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钦臬传 · 金银劫 3
第八章 以弱示人
两天后的傍晚,刚从钦库回来的我和陆休在钦臬司门口打了个照面。我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讨论各自的案件。
“钱庄有没有发现无印记的银元银两?”我问道。
“没有。”陆休若有所思,“或许,我之前想错了,劫匪并不急着出手;或许,有人在说谎。”
我很快跟上他的思路:“钱庄瞒报!对了,你说过,作案者熟知御银坊内军防守分布,工匠和六大掌柜嫌疑重大,莫非……”
陆休又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道:“明日我去见六大掌柜,他们与钦库案也有关系,你同我一起去,或许会有发现。”
“好!”
次日一早,我们便出了门,这六大掌柜虽说没有官位,但毕竟常与朝廷打交道,身份远非寻常商贾富户可比,所以我们决定以拜访的名义去六人府中查问,尽量不引人注意。
我们率先去了晋隆钱庄,谁知出师不利,这家钱庄的掌柜师易如在完成税银清点后,十一便动身回了老家,至今未归。
不过,这倒是能暂时排除他的嫌疑了。
第二家是兴裕钱庄,掌柜张满臣,面色红润,大腹便便,见我们前来有些诚惶诚恐,忙令下人又是端茶又是备饭,生怕怠慢了我们。
陆休止住他,道:“张掌柜不必客气,我们只问几句话便走。”
张满臣躬身道:“大人请问,小人绝不敢隐瞒。”
“本月十六晚上,张掌柜可曾出门?”
“十六那日小人在家中宴请支度司左桐、钱奕水两位大人,饮酒畅谈至子时,左大人、钱大人都可为小人作证。”张满臣低头答道。
我有些奇怪:“几天之前的事,你怎会记得如此清楚,想也不想就能脱口而出?”
张满臣忙道:“小人对御银坊之事略有耳闻,故早已细细回忆了那日行踪,见二位大人前来,就知是为此事,故而能立时说出。”
哎,想想也是,虽然钦臬司办案,在查明真相前是严禁外泄的,但六大掌柜与支度司相熟,会知道案情也不足为奇。
“这几日兴裕钱庄可曾见过无印记的银元银锭?”
“不曾见过,大人稍候。”张满臣说着,起身去后堂取出两本账簿,呈给我们,继续说道,“接钦臬司令后,小人便下令登记所有往来银两的印记情况,大人请看,这本便是;另一本是兴裕本月流水,都能对应得上,绝无疏漏。”
陆休边翻看账簿边道:“我司本意是请诸位掌柜留意无印记银两即可,不想却给张掌柜添了诸多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张满臣赶紧摆手,“是小人自作主张,下令无论有无印记一律登记造册,其实这对钱庄也是好事,经过这几日的梳理,小人对各号银两的流通情况了解更深,因此,即便日后案件告破,小人也打算继续登记下去。”
“张掌柜对银两流通如此上心,难怪能将兴裕做到六大钱庄之一。”
“多谢大人夸奖!”张满臣笑容满面。
我看见账目一类的东西就头疼,便在一旁等着陆休逐条核对,同时又问了问张满臣本月清点税银的情况,他的回答与理查使、门吏的说法都能对上,似乎没发现什么破绽。
等陆休看完两本账簿,我们告辞离开,又去了第三家——邓通钱庄。
邓通钱庄掌柜是蔡容,他头发稀疏,身量瘦小,脸颊上几乎没有什么肉,看到我们前来,有些忐忑地将我们迎入会客堂。
陆休开门见山:“本月十六晚上,蔡掌柜可曾出门?”
蔡容低着头攥着手:“家岳于十五清晨驾鹤西去,小人近日忙于操持后事,无暇出门,十六整天都在家中为家岳守灵。”
我们听完都是一怔,想不到问话恰好问到了别人的伤心事。
陆休道:“蔡掌柜节哀,尊夫人可好?是否与蔡掌柜一同守灵?”
