后十分兴奋,并当即对我表姐表示,近期要回去一趟看看,让表姐联系车辆。
我能够想象姨妈对故乡的感情。上个世纪70年代她随军之后,便以扬州为家,我几个姨姊妹也都落户扬州。此后,她也就我母亲不慎摔断了腿以及10年前我母亲中风她回老家过两次,并且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因为她要忙孙子、孙女。现在,她的第三代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她本可以逍遥地过几年的日子,自由地在两地间行走;但非常不幸的是,3年前一次意外让她也摔断了腿,并且由于年事已高,恢复情况不是太好,必须柱着拐棍方才能够勉强行走。因此,回老家一趟,对她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不过,随着另一些话题的展开,她回家的热情又渐渐消退了。我们都谈到了哪些话题?谈到了整个小城别说离家10几20年的人,就是离家3、5年的人也未必能够认出小城——因为旧城几乎荡然无存。说到她婆婆家的那些房子还在不在——我告诉她,那些房子拆了至少30年了。又说到我们老家秀水港大门上的那块“清风从月”的匾还在不在,这可是从前书香人家才会有的东西——我告诉她,从我记事起我就不曾记得大门上还有什么匾,就是有,那也早就不知哪儿去了:可能是在文革,也可能是在前些年的拆迁中毁了——整个小城,在拆迁中被毁了的此类东西多了去了。眼下只有老城东门那一块地方保留了一小片旧建筑。
听到这些,姨妈沉默了很久,最后表示不回去了。对于她的想法变化如此之快,我虽然有些惊讶,但完全能够理解:想回去,固然是想看一看新城新貌,可更希望看的或许是旧友、老宅、故物,但是这些都已经再也看不到了,如此这般,回老家还有多大意义?
中国人的家人、家庭、家乡的观念很重,这与我们的文化传统有关。汉乐府诗中就有“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的动人诗篇。而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同样向我们传达的是中国人爱家恋家的情结。但是,假如故乡再也没有了任何熟悉的事物,那么,人们对故乡是不是还会如此爱恋?有没有可能因此失去感情的寄托?如此这般,失落的情绪是不是可能潜滋暗长,进而让我姨妈这样的老人黯然神伤?
不该忘记的是,我们自己总有一天也会老去,届时,我们对故乡同样的感情又该何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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