蔡容摇了摇头,眼圈微微泛红:“家岳离世后,夫人悲痛欲绝,小人担心她有个好歹,便让她卧床休息,免得守灵时触景生情,愈加哀伤。”
“蔡掌柜此举,亦可告慰令岳在天之灵。”陆休安慰道。
“谢大人宽慰。”蔡容边说边抹了抹眼睛,那副难过的模样,让我觉得都不忍再问下去。
可陆休还是照常发问:“这几日邓通钱庄可有见过无印记的银元银锭?”
蔡容还是低着头,无力地回答:“没有,小人接到钦臬司的命令后,便格外留意银两印记,确实没有发现。”
“蔡掌柜可有喜欢的宝物?”我突然问道。
“大人何意?”蔡容茫然地抬起头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屋角。
我不动声色地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口中说道:“蔡掌柜每月都要去趟钦库,听说那里满是奇珍异宝,不知蔡掌柜有没有喜欢的?”
蔡容又低下头:“大人莫要说笑,钦库宝物小人怎敢惦记?”
等问完话,刚从邓通钱庄出来,陆休就看向我,神情很是严肃:“你知不知道方才在做什么?”
“问话啊。”我无辜地看着他。
“你那样问话,基本算是诱供。”
“我没那个意思!”我慌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之前遇到的一件事。”
第九章 师父也会输
说着,我将几天前遇到女骗子的事讲给陆休听,最后说道:“那个女骗子就是利用大家的同情,偷了钱还倒打一耙,方才蔡容说到岳丈离世时悲伤的样子,让我都不忍心再多盘问,于是一下想起了这个女骗子,说不定蔡容也是同样的手段。”
陆休听完,又好气又好笑:“即便如此,也不能那样发问。”
“我是觉得,如果他问心无愧,那无论我怎么问都不会有破绽;可如果他和那女骗子一样诡计多端,我就必须问得出其不意才能让他露出马脚。果然,一问他就露馅了,你看他那个样子,绝对有所隐瞒。”
“听到你的问题时,蔡容确实神色慌张。”
“对啊!而且十六晚上只有他一人守灵,他完全有时间作案!”
“嗯,目前来看,他的嫌疑不小。”
我嬉皮笑脸道:“你看,有时候问话也不能太墨守成规,是吧?”
陆休立刻又板起了脸:“就算有所发现,也不意味着你的做法没有问题。在钦臬司,诱供是绝对不允许的,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下不为例。”我赶紧点头。
眼看已到饭点,我们在路边随便吃了些,陆休没吃多少,时不时闭目皱眉,看样子是头疼得厉害。
饭后,我们又匆匆赶往第四家,恒德丰钱庄。
恒德丰的掌柜叫蒋九重,我们去时,他好像正在忙碌,钱庄伙计毕恭毕敬地将我们引入一处隐秘且豪华的房间,沏好茶便躬身退下了,那茶奇香扑鼻,入喉后先苦后甜,沁人心脾,饶是我不喜饮茶,也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片刻,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拱手谢罪:“二位久等了。”
我们起身还礼,只见这蒋九重衣着随意,周身却散发出富贵人家的气息,叫人不敢小觑。看面容应该已快到不惑之年,但那双乌溜溜的眸子,还清澈坦荡,留着一些少年人的好奇与狡黠。
蒋九重一进来便道歉个不停,说刚刚正在核算账目,一时走不开,慢待了我们,陆休也同他客气了几句。
我不喜欢说客套话,就在旁边只管喝茶,偏偏被蒋九重注意到了,与陆休对答几句后,便冲着我笑:
“这茶是我从老家带来的,整个大京也难买到,大人若喜欢,稍候我给您带些。”
我怪不好意思的,正要推辞,陆休道:“蒋掌柜是闽泉人?”
蒋九重一愣,随即笑道:“想不到在大京也有识得此茶之人,莫非大人也是同乡?”
陆休道:“非也,我只是曾去过贵乡,当时就觉得这金草茶口感特别,于是一尝便想了起来。”
蒋九重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喊来一个伙计:“去我房中,把所有的金草茶包好,给两位大人带上。”
伙计应声而去,我见陆休没有阻拦的意思,就跟着笑纳了,确实挺好喝的嘛。
蒋九重是个健谈之人,趁着这个话头便向我们聊起了闽泉风土人情,说现在已经适应了大京的吃喝气候,反倒有些吃不惯老家的淡口,唯一保留下来的家乡习惯,也就是饮这金草茶了。”
陆休笑道:“那我们可真是夺君之美了。”
蒋九重摆摆手:“不妨事,我再叫老家人快马加鞭送些过来就好,二位大人若喝着顺口,我再叫他们多备两份便是。”
“蒋掌柜大气,怪不得生意兴隆。”陆休称赞了一句,终于步入正题,“本月十六晚上,蒋掌柜可曾出门?”
“哈哈,我就猜到二位大人是为御银坊之事而来。不过,十六晚上我是在扇子巷过的夜,春满阁的红招姑娘能为我作证。”
扇子巷是大兴最有名的烟花去处,整条街都是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馆,蒋九重不曾婚娶,去那里也是正常。
“这几日恒德丰钱庄可有见过无印记的银元银锭?”
“半个都没见过,大人,是不是那个强盗抢了银子不敢花?”
看来这几个掌柜都对御银坊案了解得很清楚啊。我心不在焉地听着陆休应付蒋九重,忽然,目光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喜鹊木雕,就放在角几上,看着颇为眼熟,我忍不住起身走过去细细打量。
前后左右端详了一圈,我却越看越困惑,蒋九重见状,也暂时停住了话头,转身问我道:“大人识得此物?”
“这应该是西北木神李无忧的作品,可我听说他已将此物赠与'百足虫’,难道世上竟有刀法纹路一模一样的两个木雕?”
我知道这些,当然因为白祖崇是我师父,那半年我几乎天天泡在他那个破屋中跟他学本事,所以对他屋中摆设了如指掌,当时看到这个喜鹊,我还笑话他,自己叫“百足虫”,偏偏要在屋里放个鸟,我师父也没反驳我,只说这是西北木神送他的,瞅着活灵活现就留下了。
这木雕绝对就是李无忧送给他的那个,我认得很清楚,只是不知为何又落在了蒋九重手中。
“哈哈,两位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光靠这一杯茶,一只木雕,就能将我的底子看得一干二净。”蒋九重笑着走过来,将喜鹊放在我手里,“大人请看,这木雕确实是李大师送给白先生的,只不过我与白先生以此为注,打赌谁能骗得过谁,蒋某不才,赢了。”
第十章 干干净净
我看着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很惊讶:“'百足虫’素以熟知三教九流奇巧骗术闻名,蒋掌柜竟能骗得过他?”
“可能是白先生未出全力,被我钻了空子吧,倒教我能四处吹嘘一番了,哈哈。”
“真看不出来,蒋掌柜与江湖之人也有来往?”
“做生意的,什么人都得打交道,说不准哪条路就通了呢!”
我敷衍地点点头,又道:“这'百足虫’也算奇人一个,我久闻他大名,却不知如今他身在何处?兴许能去见识一下。”
“我与白先生打赌已是五年前,之后再未见过,也不曾听到过他的消息,唉,奇人可不都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哦,那看来是无缘得见了。”我有些失落,隔了这么些年,还以为终于又能见我这个不着调的师父一面,结果却还是空欢喜。
我转入正题,问了问钦库的事,蒋九重同样对答如流。正想离去,蒋九重却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借着木雕喜鹊,神采飞扬地向我们一一介绍了屋内每样摆件的来历,这不说不知道,原来每一件都大有来头。
眼看在这里耽搁了许多时间,陆休终于道:“叨扰蒋掌柜良久,我们也该告辞了。”
蒋九重这半天正说得尽兴,听闻我们要走,当然不放:“二位大人何必着急?干脆待到晚上,我陪二位大人把酒言欢!”
我们赶紧推辞,蒋九重又挽留了几次,实在是见我们有公务在身,才送我们离开。
出了大门,我忍不住道:“这人话真多,其他掌柜也没见这么自吹自擂,不知道的还以为蒋九重是天下第一钱庄的掌柜呢。”
陆休道:“六位掌柜怎么可能脾性完全一致?喜欢说话又不是错事。”
“可他有些过于喜欢说话,都有点聒噪了。”
“有吗?”陆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继续往前走去。
嗯?他是不是想说我比蒋九重还聒噪?
第五家,金安钱庄。
金安钱庄掌柜姓范名子连,瘦瘦高高的,虽然已近耳顺之年,但面容上却看不出来,没有多少皱纹,肤色是种不太正常的白。
“本月十六晚上,范掌柜可曾出门?”陆休照例问道。
范子连说起话来气若游丝,我们费很大劲才能听到:“十六……哦,十六晚上我盯着下人清扫全府,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不曾出门。”
“清扫全府?”我和陆休都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又不是年节。
“哎,都怪我那夫人嫌府中冷清,硬是要请戏班子过来,连着热闹了三天,十六晚上用过膳后才离开,所以折腾到那个时候。”
我更是莫名其妙:“这个戏班子不干净?”
范子连道:“看起来倒是很体面,可大人啊,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带着病。”
我和陆休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范掌柜真是爱干净,这屋中连半点尘土都看不见。”我只好这样接话。
“不瞒大人说,但凡不干净的地方,我一律不去。”范子连自矜地笑笑。
“也是范掌柜府中的下人能干,连床下都扫得干干净净。”陆休看着里屋道。
范子连接待我们的地方是他的书房,分为内外间,从我们坐的地方,能瞟见里屋放了一张床,范子连毕竟年岁已大,有时就在书房过夜。
“是,大人,若让我与灰尘相伴而眠,还不如直接把我送入棺材。”
陆休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之后,我们又问了无印记银两和钦库盘点,并未从他的回答中发现有用线索。
从金安钱庄出来后,我们又赶往景记钱庄,好在已入夏,天色渐长,才来得及在一天之内跑完六大钱庄。
景记钱庄的伙计说掌柜的不在,问去了哪里也不好好说,我有些生气,正准备与他理论,陆休将我拉到一旁:
“伙计应该是得了掌柜的吩咐,谁来了都说自己不在,能少去很多麻烦。”
“可现在是钦臬司办案,他怎么能当着特使的面胡说?”
“我们也不能一口咬定掌柜的一定在。”
“那总不能不查这家吧。”我有些丧气。
陆休笑笑:“只要你的银两数额够大,就一定能引出掌柜亲自接待。”
我挠挠头:“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里找那么多银两?”
陆休什么也没说,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我一看,瞬间被晃花了眼:“你——你——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家里时常给我寄,我又不怎么花销。”陆休很淡定。
我却淡定不了:“那你为何随身带着?不怕被贼人惦记?”
陆休看了我一眼:“特使还怕贼人惦记?不应该为贼人的自投罗网感到欣喜?”
我无话可说:“……你说得对。”
于是,我们不提查案的事,而是装作要开个户头,果然顺利见到了景记钱庄的掌柜景文。景文身形普通,相貌普通,声音普通,乍一看是个毫不起眼的人,但言行之间却很是斯文,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对于我们的盘问,景文回答,十六晚上他在钱庄清算,待到很晚,钱庄中的人可以为他作证,而近日也未曾见到无印记的银两。
景文不喜多言,安安分分回完话后就没有多余言语,之前当班理查使和门吏向我讲述六位掌柜言行时,对景文提及得最少,他似乎就是这么一个让别人注意不到他的人。
所以,我们很快便从景记钱庄出来了,天色仍亮,我就拉着陆休去骨头铺大吃了一顿。
我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这六个人都各有疑点。”
陆休放下茶杯,道:“说来听听。”
第十一章 疑点
我掰着手指,按照这一整天四处拜访的顺序逐一数了起来:“晋隆的师掌柜,一完成税银清点便回了老家,莫非是带着金羽元跑了?
“兴裕的张掌柜,过于谨慎周全,居然把所有银两的印记情况都记录在册,我觉得有点欲盖弥彰;
“邓通的蔡掌柜,按理说,去世的只是他的岳父,何至于那么悲伤?我跟你说过那个女骗子的事,我觉得他也是故意把自己置于弱势,好打消我们的怀疑;
“恒德丰的蒋掌柜,说话倒是没什么破绽,但他竟能骗得过'百足虫’,简直是匪夷所思,我觉得他也很不简单;
“金安的范掌柜,为何格外注重清扫灰尘?是不是他有什么秘密机关,怕被灰尘痕迹暴露,所以才这么爱干净?
“至于景记的景掌柜,他的疑点就是毫无疑点,堂堂六大掌柜之一,怎么会如此不惹人注意?莫非他是故意在人前装作平淡无奇,好方便自己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陆休听罢,笑道:“你可真是大有长进。”
“哈哈,那是。怎么样?你觉得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很有道理。”陆休边给我添茶边道,“你说得已经很周全了,不过,在蒋掌柜那里还有一点,你可注意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
“味道?”我回忆了一下,“哦,那个是丹药的味道,喜欢炼丹的人身上都有,我研究黄白术的那几年也是一样。”
“炼丹……”陆休似有所悟,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接着道,“说起来,你似乎很熟悉白祖崇白先生?”
“当然熟悉!他是我师父!”
陆休听到我的回答,罕见地惊讶了一下,旋即道:“有白先生为师,难怪你如此了解江湖伎俩。”
我嘿嘿一笑,讲了讲小时候的拜师经过,陆休也听得好笑不已。
吃饱之后,我们往钦臬司走去,我边走边问:“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陆休道:“明日去查查这几位掌柜身上的疑点。”
“等等——”我哭丧着脸道,“你又要去忙?那我何时才能见到你说要带我去见的那个人?”
陆休按按额头,莞尔道:“差点忘了,好,明日一早带你去。”
第二天早上,陆休领着我直接进了宫,这几日我常去钦库,每次都无功而返,所以看到宫门都有些犯愁。
曲曲折折走了半天,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陆休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里面只有一个白发苍苍腰板挺直的老人,老人一见陆休,眼睛就是一亮,二话不说拉着他进门,我赶紧跟上。
院中摆设极其简单,除了墙边几块石墩子外,就只剩树下的石桌石凳。
老人拉着陆休在石凳上坐定,喜滋滋地问:“陆小子,你今日咋有空来看我了?”
陆休笑道:“陆小子今日也是有事才来的。”
老人不轻不重拍他一把:“哼,我就知道。不过,管它因为啥,能来看看我总是好的,大兴的年轻人们,屁都不懂,还一个个心高气傲的,也就你配跟我说说话。”
“您年纪都这么大了,还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嗨,改了性要了命,这年纪越大啊,脾气越不好改。再说,现在的后生们实在过分,就说内军新选拔的那些,天天班不好好值,夜不好好守,想不发脾气都难!”
“大兴安宁太久,年轻一辈早已没有忧患之心,就算放眼整个内军,除了您和罗大人,受过战火锤炼的,恐怕也不足五十人。”
“哼,别说内军,姜饮马的中军不也聚集了一群游手好闲的混世祖宗么,真要打起来,有几个能顶用?也就是杭泰兴领兵有方,身边还有李河晏、张牧屿一南一北两个左膀右臂,才能带领外军把大兴护得好好的,不然,这些黄毛愣头青早就被赶上战场了!”
陆休笑笑:“话说回来,外军浴血奋战,就是为了让大兴子民安居乐业。”说着,他顺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老人添茶,然后给我俩也各倒了一杯。
老人似乎这才发现我,瞪着眼问:“你是哪来的?是不是想托陆小子说情进内军?”
我听了老人前面几句话,觉得颇对胃口,所以即使他对我态度不好,也没有不高兴,而是慷慨答道:“大好男儿,托什么人情!”
老人一怔,又一乐:“那你是哪家的大好男儿啊?”
“既非皇亲贵戚,也无世家地位,没身份,没背景,漠南陈觜是也,现今乃钦臬司特使一名。”
老人哈哈一笑:“有点意思,难怪陆小子愿意带着你来我这儿。说吧,啥事?”